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是乔装上瘾了吧？

（北辰司）

        赵元长步至天璇，从证物中翻到了李玉瑶所说的两本账簿和协议。其中，账簿分为明面上的，以及与沈聿交易来往的，也就是俗称“桌底账簿”。赵元长仔细翻阅账簿，发现两本账簿的字迹有出入，两本账簿的字显然不是一人所写。他又看了看协议，反而协议上的字迹与桌底账簿的字迹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随后，赵元长又翻了李玉瑶的其他物件，找到她以往写过的文书。果然不出所料，明面账簿上的字迹才是李玉瑶的。难怪，李玉瑶要被灭口了，现在死无对证，无法追踪桌底账簿和协议的字迹是谁。加上沈聿爽快认罪，看来慕容震翾是做到滴水不漏啊。

        “大人，留郡主拜访。”李小武道。

        留寄晗来得正是时候，赵元长恰好想要找人商量。

        “郡主，你来的正是时候，先跟你说个事……”

        “我已知晓。我跟殿下碰过面，他跟我说了。随后我遇上姑姑，随她回了一趟相国府，刚好就被我遇到沈既明。一切显而易见了。”

        “呵，难怪沈聿已经认罪了。这速度之快，我真的要好好向他们学习啊。”

        “认罪？我们不是还有李玉瑶吗？”

        “真不巧，她中毒死了，就你来之前不久。”

        留寄晗紧蹙双眉，握紧双拳，露出鲜有地愤懑表情，低声喃喃：“看来慕容震翾是要把天道会的脏水往沈聿上泼啊！”

        “不是看来，是肯定。你知道吗，贺姑娘潜伏在玉香瑶那晚，就看到魏皖递了一张纸条给李玉瑶，我敢肯定跟这件事有关系。”

        “一一认出了魏皖？”留寄晗更是诧异。

        “她今日与我一同到聿园，看到慕容震翾身后的魏皖，就认出了他。”赵元长停了停，“啊，对了，她现在就在瑶光。”

        赵元长与留寄晗快步走至瑶光，只见贺一一一个人在房门前冷得直打哆嗦，她还没换上干的衣服。赵元长见状，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没换衣服，你这样会着凉的。”

        贺一一冷得双唇发紫，连说话都颤抖起来，“赵元长，你们北辰司哪里有女装？你真是异想天开，我没事，身体好着呢……”话没说完，就直接连打三个喷嚏。

        “我真没事……”贺一一继续强着，装出微笑说道。

        留寄晗看出贺一一的倔强，也看出了赵元长对她的紧张，淡淡一笑，说道：“一一，听话！”接着她又转过身去对赵元长说：“麻烦赵使拿一件稍微合身的衣服来，我自有办法。”

        很快，留寄晗简单地用针线修整一下，贺一一就勉强换得一身干净的衣服了，刚刚冷得青紫的嘴唇也有了一点血色。

        “没想到神仙姐姐的手工这么好！”贺一一边说，边又连打了三个喷嚏。

        赵元长默默地给贺一一推去一杯热茶。他虽然一言不发，但身体却骗不了人。

        留寄晗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地微微上勾。

        “对了，神仙姐姐，我跟你说，你走了之后发生好多事，你都不知道。”贺一一捧着赵元长给的热茶，暖着手，兴奋地说道。

        “好，你说说看。”虽然留寄晗大概知道贺一一会说什么，但她依然很是耐心很谦虚地听。

        贺一一先是噼里啪啦地交代了李玉瑶如何被捕，“……后来我们当场就在密室中搜到的祭祀东西中发现了天道会的刺绣……”

        留寄晗甚是诧异，打断了贺一一的话，“你说，在密室中搜到的面具和祭祀服装中发现天道会的刺绣？”

        “对啊！”贺一一点点头。

        留寄晗一脸疑惑地看向赵元长，赵元长也点了点头。

        “不可能！”留寄晗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何？”赵元长问道。

        “我当时潜入密室，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与天道会有关的东西。怎么可能我走了之后才出现？”

        “除非是后来才放进去的咯……”贺一一没心没肺地说了这么一句，却立马让赵元长和留寄晗打了个冷颤。赵元长和留寄晗互相对视了一下，瞬间心知肚明，他们保持沉默，没有作声。

        “还有，慕容震翾后面那个男子，我潜伏当日，他就递了一张纸条给李玉瑶。”

        “嗯，这个我已知晓。”留寄晗道。

        “还有一事，”赵元长边说，边拿出刚刚的账本和协议，“你们不妨看看这两本账本和协议，有何异同？”

        贺一一与留寄晗翻看了一阵，眼睛一瞪，异口同声地说：“字迹！”

        两人互相对视，那是女子之间的小默契。贺一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说：“看来我和神仙姐姐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贺一一指着账簿上字，接着说：“你看，这一本的字，有些段落，右边都有浅浅的墨印，显然写字的人是个右撇子，性子急，没等墨完全干，就往下一行写了，所以右手小指碰到的墨，就会印到别处。而这一本，工工整整，并无墨印，这是其一。其二，没有墨印的这本，字的走向是从左上往右下倾斜，我感觉这是用左手写的。”

        “左撇子的字都能看出，贺姑娘的洞察力确实不错。”赵元长道。

        “呵，这个就过誉了，看出来是因为我曾经也是左撇子。而现在就，左右都行。嘻嘻。”语毕，贺一一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所以，一一你的意思是？”留寄晗问道。

        “一本是右撇子写，另一本是左撇子写啊！而协议上的，就是左撇子的字，与左撇子账本同属一人。还有第三点…”

        赵元长与留寄晗都诧异地看着贺一一。

        “墨香不同。右撇子账本有淡淡的烧松树味，用的是松烟墨，左撇子的墨，有桐油和胡麻油的香味，用的是桐烟墨。”

        “精辟！”赵元长不吝说道。其实他早就发现了，但不是通过墨香，而是通过墨色。松烟墨的字无论是光泽度还是细腻度，显然都比桐烟墨的差。

        顿时，一道闪光出现在贺一一的脑海，她双唇微微张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等等，我突然想起，那个魏爷，身上也有桐烟墨的香味，我当时还以为是个住在竹林里，焚香写字的闲雅之人，没想到他居然是慕容震翾的部曲。”

        “啊，他就是个左撇子！”留寄晗淡淡说道。

        “神仙姐姐，你怎么知道？”

        “我也算跟他从小一起长大。”

        “什么？你跟那个部曲是青梅竹马？”贺一一难以置信，拍案而起，忽然顿悟的样子，“啊，那柴阿荣是晋王是你的朋友，那你的身份是……啊啊啊啊，神仙姐姐，你别告诉我，你是慕容震翾的女儿？”

        “侄女。慕容震翾是我姑父，相国夫人是我姑姑。”留寄晗瞒不下去了，直接坦白。

        贺一一：“……”

        “她是皇上亲封的彭城郡主。”赵元长补充道。

        贺一一：“……”

        三人突然不语，气氛一阵尴尬。

        留寄晗打破沉默，道歉说：“一一，抱歉，我没跟你道明。但，我一直置身江湖，这名衔对于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还是我，留寄晗。希望你不要有任何的芥蒂，你依然是我的朋友。”

        “呵，你们真会玩！”贺一一撇了撇嘴说。

        “一一，对不起！”留寄晗很有诚意地道歉。

        “想我原谅你也可以，让我叫你一辈子‘神仙姐姐’咯！”贺一一嘟起小嘴，偷笑着说。

        “行，没问题，你管我叫什么都可以！”留寄晗笑着道。

        贺一一眉头动了一下，毫不忌讳地问道：“神仙姐姐和阿荣哥哥是一对吗？怎么说话都一样？”

        赵元长差点没有噗嗤地笑出来，只是默默地轻轻地点头。

        留寄晗一脸无奈，道：“我们言归正传。虽说魏皖身上有桐烟墨味，也是左撇子，但不等于这字就是他写的。毕竟用桐烟墨的人也不少。”

        “那不简单吗？神仙姐姐你不是跟那魏某某，是青梅竹马吗？你看看他写的字不就得了？”

        留寄晗轻叹一声，沉默了。

        “怎么？很难？”贺一一问道。

        “实不相瞒，我，从未见过他的字。”留寄晗道。

        贺一一与赵元长都瞪大了眼睛，静默了。

        留寄晗继续说：“他是慕容震翾收养的孤儿，从小性格孤僻，鲜有与人往来。年纪小的时候还能一起玩玩，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与我，还有慕容昭，也就是慕容震翾之子，除了打招呼，基本不会有任何交流和接触。所以……”

        “那偷偷溜进他房间呢？”贺一一问。

        “贺姑娘，你怎么都想这些宵小之事呢？”赵元长眉头稍蹙，有点无奈地说道。

        贺一一突然拍案而起，正儿八经地说道：“办大事不拘小节，更何况这搜集证据的事，怎么能算宵小之事呢？赵元长，你怎么可以如此小看自己的分内之事呢？”

        “一一说得有道理。虽说相国府守卫森严，但我还是可以找机会进去，搜索一番。”留寄晗说。

        “不可！”赵元长道，“郡主与慕容震翾是亲属关系，万一被发现了，我怕会影响你们的关系。”

        “这倒没什么，我本来和慕容震翾就没有什么交集。唯一的血缘联系，就是我和姑姑而已。”

        “神仙姐姐，我觉得赵元长说得有道理。此事还是不能由你出面。我们现在只是查验字迹是否对上，如果对上还好说。万一对不上，搞到你家庭不和，那就让你难做了。”

        “真的没事，我不会有问题的。”留寄晗笑道。

        “不可，不可，赵元长，这件事还是得由你来。不能让神仙姐姐承担这个风险。”贺一一劝说道。

        “嗯，郡主，此事由我来吧！”赵元长说。

        “唉！这相国府守卫如此森严，想要进去……”留寄晗犹豫道。

        “能有办法混进去吗？”贺一一问。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思考如何混进相国府。

        留寄晗想了想，说：“姑姑今天说过，过几日府上会有个荷花宴。届时与慕容震翾交好的官贵都会受邀出席，还有各大酒楼的名厨也会到相国府准备宴席。不过，两者都需要有邀请函。”

        “赵元长，你有被邀请吗？”贺一一露出一个莫名的微笑，问道。

        赵元长瞪了一眼贺一一，淡淡地说道：“明知故问。”

        “那我有个办法！”贺一一微微一笑，“我假装是受邀的庖厨混进去，然后溜进魏某某的房间里……”

        “贺姑娘，你想太多了。搜查之事，还轮不上你。”

        “赵元长，你怎么说话呢？”贺一一再次拍案。

        “一一，赵使说得不假。搜查之事，乃北辰司所长。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你涉险。”

        “不过贺姑娘说的，乔装成庖厨，也是个办法。我可以一试。”赵元长道。

        “那我跟你一起。有个真庖厨，以防万一。兵书上不是说，什么虚虚实实。”

        “贺姑娘，你是乔装上瘾了吧？”赵元长无奈地说。

        “谁说我乔装？我没有乔装啊！我就是庖厨！”

        “贺姑娘……”

        “你们先听我说完，”贺一一打断了赵元长的话，继续说：“我们就跟着神仙姐姐进去参加荷花宴，说是郡主带来的庖厨，特地为相国和相国夫人准备好吃的。我想相国府的人听到是郡主的人，也不会刻意刁难。接着神仙姐姐就到宴席上，盯着魏某某，不让他有机会回房间，然后我跟赵元长两个兵分两路，我负责真烹食，他负责潜入房间找字迹。我们三人配合，所向披靡啊！”

        留寄晗掩嘴一笑，道：“一一，如果你是男子，我想你会成为一为智勇双全的将军。”

        “不必如果！谁说女子就不比男子呢？你看前唐的平阳公主，还有巾帼宰相上官婉儿，那都是我们女子的典范。”

        “好好好，一一说得都有理。赵使，你觉得如何？”

        赵元长一脸严肃，道：“再议。”

        “还议什么鬼？你是对神仙姐姐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

        “我是担心你。”赵元长直白地说。

        这句话出来，贺一一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有一股暖流忽然从心里迸发出来，瞬间灌入血液，让她整个人都滚烫起来。一时间，伶牙俐齿的她，竟然接不上话来。

        留寄晗微微低下了头，掩嘴淡笑。“现在距离荷花宴还有一点时间，或者我和赵使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以便把风险降到最低？”

        “好！”贺一一和赵元长，竟然异口同声地说。语毕，两人稍稍对视，又瞬间回避了对方的眼神。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留寄晗，突然觉得自己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对，便笑着道：“那，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神仙姐姐，那我和你一起吧。”贺一一道。

        走到一半，贺一一又转过身来，从身上掏出赵元长给她的匕首，道：“呐，这个还你。”

        赵元长接过匕首，看了看贺一一，还没说上话，就让贺一一抢先说道：“我说过，不会让它有出鞘的机会。不过，还是谢谢你啦。”

        赵元长双唇微张，欲言又止。他淡淡一笑，目送贺一一和留寄晗离去，但此刻他心里惆怅的并非如何搜到魏皖的字迹，而是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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