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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眼见着月见气息中的狂躁愈发浓郁,时汀却不能做出半点动作,只能徒劳地在原地着急。

        正当时汀慌乱无措之时,那边的月见忽然安静下来,不明缘由地,整张脸倏然变得面无表情。

        随着月见的安静,她周身的戾气并着身上的血色,居然都在逐渐淡化。就连地上聚集的血泊,也好像被水稀释开来,从猩红变成浅粉。

        风吹过石缝,响起一阵呜呜的哀声,仿佛谁人的低泣。空气恢复流动,磷火复燃,幽蓝的微光如灯一般,静静地漂浮。

        月见直直地盯着虚空处的一点,缓慢地站起来,黑黝黝的瞳里映出星点的蓝色。这般状态的她,倒是比最初更像是一只,已经死去、却不愿意往生的幽灵。

        死气沉沉。

        时汀被一连串的突变打得措手不及,在她怔愣间,月见脸上的花纹,也在淡化的血中变得愈发清晰。

        一片寂静里,月见终于动了。她回身看向来时的小路,眉眼微动,竟是露出一个天真而饱含期待的笑。

        这笑容只浅浅绽开,戾气犹如冰雪遇见火,尽数消融。在呜呜的风声中,月见拍拍裙摆,不无愉悦地说道:“哥哥让我在这里好好等他,我去看看有没有花,等会儿给他一个惊喜。”

        此时正巧拥有花瓣的时汀,在错愕之中,对上月见纯黑的眼。

        那双眼此时,像晴天下被水冲刷了一遍,干净清澈,毫无污垢,还带了隐约的期待,以及属于这个年纪孩童的单纯。

        这是……月见死前经历的事情吗?

        月见一怔,声音甜腻道:“那边的崖上,是不是有一位琉璃袋姐姐,或者哥哥?”

        她忘记之前的事了。

        “我第一次到这边来,不太认识路,你可以帮帮我吗?”月见噔噔几步走到崖底,抬头去望琉璃袋,笑嘻嘻道,“我看不见,但是可以闻到,姐姐的气息很清新。”

        原来月见是依靠气息,来辨认事物的。

        但是自己身上,除了琉璃袋的味道,还有什么特殊的,是能够被月见捕捉,并让她断定身份是“姐姐”的东西吗?

        时汀看着下方小小的幽灵,在细弱的风中微微晃动,忽而想起一件一直以来,被忽略的事。

        从树莓,到落落梅,再到琉璃袋。她没有眼,也没有耳,是怎么“看”和“听”的?

        “哎呀,姐姐是不是不能说话。”月见鼓起腮帮子,轻轻把脸贴在石上,声音含糊不清,“没关系没关系,总有一天可以说话的。姐姐只要,好好等着就行啦。”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时汀心想。

        “哥哥很厉害的,等他来接我的时候,我让他告诉姐姐,怎么样才能……唔!”月见说着,突然低头捂住心口,吐出一口血。

        这口血溅在石壁上,却没印下一点痕迹。

        时汀的心神皆放在小幽灵身上,没注意此处细节,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月见听不见,粗略擦掉嘴边的血后,气息不稳地靠在石壁上,片刻后呼出一口气,喘道:“姐姐,我好像晓得什么了。”

        她轻轻地闭上眼,伸手抚上眼角,指腹之下,花纹在眼尾勾勒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她道:“我不知怎么来的,哥哥不在这里。我快走了,姐姐。”

        这句“姐姐”背后,紧跟着一声叹息。月见的身上,再次出现那些狂虐的戾气,只是她神色平静,手指在眼角按压,道:“我就说,怎么头一回觉得,琉璃袋里,住了个姐姐呢。”

        “哥哥带我摘过好多琉璃袋,没有一支里面住了人的。”月见想起哥哥捏着小花做香囊的样子,又笑起来,“等哥哥回来以后,我再带他来认识你。”

        每一个字时汀都听得懂,但是合在一起以后,就变成了一团没有源头的线团。

        与此同时,时汀注意到,月见本就不凝实的身体,正在淡去。

        “姐姐,很高兴认识你哦。”月见仰头冲高高的琉璃袋笑,稚嫩的脸上不带一丝阴霾,“我继续等哥哥了。”

        “你的哥哥,也许已经牺牲了。”时汀喃喃自语。所有的等待,或许只是一场虚妄。

        “姐姐,如果有一天你去冒险,途中遇见了迷路的哥哥,能不能和他说一说,快来把月见接回家吧。”

        月见消失了,突兀地来,又比来时更为突兀地离去。只留下来一个又一个无法被解答的疑问,在时汀地心上落下力道极重的几笔。

        时汀试图理清写满问号的线团。

        首先,是月见的戾气。

        她在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应该是想去见接她的哥哥。且不论哥哥那时是否已经牺牲,月见为什么会身负重伤而归?又为什么带来,那样恐怖而难掩强大的负面气息?

        不像是幽灵或者夜叉,更像是——当年造成提瓦特灾变的原因之一,魔神。

        而在后面,那些东西又随着月见的冷静,悄无声息地销声匿迹了。

        其次,是月见的失忆。

        她从癫狂中清醒以后,忘记了与“琉璃袋姐姐”的相识,以为自己是“头一回见到琉璃袋中住了位姐姐”。那么月见是经历了什么,才造成了这种失忆?

        如果说两次相遇分别是,月见在死后和生前的经历,她的记忆是怎么出现偏差的?

        再而,是月见的消失。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会消失,又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莫非来到无妄坡,不是她的哥哥带来的?她还会再出现吗?

        最后,就是与时汀有关的,那些语焉不详的话。

        这个小小的幽灵像是提前预知,时汀会在今后,成为手脚俱全的人类?为什么在说到一半的时候,会突然口吐鲜血,是因为有未愈合的伤口复发?还是……被什么阻止了?

        想到此处,时汀头疼地叹一口气:“也有可能,都是瞎想。半大的孩子,又遭遇太多,思维错乱了吧。”

        只是,“自己是谁?自己从何而来?又往何去?”这几个问题的答案,她很想知道罢了。

        目前零碎的线索,根本无法串在一起,更别说整理出有用的结果。

        时汀无奈地收回全部思绪。当时她能够再仓库中待那么久,也不急于一时。况且,此时的身份,依然是无法做出什么事情的。

        更换身份的时机来得极快,时汀刚想静下来稳住自己跌宕的情绪,上方便传来细碎的动静。

        有人来了。

        隔着山石,时汀无法得知来人是谁,只听见熟悉的破风声,下一秒,她被一双细嫩柔软的手紧紧握住。

        是额前贴有黄色符纸的女孩,穿着形式考究的古朴服装,面色惨白,粉色的眼中不带情绪。

        风在身侧呼号,将时汀的花瓣吹拢成一团,也将女孩的符纸高高扬起。

        等到风声停下时,时汀不期然看见,这人头顶,是一行熟悉的字符——除了金发金眼的少女,她遇见的每一个人,头顶都会有这样一串文字。

        “我永远爱魈猫”。

        从将她从仓库中救出的牧师女孩,到慵懒的紫衣女人,以及面无表情实力高强的黑衣男人,再到现在面色惨败的女孩。他们或男或女,都顶了一模一样的深奥字符。

        等等,月见头上……没有字符?

        表情符、我永远爱魈猫猫、没有字符。这三者之间存在什么异同点吗?

        当下的情况不允许时汀深想,因为这陌生相貌的女孩紧紧攥着她,手指冰凉,而且,将她递向了唇边。

        【七七你?为什么七七又bug了?】

        熟悉的金边框再次出现。

        【这游戏什么毛病?一次两次的,净整些奇奇怪怪的bug!】

        女孩颤抖着手,紧贴花瓣的唇微张,轻而缓地说:“对、对不起,七七想要保护。”

        她把琉璃袋吃下去了。

        没有咀嚼,琉璃袋的花和茎在入口的一刹那,化作温暖的能量,径直涌向女孩的头部。

        时汀来不及思考女孩的道歉和“保护”,和待在圆盘中一样,或许更快,她的琉璃袋身体迅速被溶解,在彻底化为能量以前,她的意识跟着它们,一齐顺着流向女孩的“大脑”。

        很难描述呈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切。这次不再是先前仓库,而是更加,令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那是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

        里面同样被划分为诸多区域,和仓库不同的是,这里每一块区域的大小完全相同。

        而在这片空间里“储存”的,不是植物矿石,或者食物宝藏,而是一个个紧闭双眼,沉默不言的……

        人。

        粗略看过去,竟然有三十余人!

        这些人中,有一位就是将时汀关押在仓库许久的,金发金眼的恶魔少女!

        少女头颅微垂,金色的眸子被眼皮遮住,金发上的花朵无风自动。

        即使相隔不知多少岁月,时汀也能记得对方丢下精灵同伴,用最无辜纯善的表情,将自己放进无尽仓库中的模样。

        而其他特征各异的人中,同样有几位,是时汀的“老熟人”。

        牧师、紫衣、黑衣,以及刚才遇见的额头贴有符纸的女孩……

        除恶魔少女之外,每一位所居住的空间外,都竖立着一块似乎是写有姓名的华丽铭牌。

        芭芭拉、丽莎、迪卢克、七七。依次是相熟的人的名字。

        “这些……都是什么?”

        时汀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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