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学生会漫游

简单地度过了第三学期，胡安很快就迎来了期待许久的春假。与胡安的兴高采烈相对的是久美子日益的忧愁——晚上回到家发现酒柜又空了。

        “世津子我的酒呢！”

        从迹部家参加完派对回来后，胡安的酒性高的就像要填满前十八年所有的酒精空缺，久美子再也不对她发表任何身世言论，因为喝酒喝得这么疯对武藤家而言是比亲子鉴定还要靠谱的鉴定方式。

        “我不管你有没有朋友，总之这个春假你给我出去发散你的精力，别总抱着酒过日子——”久美子言辞激烈地指着坐在庭院里晃着两只腿喝啤酒的胡安。她现在的酒量可是今非昔比，脚边放着的三只空啤酒罐可以为此证明。

        激动至极的久美子甚至还向迹部德子打去了电话，德子在这劈头盖脸的一通教坏未成年少女的指责前满头雾水，直到电话最后久美子失态地喊着“你知道吗，我家现在一瓶酒都没有了，一瓶都没有，她才十八岁——”

        挂了电话，德子担忧地看着身后的儿子，底气不足地说道:“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做了坏事……”

        久美子的分贝已经穿透电话，让站在一旁的迹部景吾听得一清二楚。虽然还不太能将胡安和酒鬼这个身份联系起来，但迹部还是因为这件事而兀自愉悦起来。

        “你也想想办法啊！”发现了迹部的笑意，德子恼怒地说道。

        三月的某一天，胡安收到了来自冰帝学生会的聘请文书，希望她能来担任宣传部的部员。收到文书时她还很意外，从入学开始，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学生会，也没有向学生会投递过任何入会申请书，传说中铁皮一块的冰帝学生会何故突然关照起她这个转学生了呢？

        “世津子你可是年纪级第一哎，这样的人整个冰帝高中部也只有三个人。”电话那头，小林优佳激动地说道。

        “而且宣传部的部长好像也是二宫铃绘，她人很好的，你们俩相处一定没问题。”小林优佳体贴地补充道。

        二宫铃绘……

        “要不你明天去学校看看吧，正好我们美术部明天也有活动，我和你一起去。”

        就这样胡安和小林优佳在樱花初开的三月末出现在了冰帝校园里。冰帝学生会所在的那栋楼是一座木制的老楼，听小林说这里曾经是一家明治维新之后设立的新闻编辑部，后来冰帝校园扩建就将这座楼纳入了冰帝校园区域，因为这座楼有些历史了便没有拆除改建，而是保留了原貌留作学生活动中心使用。

        学生活动中心坐落在冰帝校园的西北角，它的背后就是冰帝校园外著名的樱花大道，此时已是初春，樱花渐渐盛开，即便站在老楼的大门前，胡安的脚边都不时有风扬起飘落的粉色花瓣来。

        兀自走进活动中心，与外部的陈旧面貌不同地是，老楼的内里倒是十分整洁干净，每一处的木头都像是经常打蜡保养的，在春日的阳光下反射出复古低调的光泽。

        学生会在老楼的四楼，胡安扶着楼梯实木扶手，边走边欣赏着楼道墙壁上悬挂着的各类活动纪念照片。在楼梯的转弯处，有一面巨大的木窗，从这里可以正面看见巨大的樱花树冠，那初春的粉色海洋就这样汹涌而来。胡安站在窗前，一时失神。

        “……活动人数方面要稍微控制一下，还有就是对接上面的问题——”和部员一起下楼的二宫铃绘看见了站在窗前的胡安，停住了下楼的脚步，“是武藤同学吗？”她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感来，“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胡安转过头来，看到即便是在假期里也穿着学生制服的二宫铃绘，她的西服领上还别着一枚金色的学生会会徽，这标志着她学生会副会长的身份。

        胡安抬手看了眼手表，徐徐解释道:“还没到约定的时间。”

        二宫绷紧着一张脸，她看了胡安几秒，看到的也只有对方无事发生的一张脸，于是皱眉和身旁的部员简单地交代完刚才没说完的事项，末了，扫了胡安一眼，直接迈步上了楼，“跟我来吧。”胡安听见她这么说。

        跟着二宫迅速走到四楼，胡安只能草草地看一眼外面的街道，还未看仔细就发现二宫已经进了活动室，于是收回目光赶了上去。

        “请坐。”二宫冷冰冰地说道。

        胡安安静地坐在活动室里的沙发上，看着二宫拨通了电话，“周年手册还没有印刷完成吗……如果差不多了的话先送份样品过来，还有——电子刊册记得发到我邮箱。最后的校阅一定要仔细。”

        迅速打完电话，二宫又在电脑前处理了几封电子邮件，一一回过邮件后，她才缓缓地抬头看了胡安一眼。

        “武藤世津子。”说完名字后，她又长久地没了声音。

        胡安看着她，不明白她只叫自己名字不说事情的原因在哪。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邀请你来吗？”二宫问道。她像是胡安曾经遇到过的家庭教师，高高在上的，仿佛每一句话都是经典名题，需要作为学生的胡安思考作答。

        “我来就是问这个的。”胡安将问题抛了回去。

        二宫铃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又转到了另一个话题，“听说你刚转学过来就拿了年级第一的好成绩，是有什么独特的学习方法吗？”

        胡安不免继续回忆起自己的那位家庭教师。那时候她八岁，开始接触法语课，没过多久就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当时她的家庭教师也是这么问她的，“胡安小姐，你是有什么独特的学习方法吗？”他带着一副古板的金丝边框眼镜，问这句话的时候眼镜落在鼻梁上，眼珠向上翻看着胡安，神情就像是在说“小姐，告诉我你的作弊方法”。

        胡安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回复那位家庭教师的话。

        “我只是足够聪明。”

        听到答案后，二宫眉头压低，不悦地看着胡安，“你需要改一改自己过于自大的毛病。”

        胡安眉毛一挑，没有说话。

        “你觉得自己能胜任学生会的工作吗？或者说，你有什么长处能让你加入我们？”二宫继续问道。

        “这就要问你们了，是你们给我寄来的聘请文书，你们是看中了我的哪一点呢？”胡安回道。

        “是的，是我们寄的，”二宫嘲讽地笑起，“但那是因为学生会会长举荐了你，所以你才能收到那份文书。”

        “迹部？”胡安皱起眉毛。事实上自从学生会派对一别后，这过去的三个月里胡安已经很少再去关注迹部的事情了，甚至像以往那样觉得迹部能时时出现在视野里的错觉也减少了很多。迹部在这个时候突然举荐她令她尤其意外。

        “你不知道？”二宫说道。

        胡安摇了摇头，“我和他并不熟。”

        “真的？”二宫犹疑地看向胡安。

        “是真的。我们没有什么交集。”胡安坦然地回答。

        “可我听说你和忍足的关系似乎很亲密。”二宫穷追不舍，主动替胡安找出了关系，“而忍足却是网球部的正选部员。”

        “我和忍足也没有什么关系。”胡安答道。

        胡安心知她大概是非常介意迹部举荐自己这件事，也很理解她会这么想的原因，换做自己，大概也会很疑惑默默无闻的学生被学生会长主动举荐的理由。

        而至于忍足……确实在学生会学年派对之后，他们的传言曾汹涌过一些时日，和忍足跳舞的照片也曾一度被人们私下传阅。好在忍足多的是和女生的传闻，有关她的传闻很快就被更大更劲爆的校园传闻淹没了。但二宫还能想起这些传言反倒令胡安有些吃惊，这样看来，怕是她不单是因为会长举荐这一件事而对胡安有了恶感。

        “你的表现并不足以让我信任你——”

        “你的信任也并不足以让我留在这听你继续说。”胡安顶着二宫恼怒的目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不便猜测你今天和我说这些的原因，就像我也不想被你猜测一样。我知道有关你的一些事，但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跟你说过要你放轻松些。”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胡安转身准备离开，她刚将手搭在门柄上便又听见了二宫的声音。

        “你真的和迹部没有关系吗？”二宫最后一次问。

        “真的没有关系。”胡安回头看了一眼二宫，她讨厌二宫施加的压力，也觉得她这副样子让自己觉得同情，可无论是讨厌还是同情，她都不想让对方看出来，因为无论哪一种对二宫而言都是一种冒犯。她自负又无助。

        突然的邀请也突然地结束了，胡安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如果放在三个月前，她对二宫是有一点点介意的，因为无论是最初被迹部讨厌的原因，还是那场观感不佳的活动，都让她天然地想避开和二宫铃绘有关的事情。

        可是自从向迹部解释明白一切后，二宫铃绘对她而言就只是普通的同校，再较真一些，她也可以称呼她为一声学姐。

        今天的事情反倒让她对这个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这个人很紧绷，很敏感，有些焦躁，让人觉得压力很大，胡安甚至想要问二宫她在紧张担心些什么，可是以今天胡安的立场来看，她的每一个问句都可以理解为一种挑衅，她所能做的就是早些离开，避开无谓的针锋相对。

        小林优佳发来消息说她还要一会儿才能结束，说让胡安先自己逛逛，等结束了她会来找她。

        可胡安能去哪里呢？

        假期的学校十分安静，只有网球部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胡安完全不想去那。经过刚才那些事，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将网球部与麻烦这个词等同，那里的每个人每件事都令人筋疲力竭。

        图书馆已经关闭，胡安看了眼时间，考虑去其他社团外转转。毕竟新学期马上就要来了，她也需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社团选择了。虽然有意加入合唱社，但自从拒绝了杉田的告白后，杉田每每见到她都是冷着一张脸的，如果这种氛围还要延续到社团活动中，胡安的处境有多尴尬可想而知。

        运动不是胡安的强项，所以也不必考虑诸如排球、剑道、空手道这类需要身体支撑的社团，而手工、插花这类活动又丝毫勾不起她的兴趣，读书会就很微妙，她喜欢阅读，但不喜欢交流感受……总的看下来，冰帝这么多社团竟没有一个让她心动的。

        兴许刚刚对待二宫铃绘的态度可以再好一些的，宣传部的活动看上去还蛮有意思的。

        就这样，胡安继续没头没尾地在校园里闲逛着。

        网球部训练结束后，迹部照例去了学生会处理相关事宜。二宫将宣传部的文件送过来的时候，他便提起了胡安入会的事。

        “她拒绝了。”二宫面色不改地说道，她观察着迹部的表情，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有说是因为什么原因吗？”迹部翻阅着手上的文件，迅速厘清其中的关系。

        “没有。”

        迹部动作微顿，又很快恢复正常，“倒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他心想。

        终于等到小林优佳事情解决了的胡安终于能够结束自己无聊的校园一日漫游，两个人结伴走在离开校园的路上，计划着晚饭吃些什么。

        适时赶上网球部活动结束，胡安她们恰巧遇到了要去聚餐的忍足和凤一行人。

        走在出校的路上，凤背着网球包好奇地问道:“武藤你今天怎么来了学校？”

        不知道为什么，胡安本能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提学生会的事情比较好，于是只说是陪小林优佳来的。小林虽然不明白胡安为什么要隐瞒学生会的事，但相处了这么久，她们之间已经形成足够的默契，于是也就没有追问或反驳。

        “我们正巧要去聚餐，世津子要不要一起去？”不知何时忍足已经走到了胡安的身侧，他说话的时候，胡安能明显感到另一侧手臂被小林紧紧地抱着。

        “答应他世津子！”小林低声催促，“我想去看看。”

        这些小动作被忍足看在眼里，老狐狸脑袋一动，便直接对小林说道:“小林同学也一起参加吧！”

        “好啊！”小林优佳顿时松开胡安的手，兴致高昂地同意道。

        胡安还想等拒绝完忍足之后再向小林解释今天在学生会发生的事，可忍足的反应太快，小林答应得也很干脆，她再拒绝就显得太不通人情。

        于是她们跟着网球部的人来到了他们常来聚餐的烤肉店。这家店位置很偏僻，上楼还需要走过一截狭窄的楼梯，不过好在食材新鲜，包厢也很私密，胡安她们跟着几个人在二楼的包厢做好后，便开始商量着点餐了。

        今天聚餐的主要还是网球部的几个正选队员，除了凤和忍足外，胡安与其他几个人都没有什么交集，宍户前辈倒是见过几次，也在一起吃过午饭，可那是宍户亮，冰帝头号石墩脑袋，这点交情实在不比呼吸同一片空气的关系好到哪去。至于剩下的芥川慈郎、向日岳人她更是见都没见过几次。

        “忍足学长，请问迹部大人和桦地学长他们人呢？”终于，小林优佳作为迹部的头号粉丝，问出了胡安也想听听答案的问题。

        “迹部去学生会了。”向日岳人抢先回答道。

        “那迹部大人还会来吗？”小林继续追问，同时投其所好地将自己桌前的玫瑰布丁推给了向日岳人。

        向日岳人满意地享用这份心意，回答问题也就更加尽心尽力了，“应该会来的吧，这种场合他向来不会错过结账埋单的那一步。”

        胡安闻言，脑海中立刻浮现迹部打了个响指，结果手指间多出张支票的魔术场面，这场景太滑稽，以至于她不得不用菜单遮住自己的笑意。

        “武藤你想好点什么了吗？”凤关心地问道，他见胡安看了很久的菜单依旧没有点餐，以为是她不喜欢，特地问一声。

        “我已经想好了。”胡安放下菜单，表情十分正常。

        胡安和小林优佳加上网球部的五个人，正好坐满了长桌，一众人围着炭火坐着，炙烤着各类肉品。

        吃了一碟和牛上脑，几个黄油蘑菇还有墨鱼肠后胡安已经有些饱了，可经过一下午社团活动的网球社成员们还在继续加餐。反正无事可做，胡安就自发挑起烤肉的任务。牛舌要嫩，小排要焦，猪五花要滋滋冒油，胡安专心致志地料理铁板上的食物，自甘做起烤肉界的田螺姑娘。

        被分担了烤肉压力的网球社部员们在胡安的投喂下渐渐有了余力谈论别的事，正值初春，春假还未结束，是举家出游的好时节。

        “慈郎准备好去哪里了吗？”向日问道，“你不会还准备在家睡觉吧？”

        芥川慈郎咀嚼着一片紫苏叶，无精打采地答:“反正不管到哪我都会睡过去，去哪又有什么关系呢。”

        “稍微振作一些啊你！”向日喊道。

        “长太郎今年还是和家人去大阪吗？”宍户问道，凤家每年樱花季必去赏樱已成了家族特色，每年凤长太郎赏樱回来都会给网球部的各位带伴手礼，所以大家对凤家的安排都算熟悉了。

        “今年可能有些麻烦了。”凤给出了意外的回答。

        “怎么回事？”

        “怎么了怎么了？”

        网球部的各位都忍不住问道。

        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们家一直去的那家旅社最近在翻新，本来约好的能给我们留两间房间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欸？那订别家酒店不可以吗？”小林优佳疑惑道。

        忍足听了解释道，“现在这个时间怕是已经订不到位置好的旅社酒店了吧。”

        “是的，我妈妈身体不好，如果酒店订得太远了，怕她会太劳累，所以现在正在商量要不要取消今年的出游计划。”凤虽然依旧笑着，但还是能看出来他有些许的低落。

        胡安听了后却想起什么，她迅速地发出去一个信息，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在aphroditehotel订到房间。”放下手机，胡安开口说道。

        “欸——！”众人吃惊地望向胡安。

        “那可是超高级的贵宾酒店啊！”

        胡安给铁盘上的肥牛们翻了个身，“我有个亲戚在aphroditehotel工作，她说她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可那里是不是太贵了些？”

        “不用担心费用问题，他们员工内部有免费优惠。”胡安面色不改地继续胡诌乱扯，“酒店内有温泉浴场，伯母身体不好正好可以去那放松休息。凤同学也照顾我这么久了，我适当地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可是——”

        “没关系的，你放心好了，我今晚把房间信息发给你，如果还有问题的话你可以直接联系我。家人庭出游是件很幸福的事，能帮到凤你我也觉得很开心。”胡安夹起一碟肥牛，放在了桌上，“请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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