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东京新鲜人

“这个世界不需要救世主。”五条还维持着笑脸，语气却淡淡的，然后话锋一转，用半真半假的语气抱怨道，“南，你怎么能把这种情报透露给一般人啊？”

        “无所谓的吧。”神崎南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蹭了蹭我的手，我反射性地想抽回，却被她更用力地抓住，“反正纠缠人家那么久，迟早都要告诉她的啦。”

        一旁的虎杖悠仁好像还没摸清楚情况，“五条老师，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虽然看这样子应该不是了……但悠仁，你能确定，这个小姐不是前天夜里你遇到的人吗？”

        “确实也是美人没错，但完全是两个人啊，眼睛也不一样。”

        “是这样吗。”

        “她有咒力？”得到五条悟否定的回答之后，虎杖悠仁看着自己班导师的眼神像是看笨蛋，“那老师还一直纠缠人家！怎么办，要被当变态了啊！”

        沉默到现在的我冷冷地扫了一圈这三个人，然后停留在神崎南的脸上，在我长久的注视下她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手，“路上一次性遇到这么多中二病也确实难得。总之，你们的游戏结束了吗？”

        “啊抱歉抱歉。”五条说着，将一直攥着的手机还给了我，上面还残留着男人的体温，所以我迅速把它丢到了包里，“对不住小姐，有点误会。请放心，我们不是坏人，这就离开。”

        他靠近一点，好像是在说悄悄话，但其实所有人都能听到，“还有刚刚南说的话，请不要在意，现在的高中生无所事事的话，多少都会有点拯救世界的宏愿啦——”

        “老师！我听见了！”

        男人假装没听到，哼着歌转身走了，两条大长腿步子迈得飞快，虎杖悠仁对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也追上去紧随其后。

        “救世主只能有一个。”神崎南望了眼远去的两人笑了笑，锋利的光芒在眼中一闪而过，她贴近，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下次见面，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了。”

        这个混蛋。

        “真可怕，都留下指印了，你不痛吗？”

        三个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的同时，宛若机器人般无机质的少年音在背后响起，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还好。”我随口回答着转过身，穿着绀色制服的齐木楠雄就站在不远处，目光凝在我被握青的右手上，“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

        “刚刚。”

        我皱起眉，这家伙的表情分明目睹了全过程，“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没有说谎，我用千里眼注视着这里，在他们走之后瞬移过来的。”

        齐木楠雄走到近前，狭长的眼睛透过镜片去看依旧又润又亮，像是饱满通透的紫水晶。

        这家伙的能力真是出人意料地多。

        我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微妙之处，“看来你已经熟悉了基本的社交礼仪了嘛，知道和人沟通要张嘴了？”

        他没理会我的嘲讽，“你晚上的脸是谁的？”

        “妹妹的。”

        “谨慎这点值得夸赞。”

        吃一堑长一智。曾经我从不掩饰行迹，后来被识破弱点的咒灵围剿，付出惨痛代价，才慢慢成长到现在的样子。

        “你来做什么？”

        他并未回答，目光移到了昏黄的黯淡天幕上，“这么晚了，也到了吃饭的时候。”

        “？”

        “昨天是我请你的啊，你也该请我了吧。”齐木楠雄转过眼神与我对视，“基本的社交礼仪。”

        “哈？”

        齐木楠雄跟着我从街道回到家，便利店离得很近，大概只用了两分钟。

        按下灯，一楼亮了起来，整个空间一览无余，穿过玄关就是客厅和开放式厨房，普通的简约风装修，齐木楠雄很自觉地走到白色的沙发边坐下。

        “意外地整洁呢。尤其是厨房，一尘不染，崭新得仿佛从未使用过。”

        我捕捉到这家伙平淡语气中的惊讶，他似乎本来做好了会很乱糟糟的心理准备，现实的反差让他感到意外。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才搬来几天。”就算是想把家里弄乱，时间也太短了。

        走到黑色玻璃的吧台边，在橱柜里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杯子。

        “晚饭吃什么？”

        关上水龙头，我把杯子递给一旁的齐木楠雄，“泡面吧。”

        “……”没看错的话，他握着水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别这么看我。”我有些头疼，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走到一边拉开了冰箱，“正如你所见，里面空空如也。”

        “你每天就靠吃泡面活着吗……？”这家伙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动摇的神色。

        “差不多，我也会去买便利店的速食。”我想了想，“但总的来说是一样的吧。”

        “……所以，对我，你也想就这样打发吗？”

        “是你说要我请吃饭的啊，客随主便知不知道。”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毫不在意地望回去。双方僵持不下，长久的沉默中，气氛一点一点凝固下来。半晌，少年平静的神情终于被撕开一角破绽，一丝无奈攀上了他漂亮的眼角。

        “无欲则刚。”齐木楠雄揉了揉额角，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算我输了。”

        我点了点头，“那我现在给你泡泡面。”

        “不，这种事情，我还是不想委屈自己，稍微等我一下。”尾音还没完全在空气中消散，他的身形就瞬间消失不见了。

        过了一分钟，提着各种食材的齐木楠雄再次回到了沙发前，拿出另一个杯子喝水的我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呛住了。

        “没事吧？”齐木楠雄把食材放在了吧台上，唇边终于逸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虽然长了张聪明的脸蛋，狂妄到成天嚷嚷着要拯救世界，但其实无疑是个笨蛋。”

        “……想打架吗？”

        少年的表情没变化，嘴里却叹了口气，“总想用暴力解决问题是无法触及事件的核心的。”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如果，是你怎样都无法战胜的对手呢？那时候你会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齐木楠雄并不回答我，他只是走进厨房饶过我，取下一旁悬挂着的砧板和菜刀。

        “你在干嘛？”

        “任何正常人都能看出我在切菜，未来同学。”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好像在陈述既定事实，“这种时候除了再重复一次‘你真的是笨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要忍耐，这家伙是我的朋友。

        “‘你在干嘛’的疑问是一个开放式问题，不仅是询问你的动作状态，更主要的是希望你叙述这一系列的前因后果心路历程。”

        我深吸一口气，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询问对方，“无法理解国人语言的含蓄性，齐木同学才是在日本这种高语境文化里要被淘汰的存在吧？”

        齐木楠雄笑了一下，注意力还在手上没切完的大葱上。“这种事，从小就不在日本的你没资格说吧。”

        “……诶。”

        “虽然我还不清楚你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但是你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他没抬头，一下下挥刀砍瓜切菜的声音中语速平稳，“从来没上过家政课的你，没有任何使用痕迹的厨房——怎么看都只有我自己动手了。”

        “异能力使用在窥探别人隐私这种地方，还能叫做正义的伙伴吗。”

        齐木楠雄切完菜，找出电磁炉和平底锅，稍微清洗了一下，将食材放了进去，热气四散开来。料理的间隙，他才抽空瞥了我一眼，“那你用异能力迫害一般人就算正义了吗？”

        “他们罪有应得。”我把手伸进口袋，握紧玻璃瓶。“如果不是掩饰行迹，我甚至白天就可以审判他们。”

        “确实，以你的身体素质，暴打几个普通人并非难事。”

        等下，“你知道了？”

        “如果是指‘你的异能只有夜晚才能发挥’这件事的话。”他在橱柜里翻找一番，居然还真的找到了调味品——奇怪，这里本来有这种东西吗，“昨天读心术失效的瞬间我就意识到了。”

        “真厉害——”我拖长了音看着齐木楠雄，他正像不要钱一样往锅里倒着白色的粉末，“被你发现了。”

        异能力白天无法使用，这才是我昼伏夜出的真正原因。

        “……所以说啊。你很强，但不是没有敌手。”齐木楠雄好像从我的表情发现了一些端倪，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前面问的问题，你想好怎么回答了吗？无法战胜的对手——他们不认可你暴打一般人的正义，一定要和你为敌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你说的人是谁。”他的话里有话让我眉头直皱，事实上我从来都是个偏好单刀直入的人。

        “你前面不是遇到了吗，那个白发的男人，五条悟。”这次齐木楠雄很爽快地回答了我的疑问，“他的实力从发色上就能看出来。”

        “为什么？”

        虽然说自从世界逐渐融合之后，社会上人类的发色就不是千篇一律的黑，有一小撮人脱离了亚洲人该有的发色，自己原生的头发就是金的红的绿的蓝的，开始稀奇古怪起来。

        这些发色奇怪的人拥有千篇一律的美貌，走到哪里都是超人气者。大家也逐渐对这些拉高人类时髦值的家伙习以为常，原宿系充斥日本街头——但这说到底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吧。

        “就是因为你这么迟钝所以才拥有满点的武力值吧。”在我发作之前少年继续说道，“根据长久持续的观察，白发的人在所有人中拥有最高级别的容貌。”

        确实如此，我遇到的人中，藏在白发下的脸都极为出众。白发美人出街的待遇也与众不同，围观群众会持续偷偷行注目礼，直到白发美人做了一个诸如撩头发或微笑的寻常动作，居然会有人脸上带着红晕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倒在地上，嘴里还喊着“白毛最高”“太尊了”这样让人无法理解的单语。

        “所以？”

        “这个世界的实力是和美貌挂钩的。”戴着奇怪天线的少年像个色彩搭配混乱的机器人，他将拉面出锅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僵硬，“如果拥有超能力，白发的人会是最强的那个梯队。”

        “哈？！”

        “不过也有发色普通还实力强劲的人，比如你，黑发棕瞳……”他的手停了一秒，凝视着我的眼睛，纠正道，“红瞳。”

        “等等，按美貌排序实力？”我还处于混乱之中，怀疑地皱着眉，“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怎么可能这么草率。”

        “你相不相信不重要，这只是一条没什么帮助的规律。但如果你接触的异能者足够多，总有一天也会得到和我相同的结论。”

        “……”

        “回到刚刚的话题，五条悟是咒术界最强。拥有‘六眼’的异能，能够看穿所有事物的真实样貌。夜晚也不要接触他，你会被盯上然后杀掉的，未来同学。”

        还沉浸在不可置信情绪中的我，被瞬间拉了回来。

        从认识齐木楠雄开始他的嘴边就一直挂着杀啊死的，虽然我不是很介意这些词，但说多了总会让人烦躁，我快要怀疑他在挑衅我。毕竟他的话明晃晃地在说——

        我比别人弱。

        这家伙的话反而燃起了我的战意。

        “别妄想着通过别的手段动摇那个人的意志，三十岁的大叔眼里杀个人维护世界和平也不算什么。”齐木楠雄仿佛洞悉了我的思考，“也别想用白天的身份去接近他，今天你明明没有异能力还是被盯上就是五条悟起疑的铁证。”

        我冷笑，“反正你的意思就是，被选中的我因为打不过那家伙，必须躲躲藏藏畏首畏尾。”

        这句话连前提都不成立。

        “‘被选中？’”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瞪着他，“我是被预言者钦点的救世主，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世界的存亡，具有完全的正当性。”

        “……一般来说中二病都是因为吃太饱，可看昨天你吃的也不多啊。”齐木楠雄在我面前端上热气腾腾的料理，“那你的病因可能是吃太少，今晚多吃点。”

        “你这家伙——”

        “先吃。”少年递给我一双筷子，我下意识地去接。暖黄的灯光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仿佛触手生温的青色玉璧，“作为已经拯救世界不下数百次的人，我认可你是下一个，但救世主也要吃晚饭，来，趁还没有冷掉的时候。”

        可恶，这种哄小孩一样的口吻！

        但我的目光还是转移到面前香气扑鼻的拉面上，不过因为刚刚在便利店随便吃了一点，所以现在还没什么胃口就是了。

        “你做了两碗啊。”

        “不然你看着我吃吗。……对了，食材的花费之后请为我报销一下。”

        “哦，昨天拉面店之后你还有剩零花钱啊。”我还记着这家伙3000円零花钱带给我的惊讶，顿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其实我们可以去餐厅里吃。”

        话音刚落，齐木楠雄冰冷的视线瞬间冻伤了我，我识相地闭上嘴。

        掩饰性地端起色味俱佳的叉烧拉面，毕竟是人家下厨用心做出来的，作为主人我还是心怀感恩的吃掉吧。

        虽然齐木楠雄性格孤僻了点，但无论自身的素质还是能力都出类拔萃，善于观察、直觉敏锐，掌握普通人的生存技能，从来不利用超能力为非作歹。他最大的心愿是世界和平，因此才一直紧追着我不放。

        如果这个世界的人类都是像这样的，我还有什么理由放弃。

        这样想着，我伸出筷子。

        ……

        ……什么啊！

        “怎么会有人在拉面里加糖啊？！”

        还是毁灭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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