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沈氏慌张抹了一下眼睛，连声道：“没有没有！娘都一把年纪了，谁还欺负我……”

        谢宿枝肃然看着她，沈氏眨眨眼，讷讷道：“枝枝，没事的，你别担心。”

        谢宿枝：“娘，我能看出来你哭了，爹也能。依爹那个脾气，你还能瞒着不成？”她心里担忧，沈氏脾气软，一句重话都不会说，平常待人处事一贯乐呵呵的。谢家虽非有权有势，却也富甲一方，谁敢平白刁难谢夫人。

        谢宿枝眼睛一横，看向沈氏身后的侍女，道：“你们来说。”

        侍女面色生怯，看看沈氏脸色后，犹豫着打算开口：“回姑娘的话，夫人方才……”

        沈氏接道：“方才、方才就是在流光阁遇上了钱夫人，我俩看上了同一件衣裳，可我……我穿不上，钱夫人就笑话为娘两句。枝枝，真的没事，娘打小就胖……”

        沈氏身形丰腴，生来就不是骨感的人，出嫁前沈家娇养女儿、出嫁后谢父又心疼珍爱。这些年她也试过节食，可一直瘦不下来。

        此外，这流光阁也不同于一般的成衣坊，这家店做衣裳造型精巧别致，据说几年前公主殿下穿了他家的衣服在宫宴上如过惊鸿，因此颇受人追捧。只是公主是个瘦削女子，店家为投其所好，一贯都是按公主的风格设计衣裳。

        谢宿枝一时想不起来，问道：“钱夫人是谁？”

        沈氏道：“就是香茗茶馆，钱掌柜的妻子。”

        谢宿枝想了想，道：“娘，下次她再出言不逊，你就告诉她，香茗茶馆每年卖的君山银针，有八成出自谢家小岁山的茶田，盛京多少茶叶铺子眼巴巴等着跟谢家合作，钱家要是不想要，尽管说。”

        沈氏搓了搓手，心知女儿的才智远在她之上，点点头。不过，谢宿枝也明白，就谢氏常与人为善的作风，哪怕一字一句地教，她真对上钱夫人也说不出口。

        “罢了，娘，下次再去流光阁，我随你一起。”

        沈氏却摆了摆手：“不了不了。那家衣裳好看是好看，可娘穿不合适。等过几天，娘给枝枝买几件，我的女儿漂亮，穿上最好看。”

        谢宿枝微微噘嘴：“有漂亮娘亲才有漂亮女儿嘛！”

        沈氏被逗笑，摸了摸她的发顶：“枝枝，今天你自己去找你爹吃饭去。娘想了想，穿不上衣服还是因为我胖，这几年娘一直没瘦下来，这次可得坚持，娘也想漂漂亮亮的。”

        谢宿枝心头一动：“娘，你想瘦更得去吃饭了。”

        沈氏疑道：“这，这是什么道理？”

        谢宿枝揽着她的胳膊，母女二人一齐去找谢父，她一边走一边道：“娘真的不胖，小基数减肥很难掉秤，您光靠节食很伤身体。该吃吃，该喝喝，您听女儿的，过几个月保管您能瘦下来。”

        谢宿枝说的好几个词沈氏没听懂，但却被女儿一本正经的模样说服：“真的吗？”

        谢宿枝笑道：“健身塑形，减肥有道。相信女儿！”

        沈氏抿嘴笑道：“念诗似的，人小鬼大。唉，枝枝不知何时长大了，比娘有主意，娘听枝枝的。”

        中午正是酒楼生意正好的时候。

        谢宿枝一路跟沈氏说说笑笑，大厅里，掌柜的瞧见她们，赶紧迎了上来：“夫人和小姐来了！快快，快请上楼，老爷在清雅阁，今儿个沈小公子也在。”

        沈氏眼睛一亮：“我侄子来了？他今天休沐吗？”

        掌柜笑呵呵道：“这小的也不知道，沈小公子今天一大早就来了，还带个朋友。老爷就让他们上楼去坐，搁上面待着有一晌了。小的上去送茶，瞧见在下棋呢！”

        沈氏好笑地对谢宿枝道：“你爹这个臭棋篓子，看样子是棋瘾又犯了！”

        谢宿枝炘然附和道：“就是就是！我爹这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过表哥的棋艺可是出了名的好，我爹就算输了也不丢人。”

        掌柜哈哈笑道：“也就大小姐敢如此埋汰东家了！”

        清雅阁的门还紧紧闭着，沈氏脚步一顿。对掌柜道：“宋掌柜，您去忙吧。”

        谢宿枝知道她的意思，谢父和表哥不是外人，如今下个棋还大门禁闭，兴许是在议事。沈氏跟丈夫极有默契，于是打算稍等一会儿。

        “行，那夫人我去招呼客人了，您跟小姐今日有啥想吃的菜吗？小的下去交代厨子做。”掌柜道。

        沈氏：“不用特地……”

        谢宿枝开口：“劳烦宋叔给后厨说一声，今日主食只要一半，剩下换成糙米饭，煮两道素菜，少放点油。”

        沈氏疑惑地看着她，掌柜一头雾水：“姑娘，怎么吃怎么清淡？”

        谢宿枝一本正经道：“为了健康。”

        沈氏：“？”

        掌柜：“？”

        掌柜恍然道：“哦！是京中又流行什么新的菜式了？没问题没问题！小姐您放心，我会特地叮嘱厨子，保证让您满意！”

        谢宿枝眼睛一亮。这位掌柜简直就是商业奇才，她爹搁哪儿挖来的宝？他不说她还没想到，健身搭配减脂餐，开创盛京第一家，形成商业链，钱都赚到自己兜里。

        她忙拦下掌柜：“您等等！”

        掌柜刹住脚步：“您说您说！”

        谢宿枝道：“我写几个菜谱，您拿给大厨看看，今天下午空了看看能不能捣鼓出来。到时候，说不定还没卖出好名声！”

        掌柜一脸讶异，老脸甚慰道：“不愧是东家的女儿，不愧是谢氏酒楼的大小姐！您小小年纪就有经商主意，老爷真是有福气。”

        谢宿枝一边左右找纸笔，一边道：“宋叔，我才是门外汉，等空了我把想法给您说说，您跟我爹拿主意。”

        沈氏指了指清雅阁隔壁的房间，道：“枝枝，你爹估计在跟你表哥谈事情，先别进去。你去这屋里找纸笔。”

        谢宿枝拿了纸笔出来，一边低头思索一边拎着纸写写画画。这时，清雅阁的门突然“吱呀”一身从里面拉开了，谢宿枝下意识地扭头：“爹，我……”

        她顿时卡住。

        面前是个陌生的男子，身形瘦削挺直，几近高出她一个头。男子约摸弱冠年纪，一身白底缀银长袍，窄袖窄腰，长发高束，银玉发冠别致精巧。他整个人看着很精神，剑眉微凛，就是瞧着有些冷。

        叶回瞻同样没想到，刚拉开门就有姑娘喊爹。

        叶回瞻立即反应过来这是谢家的姑娘，面无表情地颔首道：“谢姑娘。”言简意赅，算是打招呼。

        谢宿枝尴尬不已，她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对方，好在那人身后很快出现了两张熟悉的脸。谢海盛瞧见老婆闺女开心得不得了，立即上前介绍道：“叶少卿，这是内子和小女。夫人闺女，这位是大理寺叶少卿，也是在岩和倾和的朋友。”

        谢在岩是谢宿枝亲哥，沈倾和是她表哥。谢宿枝看着他的脸，好么，这是帅哥只和帅哥玩吗？

        沈氏讶然：“原来是叶少卿，常听在岩提起你，少卿果然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叶回瞻拱手道：“不敢当。伯母，晚辈叶回瞻，您随意称呼便是。”

        双方简单问候过后，叶回瞻便要道别。谢宿枝不时看他，是自己的错觉吗？总觉得这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好几次。

        其他几人都纷纷要留他吃饭，叶回瞻明知这是人家谢府一家人的饭局，自然不会掺和，执意辞别。沈倾和便出来送他。

        经过谢宿枝时，叶回瞻微微颔首，目光触及她手中满是鬼画符的宣纸，嘴角一抽。

        谢宿枝自然毫无察觉，她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少卿慢走。”

        叶回瞻脚步一顿，眉头在不经意间微微一皱，终于在下楼时忍无可忍，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面色严肃。沈氏都不自觉噤声等他下文。

        沈倾和不明所以：“怎么了？”

        叶回瞻纠结良久终于道：“谢姑娘，你的鞋……”

        这话一出，空气似乎都凝滞不少。谢宿枝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打懵了，她准备在嘴边的话不上不下，愣愣地顺着他的视线，谢宿枝低头——自己白净如纸的玉靴上，不知何时竟被毛笔滴墨染了污瑕，一个突兀的黑点出现在自己的鞋面上。

        谢宿枝忙移开笔。

        “呃，多谢公子提醒……”

        她心说，看这位叶少卿方才纠结的模样，几次欲言又止，给她懵得以为自己是裤子穿反了还是鸟屎落身上了，原来就因为这啊。

        这个叶回瞻，不会有强迫症吧？

        “哈哈哈哈哈……”沈倾和捂着肚子发出爆笑。

        叶回瞻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

        沈倾和不理他，哈哈大笑地安抚谢宿枝：“枝枝别介意啊！老叶他自己毛病多，不是对你有意见啊！”

        谢宿枝心说果然如此，粲然笑道：“我明白。”

        叶回瞻微微抿唇：“抱歉，谢姑娘。”

        谢宿枝并未感到冒犯，她只觉得这位冷面少卿有点意思，于是道：“无妨无妨。若非公子提醒，我今日还不知道鞋子脏了。”

        沈倾和见小姑娘没生气，安心不少，乐道：“枝枝先回去跟姑父姑母吃饭吧，我送送他。”

        叶回瞻拱手：“叶某告辞。”随即率先下楼。

        谢宿枝低头看了看鞋子上的墨点，好像是挺突兀的……

        一顿饭，谢宿枝吃得极不自在。

        沈氏吃着糙米饭和减脂菜，颇感新鲜，谢海盛看着媳妇吃觉得稀奇，也跟着吃，二人如胶似漆。谢宿枝一会儿想怎么安排白霓她们的健身进程，一会儿想做些什么减脂餐，最好还能变成谢家酒楼的一道菜，借此打出名声……

        然而思来想去，她总是时不时看鞋面的墨点。

        如胶似漆的姑父姑母没功夫搭理沈倾和，沈倾和只能跟谢宿枝聊天。

        见她吃个饭愁眉苦脸，坐立不安。沈倾和奇道：“你吃个饭怎么扭来扭去？若是大哥在，准又要打断你的腿。”

        他说的大哥是谢宿枝亲哥，谢在岩，谢在岩不苟言笑，管教妹子常常横眉怒目，只说一句话：“再不听话，打断你的腿！”当然谢宿枝不吃他这一套。

        谢宿枝没搭理他，快速扒了两口饭，站起身：“我回去换鞋！”

        谢宿枝想，这个叶回瞻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强迫症传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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