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坠

谭四月浑浑噩噩地回到教室，呆呆地坐着，一堆女生闲聊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沈长风太帅了吧，好可惜，为什么不是我们中学的啊！”

        “对啊对啊，又优秀又自信，这么完美，我好喜欢这种男生啊！”

        “你们是说那个奥数冠军是吧，我也觉得他帅，关键还优秀呢，好看的皮囊有些人也有，但肚子里却一点墨水也没有，跟沈长风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那群女生一边说还一边往谭四月这瞟。

        谭四月不置一言，看似在漫不经心地转笔，其实这些人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全听进耳里。

        排挤贬低，他早已习惯了。

        “诶诶诶，你们知道他在主席台上那么高调地找人，找的是谁吗？”一个女生眯着眼睛故意卖了个关子。

        “谁啊谁啊？男的女的啊？要是我那天不来上学，到街上溜达，会不会也能碰见他？”

        “要是找的是我就好了，快说吧，别卖关子了，是谁啊？”

        谭四月的脊背僵直，有些紧张。

        “就是一班那个成绩特别好，长的还可以的那个谭婉秋。”那个女生揭晓了谜底。

        谭四月瞬间就傻了，猛地抬头，看向那群八卦的女生，满脸错愕。

        “吓我一跳，你看我干什么！哦！对了，谭婉秋是你妹妹吧？”

        谭四月没说话，一动不动地呆坐着。

        “诶，谭四月，沈长风要找的人是你妹妹谭婉秋诶，那他们一定认识咯，要不你跟你妹妹说说，把沈长风介绍给我们几个认识一下呗。”

        “对啊对啊，大家都是朋友嘛！”

        “就是，交流学习，请教问题也行啊！”

        那群女生又开始你推我搡地笑着。

        那笑声在谭四月听来是那么刺耳，他有些不爽，略带警示意味地踢了一脚桌子，桌角划瓷砖的声音不小，那群女生愣了一下，然后翻了个白眼。

        “诶！不说就不说嘛，甩什么脸子嘛，什么人呐！”

        “就是就是，成绩差，没素质，白瞎了那么一张好看的脸！”

        “又逃课又打人的，还上什么学，爸爸死了还有心情来上学，装什么啊。”

        谭四月一脸戾气，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那群女生瞬间噤声，等谭四月趴在桌子上时，她们又开始叽叽喳喳谈论起新的话题。

        谭四月其实并没有在睡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的脾气那么大，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招惹自己的人变少了。

        回到家。

        “谭四月，我笔记本用完了，你这个不错，我拿去了啊。”

        谭婉秋的笔记本用完了，来到谭四月房间里，看见桌上一个笔记本，顺手拿起，习惯性地翻一翻。

        看见笔记本前几面密密麻麻的字，她的眉头先是浅浅皱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做了笔记呢，人家奥数冠军不是来给你这种人分享学习方法的，你啊，成绩那么差，重在参与就好了，居然还一字不落地给写下来了，谭四月你怎么那么好笑啊！”

        谭四月皱着眉，抬手去抢，谭婉秋躲开他的手，扬起下巴。

        “本子我要了，你要敢抢，我告诉我妈去，你这个租客最好给我乖一点，不然我分分钟可以让你滚出去。”

        谭四月内心愤怒的火焰刹那间被“租客”二字化成的凉水浇熄，他的呼吸逐渐平缓，将手垂了下来，勾了勾嘴角强笑着。

        “你喜欢，拿去就好了。”

        谭婉秋得意地笑着，转身就走，谭四月却突然把她叫住。

        “等一下！”

        谭婉秋疑惑地回头看向他。

        “你……你知道学校里有关你……你和沈……和那个奥数冠军的事吗？”谭四月的询问满是小心和试探。

        见谭婉秋没说话，谭四月又说道：“你和他认识吗？”

        谭婉秋的表情十分僵硬，依然梗着脖子答道：“当然！”

        谭四月微微蹙眉。

        “他演讲之前我们还聊过天呢。”

        谭四月的语调变得有些急切。

        “那他今天在主席台上要找的人是你吗？”

        谭婉秋不耐烦地皱着眉。

        “你老打听这些干嘛，关你什么事啊！”

        “我知道他今天要找的是谁——”

        “谭四月你是不是有病啊！他找谁和你有关系吗，难不成他要找的人是你？别逗了，他那么优秀，像是云端的天之骄子，你看看你的成绩单，你算个什么东西，别老打听人家的事，你跟人家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八竿子打不着，你们两个人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

        谭婉秋的话像锋利的刀刃一样一刀一刀地扎进谭四月的心脏。

        “他那样的人，只有足够优秀的人才能和他有交集，连我都要仰望的人，你给他提鞋都不配，又有什么资格跟我打听他？”

        “记着，什么样的人就得干什么样的事，有些事最好想都不要想。”谭婉秋的声音降下来，给了谭四月最后的致命一击。

        谭四月的嘴唇开开合合，却挤不出一个字。

        谭婉秋翻了个白眼，摔门离去。

        谭四月跌坐在床沿。

        “他那么优秀，像是在云端的天之骄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跟人家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八竿子打不着，你们两个人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

        “他那样的人，只有足够优秀的人才能和他有交集。”

        “记着，什么样的人就得干什么样的事，有些事最好想都不要想。”

        谭四月的脸色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肩膀开始小幅度地颤抖，他急忙咬住胳膊。

        躺在床上，他的双眼涣散无神。

        他觉得她说的对，有些人生来就是耀眼的珍珠，跌落在尘埃里的人扑上去，只会给他蒙尘。

        他太好了，好得让人想要靠近。

        他太好了，好得让人不敢靠近。

        他又翻了个身，颈窝被一个硬东西硌到了，他下意识去摸，摸到了一小块冰凉，是沈长风卡在长椅里的链头，他将它串起来挂在脖子上，触碰到的一瞬间就抚平了谭四月躁动的心。

        他的心静了下来。

        “只有足够优秀的人才能和他比肩。”

        第二天谭四月早早地来到学校。

        不出意外，他又是第一个到的，他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补觉。

        紧接着，教室里来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两个……

        有打瞌睡的，有小声读书的，有翻书包的…

        “诶？我玉呢？”

        一道清脆的女生响起，教室里笼罩着的死气被轰然吹散。

        “姜玉，怎么了？玉不见了吗？”女生的同桌问道。

        “对啊，怎么回事，找不到了，怎么办啊！”姜玉的脸急得通红，眼睛睁的大大的，快要哭出来了。

        “要不你再找找？好好想想你放哪了。”

        “我包里桌子里都找了，没看见啊，我没放哪啊，那么重要的东西我都是放在身边的啊，玉不见了，我可怎么办啊！”

        姜玉的家庭比较贫困，父母都是很普通的民工，她本身也十分普通，属于放人堆里就根本找不出来的那种，就是因为她太普通了，又不甘于普通，所以她学习十分刻苦，成绩很好。

        姜玉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有名气不是因为她刻苦努力成绩好，而是因为她无时无刻不戴着的一块玉坠。

        那块玉坠成色很好，听说是她家祖传的，算是个古董了，在这个年纪，大家都有一颗攀比心，姜玉也不例外，但她除了成绩没有可以拿的出来炫耀的，比起成绩，大家更羡慕的是某某某今天戴了某某大牌的手表，穿了某某大牌的鞋子，以她的家境，她没有这些炫耀的资本，除了那块玉。

        那块玉坠说不上是价值连城，但也价值不菲，按理说她应该收敛小心，可她的攀比心却不允许她那么做，她也学着那些富家子女，总是在人跟前装作漫不经心的炫耀自己的玉。

        因此学校里流传了这么一句话。

        “成绩优异颈上坠玉，二十二班名叫姜玉。”

        在学校里面，如果有谁成绩很优异，脖子上又戴着个玉坠的，那一定是二十二班的姜玉。

        现在贵重的玉不见了，姜玉自然是急得焦头烂额。

        “你先别着急啊。”

        “大家安静一下！姜玉的那块玉坠不见了，大家都帮忙找找啊！”班长站在讲台上喊道。

        早自习的时候邓构史都不来，他们班整体水平不强，学生的读书积极性也不高，他觉得他们班早自习就像一群人跟吊死鬼一样咿咿呀呀的，听着头疼，干脆直接不来，他年纪大资历深，学校也不好多管。

        大家都开始象征性地翻翻找找，除了谭四月，他动都没动，还在那趴着睡觉。

        “诶诶诶，我说大家伙儿干脆就别找了吧，这一看就知道是让人给偷了啊，姜玉的那块玉坠可值钱了，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动了什么歪心思。”徐刚瘪着嘴瞥了一眼谭四月，意思不言而喻。

        部分人跟着他的视线，也悄悄打量着谭四月。

        谭四月趴在桌子上，自然察觉不到大家在看他。

        “喂，醒醒醒醒！”徐刚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谭四月的桌腿。

        谭四月抬起头来，睡眼惺忪，眉头紧皱着，睡觉的时候被强行叫醒，任谁都会有些不耐烦，他眯着眼睛，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干嘛？”

        “姜玉的玉不见了，你看见了吗。”徐刚说的话是询问，语气倒是质问。

        谭四月有些发懵，老实说，他在班上这么久了，人都没认全，徐刚冷不丁提到“姜玉”，谭四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觉得大家长的都一样，但在徐刚等人的注视下，他不得不在大脑中一堆一模一样的面孔中疯狂寻找徐刚所说的姜玉。

        面孔没有搜索到，但他听见“玉”便有了一点印象，姜玉的玉确实挺出名的，连他这种在学校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有所耳闻。

        名字和玉对上了，脸还是没对上。

        “没看见。”他冷冷地答道。

        “大家都翻过桌肚了，就你没有，姜玉那块玉还挺重要的，要不你在桌肚里找找，兴许谁不小心搁里边了。”班长小心地说道。

        如果真的在他桌肚里翻到了，说是谁不小心搁里边了，着实有些牵强。

        谭四月抬起眸子，淡淡地瞥了一眼班长，班长被她看的脸一红。

        “怎么？不敢翻？没准儿玉就是你拿的，你心里有鬼不敢翻。”徐刚急忙说道。

        谭四月挑了挑眉，站起身来，两手握住桌子的边缘，直接一掀，桌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了，并无什么玉坠。

        徐刚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动作，看着满地狼籍，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东西全都倒出来了，要是怕我夹书里了，可以翻一翻，你们随意。”谭四月说的很云淡风轻，但众人却没有动作。

        “不翻？那我收起来了。”

        谭四月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弯下身拾自己的东西。

        徐刚的脸憋的通红，他恶狠狠地盯着谭四月，在谭四月弯腰捡东西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他赶忙上前抓住谭四月的手，谭四月一抬头便对上他的目光，他的心里生出了一股寒意，徐刚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见猎物的饿狼一样，谭四月觉得有些不妙。

        他皱着眉头想要甩开徐刚的手，奈何徐刚的手像铁钳一样，他怎么甩都甩不开。

        “松开。”谭四月的声音染上了怒意。

        徐刚没说话，猛地将手伸往谭四月的脖颈处，谭四月急忙躲开。

        “你要干嘛？！”谭四月这回是真生气了，嗓音都开始颤抖了。

        他用力一拽，终于将手抽出，因为他胳膊上有自己咬的疤，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便常年穿着长袖，再热的天也不脱外套，久而久之，他的皮肤也被闷得格外白皙。

        此刻谭四月觉得小臂在隐隐发热，有些胀痛，徐刚用的力还真是不小。

        谭四月怒瞪着徐刚，拳头缓缓握紧。

        “徐刚……你这是干嘛？”班长疑惑地看着徐刚，徐刚的神色古怪，看着有些瘆人。

        “谭四月，我问你。”

        “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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