第72章 高考必胜

明蔚一生中收藏了许多照片，其中有一张“特别珍藏”。

        翟思齐一旦看到妈妈拿出这张照片，就知道又到了一年高考时。直到她高考那年，明蔚更是把照片摆在她的书桌上，美其名曰：镇宅助威。

        这张照片确实非常喜庆，照片里是外公明爱国和齐天叔叔，他们身穿优雅的旗袍，手举国旗和亲制横幅：

        「沉着冷静，仔细答卷，金榜题名，高考必胜！」

        明蔚非常珍惜这张照片，她1996年参加高考，那一年全国参加高考人数240万人。其中录取97万人，录取率为40，有5033万人考上了本科。

        在考试前，老师们特意把录取率说得只有20，甚至更低，鞭策同学们在最后的复习时间里再加把劲。四十一大院里的高三生们都加足了马力复习，明爱国反复失眠，索性申报了个高级工程师的职称评比，每晚陪明蔚一起学习。

        高考前要先填报志愿，每人发一本厚厚的《报考指南》。明蔚对于学什么专业还没具体概念，但学校定了，她也不出省，就留在广东。想回家的时候随时去汽车站，不必等到寒暑长假才能回。

        地域范围确定了，省会广州有最多大学，她再挑能力范围内可以考上的学校。

        以齐泓光的成绩，他本该能拥有更多选择，但听障条件限制了他的翅膀。

        听障学生理论上可以填报任何学校，原则上高校不能拒绝录取达到相关要求的考生，除了对听力有要求的公安类学校。

        明蔚翻看《报考指南》里的意见摘录：两耳听力均在3米以内，或一耳听力在5米另一耳全聋的，不宜就读法学、外语、外交、新闻、学前教育、土木工程、交通运输、医学各专业。

        每个字都让明蔚难受。尽管所有专业都有那么几位特殊的少数者存在，但她就是特别难过。

        齐泓光反而对自己的情况有客观评估，他想学计算机。中国在1994年加入互联网，全球互联是趋势。这个专业未来能适应许多行业。他倒是不愁自己将来就业，退一万步，即使计算机专业不好找工作，他可以回来给光明小卖部开多几家连锁店，自立更生没问题。

        现在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难题是：好好哄小刺猬开心。他的姑娘虽然大大咧咧，却比谁都善良。

        明蔚在书桌旁啃《报考指南》，下巴杵在桌面，脑袋有气无力地晃来晃去。

        齐泓光顺了顺她的后脑勺。

        平州夏天炎热多余，雷阵雨跟小孩变脸似的，说来就来，天气预报根本测不准。明蔚又开始担心打雷影响英语听力的广播，干扰齐泓光考试。虽然经过申请，允许齐泓光带助听器上考场。

        “就算连蒙带猜，我也会把答案全部填上。”

        “哈？”明蔚抬头看他，“怎么可以这么草率？你可是要冲击状元的人！1分压倒多少英雄好汉？老师说的，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跟你学的，都选c。”

        明蔚听出他是跟她开玩笑，可她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嘴一撇，委委屈屈。

        “小刺猬，我可以跟你保证，听力题就算真的全部选c，即使全错，我也能考到120分。”

        满分150分，听力总分30分，他会拿下其余的全部分数。

        明蔚倐地收回迷茫神情，挠挠脑袋，对啊！他可是齐小光啊！年级第一齐聪明啊！

        “这回放心了没？”齐泓光温声问。

        明蔚轻轻“唔”了声。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我会报考最好的大学，上最热门的专业，小刺猬，为了你，我不会让自己的努力和天赋被浪费，请你也不要为我心疼。”

        明蔚心底的黑洞被骤然升起的小簇灯火瞬间点亮，变得熨帖滚烫。

        关于高考志愿，明爱国夫妇把选择权交给了明蔚。他们相信女儿的选择。

        明蔚和小伙伴们，神奇地分成两种：一类是极其坚定自己要报考哪所大学和专业，另一类是只有模糊的方向。明蔚属于后者。

        包括李江河，她和他都是在拿到《报考指南》时，才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比起选择，成绩并不突出的她更倾向于适应。在一堆学校和专业里，挑选出适合她、她也能适应的专业。

        明蔚知道齐泓光想报的大学和专业，以她现在的水平，再复习三年也未必能上。自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能力范围内能把握的学校。

        遇到任何问题都会有迎刃而解的方法，可以随时转身，不要害怕暂时的撤退。这是明蔚的人生打法。

        齐泓光是了解的，凝眸深深看她，“你总能到别人身上的光芒，也要信仰自己的力量。小刺猬，你的世界会慢慢变得广阔，一定会考上心仪的大学。”

        少女唇齿微启，不自觉地“啊”了一声，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熟悉感。她好像许久没有跟齐泓光如此郑重其事地对话了，两人长大后似乎很少这么聊天。

        没错！她只要考上大学，做百万考生里的前20就好，就可以继续跟他在同城读书。万一超常发挥，甚至可以考入同个区的大学。

        努力的尽头，是齐泓光啊！

        “繁花锦簇，硕果累累都需要过程。allornothing。”

        “allornothing。”明蔚重复齐泓光的话，孤注一掷，对，黎明之前最黑暗，放弃就是大笨蛋！

        齐泓光：“”这么理解也没错，并肩努力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因为未来可期。

        明蔚抬眸，目光坚定。

        小刺猬，未来可期。

        7月7号凌晨，明爱国起了个大早，金素珍这回也没闲着，陪丈夫一起悄悄准备。

        隔壁吴迪玉带着双胞胎已经在走廊等候，一行人来到牛阿婆家，和江文丽夫妇汇合。

        三位妈妈问，“准备好了吗？”

        两位爸爸点点头，齐天也跟着行动。

        金素珍和吴迪玉负责准备营养早餐，其余人按照事先安排各自忙碌。

        明蔚一觉睡到自然醒，考试当天，终于要跟“高考”这位传说中的大怪兽上战场决斗，她却没有了紧张。

        昨晚她特地跟齐泓光一起检查了考试用品：准考证，他的《助听器佩戴证明》，身份证和文具。

        起床洗漱、换衣服。看见新内衣就觉得好笑，金素珍给他们三位考生买了紫色内裤，每天一条，千叮万嘱考试一定要穿，意喻：紫腚能行！

        女生本来就有各色衣服，倒是齐泓光和李江河，瞥见这紫色内裤，闹了个大红脸。

        三人吃完早餐，准备坐李江河爸爸的车去考场。

        一出走廊，旗袍装扮的明爱国和齐天，举着国旗为他们呐喊助威。齐心和妞妞笑着展开横幅：

        「沉着冷静，仔细答卷，金榜题名，高考必胜！」

        “孩子们，凯旋归来。”

        考场门口，考生们有秩序地入场。有乘坐学校大巴集体过来的，也有父母亲自陪伴，还有如常进校的考生。

        附近乡镇中学的考生来县城考试，送考生的客车前面都贴着“送考车”几个大字，威风凛凛，前面还有警车开道。

        明蔚左手挽着齐泓光，右手挽着李江河，宛如两大护佑将军陪伴，紧跟队伍往前走。

        齐泓光说，紧张能让人精神集中，但弦绷紧了容易断掉。所以有张有弛是状态是最好的。只要安心答卷，其他的都别去考虑。

        安静的教室里，只听到笔尖从卷子上划过时发出的”沙沙“声。

        明蔚做了几次深呼吸，把所有思绪汇聚成一股柔韧的坚定。

        作文题是两幅漫画《给六指做整形手术》和《截错了》，用200字说明画中内容，并以《我更喜欢xxx漫画》为题，写一篇议论文。

        明蔚对这道作文题印象深刻，毕竟1995年考的还是“任取寓言诗中的两种鸟，展开想象，根据《鸟的评说》写议论文”。明蔚连寓言都没读懂，如何展开评论？

        然而今年她参加考试了，出题老师选了她最喜欢的方式——漫画。明蔚一看到题目，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

        接下来的三天，考试有条不紊地进行。

        时钟秒针一如往常规律，嘀嗒嘀嗒，时间流逝。对明蔚来说，仿佛眨眼间就结束了。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她还怔愣了半天。说不清此刻的感觉，仿佛奋进全力助跑、跳高、跨越障碍、然后就这么落地了。

        考试结束，楼道里喧嚣热闹。齐泓光和李江河站在楼梯口等她，负手而立，格外挺拔隽秀。明蔚想起中考结束那天，两位少年也是这么守着她。

        明蔚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奔向二人，跟进考场时一样，一手挽一人，大步出了校门。

        回四十一大队休息片刻，晚上他们要参加平州一中的传统——谢师宴。

        谢师宴设在平州市最好的酒店，泰利大酒店。

        凌静和李小蓉在另一个考场，一见到明蔚，少女们都激动得原地拥抱转圈。

        雷雨田在一旁眼巴巴望着，想加入她们的圈圈舞，被李江河拉住，“雀儿啊，今晚不醉不归。”

        “未成年人不得饮酒。”齐泓光幽幽来一句。

        年底才生日的雷雨田：“”

        回顾三年高中生涯，明蔚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有亲朋好友的支持和鼓励，她才能安安稳稳坐在书桌前读书，不必忧虑如何生存。比起其他被温饱问题困扰的考生，她实在太幸福了。所以她特别支持金素珍的帮扶计划——金主任每年用工资资助三个贫困学生一年的伙食费。

        后来这个帮扶计划一直坚持到明蔚退休，接力棒又交给了女儿翟思齐。

        高三教师代表韩笑发言，“祝你们美梦成真，前程似锦，幸福快乐，人生和和美美。”老韩环顾全场，一张张熟悉的稚嫩的面庞闪过，“同学们，如果只能实现一个愿望，那就祈祷第一句好了。”

        “祝我们美梦成真！”有同学大喊。

        “平州一中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记住，这里是你们梦启航的地方。请永怀浪漫，为你们的人生贡献一首诗。”

        台下掌声雷动。

        梦想无怨，青春无悔，每个人都在企盼自己的未来。这样美好的时刻，不少同学眼圈红红，许多人在今年上半年刚刚满了十八周岁，迈出成人的第一步，被命运推着踏入了新跑道。

        李小蓉前所未有的自信，她知道自己战胜了过去的自己。看一眼李江河，又转过了头。

        李江河不动声色把一切瞧在眼里，笑意漾开在唇角，心情明朗。

        明蔚使劲鼓掌，眼眶蓄泪，与齐泓光牢牢对视。成长、分离、新的挑战、新的际遇，或平坦或崎岖未来人生真的很值得期待。她相信会跟朋友们在更好的地方重逢。

        她也想牢牢记住现在：同学、战友、奋斗是她最想留住的时光，宛如一朵花，在她心里美丽地盛开。

        花开万里，愿我们以热忱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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