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洞房花烛夜

萧翡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盖头没来得及完全掀开，不上不下地正正好挡在了常昀的眼前，让她瞧不着萧翡的神色。

        但常昀感到了眼前的那片赤红在轻微晃动着，屋内没开窗无风，故而她想那只能是萧翡的手在抖。

        她的手攥着膝上的红绸也捏得更紧了几分，又说：“你要是气不过，休了我也成。再者，你若为了娶我做了什么不应当的事，我也会同你一起承担后果的。”

        “可是萧翡”应该是心虚内疚吧，常昀的心似乎会随着红布每一次摇晃而收紧，声音也在发颤，却还是必须坦白：“你的这份情，我承不起。”

        她常昀与萧翡自打认识起，本就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她在男人堆里舞刀弄枪，萧翡在女人堆里卖弄脂粉；她钦慕君子英雄，萧翡流连烟花柳巷；众人赞她常昀少年英杰前途无量，而笑萧翡徒做王孙自甘堕落。

        但既有婚约，她想她总归还是该试试同萧翡相敬如宾教他向善。可情之一字，她此前是断然没有考虑过得。

        再一想那萧翡数年居茅屋，如今一朝却弄出如此排场，怕真是因她而取了不义之财，这让常昀如何接受的了？

        看着萧翡半晌没有说话，常昀思来想去更是深感愧疚，自己若是能察觉萧翡的心思，或许能早点断了他的念想，也许还不至于造成今日这番罪过，却听到了一声冷笑。

        “呵，世伯是想不出这番说辞的，那便是柳植了？”

        “这与柳大人有何关系？”她一下懵了。

        “他真是好算盘啊。不想损了自己的名声，便让你来担这个弃妇的名头。”

        “萧翡，你对我有气我可以理解，但不要牵涉旁人，柳大人本也不知婚约一事被无端端地卷入。”虽不知萧翡是如何联想出这莫名其妙的一通话的，常昀还是吸了口气，按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你倒还真维护柳植，也不曾想之后他哪怕只收你做个外室偏房，别人倒也要赞他一句重情重义。”却见萧翡是越发阴阳怪气，变本加厉了起来。

        “萧翡！”常昀再也忍不了，厉声一喝，一把掀开盖头，瞪着萧翡怒目而视道：“柳大人乃是君子，与我发乎情止乎礼，并无半点逾矩之处，哪里来得你这些龌龊心思！”

        “并无半点逾矩之处？那你早上做什么去了，常昀？”这是常昀印象中萧翡第一次对她直呼名字，却是念得咬牙切齿，他凝视手中那刚刚被扯下的红盖头，单手一攥将它揉成了一团。

        然后萧翡将眸子转向了常昀。

        “我”常昀一时间竟怔住了，她见过许多穷凶极恶之辈，却没见过那样的眼神比箭矢更利，比刀锋更冷。

        “常昀，你既然张口闭口都是礼节规矩，那现下我们该行什么礼了，你心里也清楚吧。”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瞳孔中是浓重的幽黑。

        然后那幽黑离自己越来越近，像是要将她吞没，手腕被冰凉所环绕，而湿热的气息则是扑到了她的脸上。

        常昀完完全全被笼罩在了萧翡的阴影之下。

        危险，当她的脑中冒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没待她思考更多，身体自然而然地开始了自卫。

        萧翡拽着常昀的手腕欺身而近，那她便手臂一折用肘向他胸口一击，同时手腕猛地下拉甩开了他的钳制。

        只见身高八尺的男人就这样被她打飞在地，“喀啦”一声，仿佛还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咳、咳。”萧翡猛烈地咳嗽起来，腰都咳弯了。

        常昀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手，怕是没收着力道，慌忙站了起来想去查看萧翡情况。

        “哈哈哈哈哈。”却听萧翡咳着咳着变成了一阵笑声，状似癫狂。

        一时间，常昀差点以为自己打得不是萧翡的胸口而是脑袋。

        “你知道我为何娶你么？就是因为那日我瞧见了你与柳植两情相悦的模样。少阳，常少阳，你叫我的心上人消失了，我又岂会让你好过呢？”

        他的心上人消失难道他的心上人，是哪个她杀过的女贼匪？常昀终于恍然大悟。她真是一时昏了头，萧翡哪里可能对她有情，分明是有仇。

        “我不会同你和离，亦不会休了你，我萧翡一日不死，便就要你常少阳顶着你这最厌恶不屑之人妻子的名头。”萧翡站起身来说道。

        他胸口那一击应该是被打得极重，不然不会双手撑地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也踉跄了一下。不过因他身上有别的地方更疼，反倒觉不太出来这点皮肉苦了。

        他没有再看常昀，朝外走去。

        “萧翡，迷途当知返，否则我只怕你将来落得跟你那心上人一个下场。”

        可听到常昀这句话时，他还是不免捏紧了手，于是掌心中碎掉的玉佩划破了皮肤。

        说来也奇怪，他浑身上下感受不到一点暖意，流出来的血却倒还是温的。

        让他想起那个同他击掌的小姑娘手也是温温的。

        “好，你等我回来娶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只可惜如今的常昀心中的君子是那个叫她少阳的柳植，他萧翡不过枉做小人罢了。

        他终于醒了，常昀不是也不记得那个小姑娘，或许从来也没有那么一个小姑娘。

        “常县尉！常县尉！”他突然听到了几声焦急的呼喊。

        看着一堆侍从围在院门口，嘴里喊着：“县令大人，您不能随意进后宅啊！”

        却还是无一人敢拦着那个略显丰腴约莫三十来岁的女人。

        “哎呀，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我能选这大婚的夜里跑来么？萧老弟，你怎么站在院里？”

        襄城县的县令许琳琅冲了进来，正巧与萧翡打了个照面，愣了一下，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两圈，突然长舒一口气。

        “这都圆房完了看来我也不算坏了好事。”

        然后再无负担地朝着那亮着红烛的婚房跑去，门都没敲，就是直接一推冲了进去，嘴里喊着：“常县尉，常妹妹，快救救姐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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