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很聪明

场内苦寻李部长不得，而这位部长此刻满脸带笑，正与周逸亲切寒暄：“小周总，您怎么过来了？”

        周家世代从医，从周逸父亲的爷爷那一辈起开始经营医院，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周氏医疗涉足医药、卫生、医疗器械等多方面。集团每年会拿出大量资金用于支持相关研究，内容覆盖神经学、细胞学等多个领域。

        《梦夜》项目周氏集团以技术入股，周逸负责相应的对接，与此同时在技术部门从事相关工作。

        为了和他父亲区分，他被称作小周总。

        “没什么，只是碰巧过来看看。”周逸态度客气礼貌，看向场内用眼神示意：“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

        李部长抽出目光向人群中看了一眼，热情依旧：“啊，没事。乔思不过来了嘛！有什么问题，她会处理。”

        李部长继续寒暄，周逸随意听着，面上做出认真的表情，一边客气地应付，一边留心窗外的情况。

        不知白萱说了什么，场内气氛忽然转变，隐约形成白萱与工作人员之间对峙的状态。

        “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有个线上会议。我们下次再聊？”周逸举起手环对李部长示意。

        “既然您有事，您先忙。”李部长态度亲热依旧，热情道别后转身离开休息室。

        “你什么时候有会了？”估摸着李部长走远了，张一凡开口询问。

        “当然没有，借口而已。”周逸敛目回忆：从白萱进场到现在，他只看到一个工作人员上前提醒白萱拍摄，从李部长还有心情来寒暄的行为看，对于白萱的拖延，他并不在意。

        现在的场地内的突发状况，李部长是不是也不打算处理？

        周逸视线转回场内：“乔思是谁？”

        张一凡会意，低声向他解释：“啊，乔思是美术部部长。你不常在公司，所以不知道她。”

        “嗯。”周逸点点头。

        “工作都不顾了跑来找你寒暄，这就是小周总的诱惑吗？”张一凡吊儿郎当翘起腿，靠着椅背调侃周逸。

        周逸摇摇头，严谨纠正他的措辞：“不，是周总的诱惑。”

        周家家教严格，每一代人进了公司都是从基层做起。除去周总儿子的身份，他现在在集团里也不过只是某个子公司的负责人。

        但在外人眼里，有周总儿子这个身份就够了。

        看见乔思拦住身前的神情愤怒的职员，开口说了什么。周逸拉开窗户，下方的声音传来。

        “好啊。”乔思把正要激情开喷的曹洁拉到身后，嘴角犹带着笑：“您对咖啡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白萱的行为是一种带有侮辱性的挑衅，如果乔思真的是没有实力的花瓶，确实有可能因为没有底气，被白萱态度中的轻慢、不以为然激怒。

        但乔思不是，因为不在意这种挑衅，所以她态度平静、不卑不亢。这种坦荡自然的回应压过了白萱先发制人的气势，给人的感觉不是白萱欺辱乔思，而是白萱在无理取闹。

        白萱眯起眼，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些不屑眼神上下打量着乔思。

        乔思知道白萱在试图用动作眼神对自己施压，她神情不变，在坦然接受白萱打量的同时，不动声色地通过白萱外在的表现分析她的心态。

        白萱的视线经过乔思带着一点肌肉、线条流畅、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小腿——这得益于日常严格的身材管理和良好的先天条件。她忽然后悔今天穿了短裙，因为短裙不能修饰腿型。

        白萱下意识向自己的腿看了一眼，随后掩饰般抬高了头，双腿交叠，遮挡了一部分线条。

        乔思瞬间了然，白萱对她的恶意来自于同性之间外表竞争的本能。客观来讲，她的外貌确实具备一定的吸引力，可她并不依赖于外貌生存，不会对白萱产生威胁，白萱没有必要忌惮她。

        注意到白萱刻意抬高的头、挺直的脊背。乔思眼睑微微下垂，收回与白萱针锋相对的打量的视线。

        外表这种东西，没什么好比较的。由于比较外表导致的恶意，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乔思忽然觉得无趣，她停止分析，减弱了气势，淡淡看着白萱。

        “这样说，你是什么要求都能满足喽。”白萱把乔思态度的转变当作让步，长舒一口气。本来无意识捏紧的双手环抱在胸前，她胜券在握：“我要绿色庄园的咖啡。”

        绿色庄园对咖啡豆进行改造，赋予其独特的芳香。他们的咖啡确实很好，但是只在庄园内附带的咖啡厅出售。

        而且绿色庄园a市分部坐落于市郊，与神经风公司所在的市中心相隔甚远。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咖啡现产现卖，每天限量出售。这时候过去，大概率买不到。

        买不到才好呢，白萱很快从那一瞬间的自卑情绪中脱离，转而沉浸入欺辱他人的快感。

        “不是我能满足您的要求，是公司可以满足客人的要求。”乔思先纠正白萱的说法，随后温和周全地回复：“没问题，只是路途遥远，恐怕需要等很久。您确定吗？”

        她把白萱无理取闹提升到公司待客之道的层面，这个要求欺辱人的意味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白萱无法理解前一句话中的精妙，却把后一句当作了推脱的借口。她心中一喜，确信自己终于扳回一城，语气笃定：“我就要这个！”

        “嗯，好。请您耐心等待。”

        交代了曹洁一些事，乔思离开拍摄场地。

        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拍摄可能会非常不顺利。

        风波顺利解决，周逸靠在椅背上。如他所料，离开的李部长并未前往解决场内纠纷。

        “绿色庄园的咖啡……”

        张一凡从游戏中抬头：“还挺会提要求的，这个点赶过去谁知道能不能买到。”

        周逸轻笑：“买不到也得买到。”已经上升到公司待客之道的层面了，乔思可以言而无信，但公司不能。

        乔思对于挑衅的应对、临场反应都很精彩。想起之前唯一催促过白萱拍摄的，似乎也是美术部的职员，周逸有些好奇：“乔思明明有能力，但为什么没有和其他部长一样受到许总重用？”

        看着埋头打游戏的张一凡，周逸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虽说张父在神经风公司内工作多年，与许总关系甚密，了解很多相关情况。但张一凡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相关信息储备大概接近于零。

        “啊？”张一凡没太听清他的问题。

        “没什么。”周逸摇摇头，已经开始在心里思考老人抱团排挤新人、以至于新人不受重用的可能性。

        屏幕上的小人忽然被敌方击中倒地，张一凡骂了一句，终于转移注意力：“怎么就没什么了，我听到了。”他装模作样的清清嗓：“虽说我不了解公司内部情况，但提到乔思为什么不被重用——”

        “你刚刚是问这个吧？”张一凡不确定地询问。

        “嗯。”

        得到确认，张一凡放下手机：“说起这个，我还真知道为什么。”他凑近周逸耳边，压低声音：“因为乔思太直了。”

        “就是她不够圆滑，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你应该注意到了，《梦夜》项目组这几个月流行早到晚退。虽说是公关部开的这个头，但之后其他部门为了显示自己的努力也加入其中/只有乔思的美术部与众不同，她身为部长更是每天踩点上下班。这样一对比，高层就觉得乔思不够敬业。”

        “上周刘部长就为这事在美术部发脾气，听说乔思把刘部长怼了一顿，后来美术部是一点改变也没有。许总知道这事，就对她更不满了……你说她要是和其他人一样，哪怕只是装一装，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逸在基层工作时就见过很多人上班时间划水，下班后继续待在公司摸鱼，以没有实际劳动成果的加班向领导表示自己非常努力；也见过许多领导热衷于组织形式意义的、动辄数小时的会议，职员的工作时间被塞的满满当当，但实际效率低下。

        所以当周逸获得一定控制权后，在自己管辖范围内，他最先做出的改变就是砍掉无意义的晨会、周会，简化信息传达流程，以工作结果衡量员工绩效。

        后来效率果然大大提升。

        想到神经风冗杂纠缠的管理结构，周逸忽然起了点兴趣：“这样说来，她还挺有意思。”

        张一凡收起游戏机，大力点头：“我还真有点佩服她，我爸天天盯着我，连我都不敢踩点走。她就这样硬刚，是真的莽。”

        周逸轻笑：莽？他看未必，一个能这样四两拨千斤应对侮辱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的行为可能导致的后果。

        能坚持这样久而不妥协，恰恰说明她很聪明。

        回到办公室，乔思翻出来一个联系人。

        这是上一次与绿色庄园合作植入广告时他们留下的，因为双方合作非常愉快，临行前绿色庄园的负责人告诉乔思，如果对他们的产品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打这个电话。

        所谓的限量出售不过是营销策略，找他们买一份咖啡应该不是难事。

        乔思打完电话，确定了可以拿到咖啡，于是用移动终端通知家里的机器人小红去取咖啡。小红做事向来可靠，而她工作繁忙，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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