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按从尚那边的要求，第二天拍摄地点在酒店里，室内取景比室外简单，但也还是拍到了下午三点，拍摄完后，陈谣像昨天跟徐语生说好的那样，将相机借给了他。

        工作人员撤景的时候，徐语生在内的四个模特就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照片，新人的感染力就是在这时候显现出来的，这四人为了不打扰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在边上蹲成一圈，不时对着相机里的自己发出惊呼声，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新人，这两个字，既透着傻气又带着真诚，还没有被世俗打磨，对外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总是携带着令人匪夷所思的无限热情和充沛感情横冲直撞。

        世界那么多人，每个人在最初都是新人，如此庞大的群体，却没有什么立足之地，消失时也是无声无息。

        像是一场盛大的绑架，所有人都是帮凶。

        得不到解救，苦于各种折磨，最后被淹没，成为共犯。

        陈谣站在窗口眺望着海面，能够看到的最远处天与海已然相连，深色的海，阴暗的天，今天依旧没有下雨。

        一个电话打来，陈谣掏出手机，“喂？”她边接通电话边走出房间。

        “你那边结束了吗？”是李梦的声音。

        陈谣:“刚结束。”

        李梦:“你不急着回去吧？我五点结束，晚点陪我逛逛。”

        “嗯，不急，”陈谣说，她的语调温和:“你要买什么？”

        “买套裙子。”李梦回答，“今晚度假村这边搞一个什么篝火宴，那狗男人承办的，我要让他好好看看，他到底损失了什么。”

        陈谣思考了一会儿，她原本打算等会就回去，不过之后几天她都没有拍摄，在这多待会也可以。

        “好，你结束了打电话给我。”陈谣挂断了电话，准备回住的地方等李梦。

        “老师！你要走了吗？”徐语生从房间探出头来。

        陈谣看向他，挂上浅笑:“是啊，还有什么事吗？”

        “啊、嗯，有……！”徐语生手足无措，“我想、我想加老师的微信……可以吗？”他满脸通红，有些语无伦次:“啊我是，我是想向老师请教一些拍摄时的动作姿势……”

        “可以，”陈谣很善解人意地打断他的磕巴，“你不用这么紧张。”她轻笑出声，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摆在徐语生面前，“加吧。”

        -

        “其实你也可以不来。”陈谣坐在游泳池旁边的位置上，白天的太阳伞收下，头顶的夜空有点点星光。

        李梦扯了扯裙摆，不以为意：“免费的，不来白不来。”

        陈谣觉得李梦在自己找罪受。她侧目看去，沙滩篝火旁有一对男女相拥而坐，女人向男人低语，周围人在起哄，于是男人笑骂着扔了个酒罐子过去。

        “你还喜欢他？”陈谣转过头，看向李梦。

        “没有，”李梦循着陈谣原本的目光看了一眼，摇摇头，“我只是……还没有完全释怀。”

        搞不明白，陈谣并不理解这种感情。

        “既然换了身衣服，你不过去玩会儿吗？”陈谣问。

        “去啊。”李梦不知从哪弄来的酒，瓶瓶罐罐放在桌子上，“喝点再去。”不然她会害怕。

        即便在教育自己闺蜜时说得头头是道，可是遇上自己的事，她忽然变成了怯懦的胆小鬼。

        篝火高燃，热闹就在不远处，这边却在静谧无声地就着月光喝酒，摇荡的波光，映照出女人缓慢又从容的举杯动作。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李梦又倒满。

        陈谣偶尔喝两口，大多时候静静坐着出神，她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自然不会去篝火那边凑热闹。嫌无聊，陈谣一只手靠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出手机低头看消息。

        看得太过专注，李梦什么时候起身她都没注意，只是突然觉得身边太过安静，不多时耳边传来女人的尖叫声，陈谣才抬起头，目光探过去——

        “谭一光，我、操、你、祖、宗！”李梦举着酒瓶朝男人头上砸了下去。

        物体相碰的声音响起，酒瓶在男人头上碎了，碎片落了一地。

        “……”陈谣一时愣在原地，脑海中忽而浮现相似一幕。她呆呆地看着沙滩上陷入慌乱，男人愕然地看着李梦，手摸了摸头，上面全是血，跟在男人旁边的女人气得眼红，朝李梦冲上去想给她一巴掌，被人拦了下来。

        倒是李梦，借着酒劲，挣脱开周围人的阻拦，冲过去又踹了男人一脚。

        “老娘打你，你他妈就得给老娘受着！”场面一片混乱，李梦嘴里叫嚣不停，被工作室的同事架着胳膊，仍在找空子踹男人几脚。“你凭什么过上好日子？死人渣！不是爱吃软饭吗？不是爱出轨吗？你他妈没有女人养你能活几年——”

        -

        过了半小时，警察来把双方都带走了。

        谭一光主动提出和解，警察口头教育了一番李梦，就把人放出来了。

        陈谣一路搀扶还没完全醒酒的李梦出了派出所。“等一下！”身后有人叫停两人。

        谭一光走过来，头上简单包扎过，衣服上的灰都没来得及拍——全是李梦踢的。

        “李梦……”谭一光语气有些不自然地叫着前女友名字，他的脾气比李梦是有过之而不及，似乎从没低声下气地跟人说话:“对不起。”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我怎么补偿你都可以。但我和小怡快结婚了，你能不能不要打扰……”

        李梦抬眸冷眼打断他:“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也不会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你现在就给我滚。”

        谭一光眼神复杂地和李梦对视，嘴几次张开，最后还是选择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李梦的助理正在马路对面等着，陈谣扶着李梦过去，走到一半，李梦突然停了下来，弯下腰，拾起脚上穿着的高跟鞋，朝谭一光的方向砸了过去。

        “啊——”谭一光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腰，转身看了一眼李梦，又默默转了回去。

        陈谣看到后，条件反射地看向身后的派出所，幸好没被看见。

        事情结束已经快凌晨两点了，陈谣跟着李梦他们的车回到酒店，李梦刚一上车就睡着了，到了住的地方，被助理架着回了房间。

        “小谣姐，今天辛苦你了！”李梦的助理朝陈谣道谢。

        “你们也快点回去休息吧。”陈谣扯了扯嘴角，脸上也是一脸疲倦。

        陈谣回到酒店房间，困顿地趴在床上，还没有洗漱，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

        “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李梦吗？！”

        大清早，陈谣还保持着晚上睡着时的姿势趴在床上，她的胳膊被头枕得麻木酸痛，她坐起身，一只手甩动着，另一只手拿远手机。

        “她好好的啊。”陈谣还处在半梦半醒间，眉头不住地蹙着，她睡觉不足，现在游离在生气的边缘。

        “都进局子了你跟我说她好好的？！”这才早上七点，赵妍精神气却足得很。

        那头唧唧喳喳说个没完，陈谣残留的睡意也被赵妍念叨没了。陈谣啧了一声，“烦不烦，吵人睡觉。”

        赵妍还在说:“我跟你说还好合作方的领班当时不在，不然看到我们摄影师干出这种事，你知道会对水色造成多大影响吗！”

        “我才不管，你自己跟李梦说。”陈谣潇洒地点了挂断，她起床气不小，这会儿发起来，一改往常的假意温和，显得有些小孩子脾性。

        将手机扔在床上，陈谣去洗了个澡，洗完后开始收拾行李。

        收拾到一半，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但季的身影，不知道他离开银沙没有。

        陈谣点开手机通讯录，手指悬在那串没备注的号码上，想了想，点了拨通。

        “我是陈谣。”

        那头的人似乎愣了一下，轻笑说:“我知道。”他的笑声低低沉沉的，像是伏在耳边发出的声音，容易让人红了耳。

        陈谣:“你现在还在银沙？”

        但季:“嗯，不过等会就走，你呢？”

        陈谣:“我也等会。”

        但季:“开车来的？”

        “嗯。”

        但季那边传来沙沙的声音，似乎是拉开窗帘的声响，“这样啊，那我能跟陈小姐的车吗？”

        陈谣猜到他在想什么，他知道陈谣对他感兴趣，于是开始配合着她，如此直白的迎合，反倒让陈谣拿捏不准。

        “好。”

        -

        陈谣下楼时就看到但季坐在酒店沙发上，他在低头看手机，周身没有行李。

        “没有行李吗？”她走到但季身边。

        但季收起手机，对她笑了笑，“没有。”

        陈谣点点头，没说什么。

        车上，两人一时无言，陈谣开车时，但季就靠在车窗边，眼睛睁开时，有时在看风景，有时在看陈谣。

        他觉得陈谣长得很好看，比他见过的许多女人都要好看一些。不是张扬侵略的好看，也不是柔情似水的好看，陈谣的五官是柔和的，也是坚韧的，提笔描摹时力度得要柔中带刚，才能画出八分。

        剩下两分，是她独有的风姿，刻在了灵魂上，画不出，道不明，让人不自觉被她吸引了去。

        他知道陈谣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温顺柔和，而她显然也懒得对他伪装，既高傲又直白，就连说出“我确实喜欢你”时都一副无所谓模样。

        她认为，他们是一类人。

        但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车行驶进隧道，隧道里的灯光映得他眼眸闪烁，他懒散地将目光放在陈谣身上时，陈谣微微偏头，分了一部分目光给他。

        她问:“为什么一直看我？”

        但季:“想看。”就看了。

        手机震动两声，他低头看了眼，有人叫他去喝酒。

        他今天不想喝，因为不再没事做了。

        但季抬起头时，陈谣刚好转过头去，但她的余光仍和他对上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理由想要这样做，但现在，他想和陈谣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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