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只狗

凌晨一点半，西城的街区一片冷清，马路上很少有车，小区巷口前常年开放的小摊早已收摊不见，姜璃才下班回家。

        姜璃，两年前从西城大学广告系毕业，就此步入社会，为了生存一头扎进了广告公司的策划组，负责公司的美工设计，作为乙方，姜璃向来没有人权，要听甲方爸爸的话，要学会什么是五彩斑斓的黑，要能听懂三方毫无关联的点子去修改策划案。

        因为明天就要交稿，除了熬夜加班，姜璃别无他选，等回过神来已经是一点。

        幸好近年来对于监管局对于公司要求加强，出于人道主义以及社会压力等等因素，公司会报销加班的打车费，不然从公司到她租的小区，她宁可爬在自己的工位上睡一晚上。

        她在小区的巷口下车，这条小巷很黑，路灯坏掉，一直没修，地面不平，再加上昨天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走起路来有些黏脚，姜璃踹了踹不合脚的高跟鞋，实在觉得别扭。

        回小区的路上实在有些安静，姜璃从包里掏出手机，打算随便刷几条推送缓解心情，没想到头一条就是车祸身亡事件。

        在雷雨天，一辆豪华昂贵的小轿车发生激烈碰撞，引发车祸，造成一亡一伤。

        地点……就在他们小区附近。

        姜璃吞了吞口水，火速摁灭手机屏幕，太不吉利了。

        她本来就对小区的物业不放心，这里的居民楼里大部分是跟她一样步入社会没多久的年轻人，小区的物业很不好，房子常年漏水，停电没有人管，连门口的保安室都如同虚设，姜璃从来没有见过里边有保安，反倒是小区里上了年纪的老人经常聚在这里嗑瓜子聊天。

        林逾阳，也就是她的前男友，两个人还没分手前，林逾阳经常劝她搬家，甚至还给她找了一个安全且绿化好的小区，姜璃没同意，还是拒绝了，但终极原因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现实告诉她做人不能异想天开，安全固然很重要，舒适固然很重要，有专属的机器人管家固然很重要，但以她的花销，她最好的选择就是这里。

        “汪。”

        远处有一声狗叫。

        姜璃下意识暂停了脚步，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生物，没有之一，就是狗，无论是什么品种的狗，方圆十里但凡她看到都要躲得远远的。

        当时西城大学有几只流浪狗，林逾阳知道她这个毛病，那会儿姜璃大四出去实习，每天还要回学校，如果时间太晚，林逾阳都等在学校的正门口接她回寝室，两个人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当时他们为了省时间抄近道，从小树林回寝室，结果路上正巧碰上一只流浪狗蹿出来，姜璃二话没说就往林逾阳身上蹦。

        狗看到姜璃这样的反应比姜璃看到狗还惊恐，一下子就飞蹿出了小树林。

        一时间，小树林里又剩下姜璃跟林逾阳，姜璃还扒在林逾阳身上，林逾阳皮肤白，在路灯的照射下，男生的脸颊爆红，从耳朵蔓延至脖颈，像是煮熟的皮皮虾。

        平常挺阳光的一个人，现在忽然奶里奶气地要求姜璃对他负责。

        活该她被美色所迷。

        姜璃蹙眉：“不是吧。”

        她的神经比任何一刻都要紧绷，手臂上的汗毛早已立了起来，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四周扫了扫，斜上方投射出的白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手电筒的灯光往下拉，姜璃拔腿就想跑。

        她没有看清楚，但她非常确信那是一条狗。

        “姜璃！”

        姜璃愣了下，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从小区门口跑到电梯里，姜璃才正式松了口气。

        电梯的灯光很暗，灯罩常年没有人擦，上边蒙蒙胧胧盖了一层灰，内壁到处贴满了小广告，有治不孕不育的，也有玄幻迷信的，她打开手机，把手电筒关掉，心里想到刚才听到的声音，如果她没有听错，刚才的声音应该是她分手了三个月的前男友。

        姜璃是真的想不明白，林逾阳怎么能这么不在乎他们这段关系。

        三个月前，姜璃因为一次争执跟林逾阳说了分手，林逾阳什么都没说，至此以后电话没有，消息不回，连朋友圈都沉寂下来，一条更新都没发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接受不了分手跳楼了。”姜璃看着两个人上次的聊天对话框，愤愤不平道，“这三个月都在抢救室抢救。”

        电梯上行至五楼，姜璃出了门，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进了房间。

        她租的这间房不大，卧室即客厅，不过好在有独立的卫生间，她不用出去跟别人挤。姜璃没有过多的装修过家，房子很简单，除了一张床，还有一个沙发跟小茶几，整体色调以黑白为主，唯一装点室内的两盆小花跟投影仪还是林逾阳买的。

        她把灯摁亮一盏，从玄关拿了喷壶，准备浇花。

        叶子还没喷亮，姜璃又听见了林逾阳的声音。

        “姜璃！开门！”

        姜璃抵着门从猫眼往外看，出乎意料，她没有看见林逾阳的脸。

        “姜璃！姜璃璃！开门！开门！开门！”

        但她居然还听见了林逾阳的声音。

        林逾阳着急的时候就会喊她姜璃璃，确信是他没跑了，但人呢？她真看不见，姜璃脑袋里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林逾阳死后来找她复仇。

        除了狗，姜璃这辈子第二怕的就是鬼。

        她的身体僵直，站在玄关处不敢动，平常舍不得开的灯全开了，室内忽然亮堂堂，照得人眼睛都疼。

        姜璃开始反思自己。

        其实她平常对林逾阳还可以吧，除了偶尔要他吃掉自己讨厌的食物，平常让他打扫卫生，不让他买太多游戏……仔细想想，确实也不太行。

        “姜璃璃！”

        这次姜璃听清楚有扒门的声音，方向来源应该是从下方传出。

        姜璃屏息，踮起脚尖，又从猫眼往下放看，目光落在了差一点儿就要跟水泥地上融为一体的灰色团子上，那是一只很小很胖的狗，整体毛色偏灰棕，三角耳，耳朵高高地竖起来，白色眉毛，仰起头，眼睛瞪得老大，鼻子下方是白白的软毛，龇牙咧嘴，似乎看见她，正对着她，嗷呜了一声。

        它说：“姜璃璃！”

        姜璃有点儿崩溃。

        门口这个人……这条狗会说人话，而且它的声音居然跟她前男友的声音一模一样。

        “……林逾阳？”姜璃不太确信地喊出了前男友的名字。

        门口的小灰狗一下子兴奋了，灰色的尾巴疯狂摇摆：“是我！是我！给我开门！”

        姜璃更崩溃了。

        她有点儿接受不了眼前的情况，林逾阳变成一条狗，他明明知道她最讨厌的生物就是狗，没有之一，现在还敢来找她。

        等等……所以他消失的三个月是因为他变成了一条狗？

        “我们都分手多久了。”姜璃完全不听，“你以为你是兔妈妈，喊几句开门，我就给你开门吗？”

        林逾阳显得非常着急，扒拉门的速度没有停：“不是，外边有坏人。”

        “有坏人关我什么事？”姜璃自私地想，“反正我在室内，危险的是你吧。”

        “他会翻窗户。”

        姜璃白了一眼，完全不屑：“大哥，这是五楼，他不怕摔死吗？”

        “他会撬门，会开锁，你很危险。”

        它的爪子拨动门的频率很快，姜璃几乎能听见底部没摘干净的塑料膜破了个大洞。

        “别胡扯了。”姜璃懒得听他瞎胡说，“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早点儿找实习。”

        林逾阳今年大学毕业，实习工作一直没找到，姜璃比学校催交三方合同还急，每天给他发一些可以去面试的工作，但林逾阳从来不听她的话。

        门口的小灰狗似乎怔住了，扒门的小爪子一顿。

        一人一狗隔着猫眼对上了眼，脑袋里似乎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一只狗怎么找实习。

        姜璃反应过来：“哦，你现在这个情况也找不了，那你回家吧。”

        姜璃想到林逾阳的家境，就算他变成了一条狗，她相信林父跟林母还是会养他，看他现在这个体型估计才出生一两个月，就按狗的正常寿命算，林父跟林母老了以后还能带他出门遛个弯，一家三口一起安稳地度过晚年生活。

        “可我现在回不了家。”小灰狗似乎终于说出了它的终极目的，呜呜两声，“只有你能收留我。”

        姜璃就知道林逾阳先前说什么坏人都是假的，林逾阳变成一条狗，任她如此能接受新思想都接受不了，林父林母一把年纪肯定更难理解。

        哈哈？也就是说林逾阳现在是流浪狗。

        姜璃脑袋里已经有它从垃圾桶里翻冷饭残羹的画面了，适当的时候也该让他们这种富二代体验一下人间疾苦！

        “我不白住，我可以给钱的。”

        姜璃冷冷地切一声。

        她知道林逾阳很有钱，家里做生意的，从小到大上贵族学校，不愁吃不愁穿，随手买的短袖都上了千，但是它现在是一只狗，还回不了家，姜璃不信，一只狗难道过得比她还好？

        “我认真的。”小灰狗又扒拉两下门，叫得很大声，“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签合同，除了日常的租金，我们还可以有些奖励机制，比如说陪我出门遛弯奖励五百块，跟我一起吃饭奖励一千二百九十四块……”

        ……妈的？

        姜璃头抵着防盗门，她万万没想到即使林逾阳变成一条流浪狗也是一条金贵的流浪狗！

        原本拽着门把的手咔擦一摁，行动快于了她的大脑，防盗门就这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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