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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局中局


赵川撸起袖子,像个木匠一样在锯木头。

        “听说西域有一种蚕,如果吃的是特殊的树叶,吐出来丝韧性非常好。这还是其次,这些丝如果经过周密的缠绕结绳,可以作为琴弦,而且音色很特别,是么?”

        郗道茂在赵川背后,看着他边锯木头边说话,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这种蚕丝本来就是“传说”级别,究竟有没有用,怎么用,都没人真正成功过,赵川居然能一口断言,实在是让人大出意料。

        这还不算,更怪异的是,她家里现在正好有几梭。

        “川,你是神人吧,你怎么知道我家有那种东西?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现在都还是丝,怎么结绳都不知道呢。”

        废话,系统既然让自己装逼,又岂能不“准备”好这样的东西呢,但这些不能跟郗道茂说。

        装逼的话,适可而止就行了,不能说再多了,自己又不是个做乐器的。

        “东西应该不在这里吧,能弄一点过来吗?”木头已经锯好了,赵川抬起头,郗道茂殷勤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柔情蜜意。

        “嗯,你等一下。”

        郗道茂往院子后面的菜园走去,一个中年农夫正在给菜地浇水,看着忙碌而满足。他是郗道茂的母亲留下来伺候女儿的。

        “忠伯,你替我跑一趟建康的郗家大宅,拿一件东西,母亲知道的,就说是我用。”

        郗道茂描述了一下赵川要的那种西域蚕丝的模样,对方点点头就出门了。

        那玩意虽然珍贵,但怎么用家里人并不知道,给赵川这个“懂行的”,也不算辱没吧。

        忠伯是在这里伺候自家“小姐”的,当然是郗道茂说什么他听什么。

        “我让人回去拿了,川,你这东西要紧吗?”

        郗道茂是世家嫡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看就知道赵川在制作一种琴,她不认识的一种琴。

        “没什么要紧,无非是博你一笑罢了。”赵川头都不抬,随口答道。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被身后的女人抱住了,动都不能动。

        “松开啊,我不能做事了。”

        “不要,我想要抱着你。”

        “一大把年纪了,羞不羞呢?”赵川调侃对方说道。

        “我不管,你说养我一辈子的。”郗道茂的眼泪打湿了赵川的后背,死死抱着对方的腰不松手。

        这两人在幽居的竹楼里不务正业,但天下多的是操劳不停歇的人。

        台城里,太后的书房内,一代传奇褚蒜子太后,正在和两个世家的大佬商议要事。

        “方回(郗愔表字)啊,这次你们家出了这样的大事,哀家很是痛心啊。”这话多少有点客套,不过出自褚蒜子之口,多半也是给郗家背书的意思。

        “太后,北伐在即,攘外必先安内啊。”郗愔不动声色的劝说道,这话显然是意有所指。

        “郗昙的大军,不可进建康城,只能驻扎在建康东南。这是我的底线。”褚太后不是不知道郗昙或者说郗家的意思,但她作为一个全盘的掌舵,不能任由着对方胡来。

        捉拿天师道是假,为女儿出气也是假,趁机应付将要来的风暴才是真!

        “太后,武陵王野心勃勃,府里的卫队不下两千人,一旦有人接应,那就是腥风血雨啊。”郗家立场特殊,所以这次郗道茂才会成为下手的对象。

        也正是因为事情提前败露,现在的情况对江东世家力量相当不利。

        从来不喜欢站队的郗家,这次旗帜鲜明的站在了王谢一边。

        “世家大族,哪个不是蓄奴过万,随便一扯,拉起一支大军轻轻松松。武陵王的行为确实不妥,但朝堂之上,毫无作为。”

        褚太后的意思很明白,世家个个都不是好鸟,司马晞的话,只要他在政治上没什么作为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必苛责。

        司马家已经这么弱了,真要再弱下去,皇族还坐得稳么?

        这时,在一旁很久都没有说话的王劭,插了一句嘴问道:“太后抛出来的那个什么为陛下选才俊侍读,只怕是另有深意吧?”

        “朝中已是沉渣泛起,需要一些新鲜血液注入,你们不必多想。”褚太后淡淡的说道,既没有解释,也没有心虚。

        她做事一向有分寸,不见大风大浪,抬手间就把问题解决了,郗愔和王劭不敢小看这位大佬。

        褚太后若是个男人,做一位中兴之主绰绰有余。

        永嘉南渡的世家有人才,本土的江东世家也是有人才的,褚太后并没有明令禁止不选江东世家的人才。

        谢万手上的49个名额,并不是所有的参赛人选。

        “太后,既然是选拔人才,就不能没有标准,我想问一下,由谁来评判,又有什么标准?”

        王邵依旧是不依不饶。

        “到时候自然知晓,有些人你们很熟悉,比如逸少,但有些人你们则很陌生。好了,还有事情么?”

        褚太后还是和以前一样波澜不惊,又温柔善变,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那个,桓温大司马已经离开襄阳,但目前行踪不明。他北伐的檄文已经送到朝廷,人却是行踪不定,麾下的荆州军也没有跟随,这是要做什么呢?”

        桓温和郗一直是形影不离,比搞基关系还好,但现在郗已经在建康露面,而桓温却是行踪不明,这是玩的哪一出?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毒蛇猛兽,而是未知!

        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郗愔碰见儿子,询问桓温的下落,但对方笑而不语。

        他很害怕,因为他这个儿子第一次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散尽了家中的千万文钱!心疼得郗愔差点自杀!

        《世说新语.俭啬门》第九记载:“郗公大聚敛,有钱数千万,嘉宾意甚不同。常朝旦问讯,郗家法,子弟不坐,因倚语移时,遂及财货事。郗公曰:‘汝正当欲得吾钱耳!’乃开一日,令任意用。郗公始正谓损数百万许,嘉宾遂一日乞与亲友、周旋略尽。郗公闻之,惊怪不能己己。”

        简单概括就是郗愔这家伙是个保守的守财奴,他儿子郗是个逗比,把家里的钱财都送人了,但最后郗愔却没怪他儿子。

        这也很好理解,郗这么做是为了自己攒人脉!不然盛德绝伦席嘉宾这句话是怎么来的?收了朋友的钱,你还好意思说朋友坏话?

        郗正如他名字一样,总是会出你的预料,这是个化腐朽为神奇的男人,连老爹都盖不住。

        “元子(桓温表字)一心为国,乃是朝廷的柱石,他不会有什么异心的,大概是他有自己的想法吧。”

        褚太后轻描淡写的说道。

        “是,那我和方回就退下了。”对着褚太后拱拱手,郗愔和王邵一起离开了,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出了台城,上了各自的马车,彼此间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豺狼环伺,何其艰难啊!”

        褚太后坐在椅子上,无尽的疲倦如同深渊的触手一样,缠绕着她,让她不能动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桓温呀,你是想在北伐之前,把屋子收拾干净么?”

        褚太后自言自语的说道。

        “出来吧,一把年纪还鬼鬼祟祟的,我们都不是当年的无知少年了!”

        她对着书房的角落喊了一声。

        穿着灰袍的丁胜,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

        “谢安石有什么吩咐么?他那家伙的脑子,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褚太后在丁胜面前没有摆架子,他们看上去好像是君臣,但更像是朋友。

        “谢公说了,试试赵川的水准如何,顺便平衡下永嘉派和本土派的矛盾。”

        “平衡?真是笑话!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平衡一头猛虎和一匹饿狼的矛盾,丁胜,我们认识几十年,你这是在把我当三岁小孩么?”

        褚太后平日里温文尔雅,但在丁胜面前,却显得有些尖刻,有句话真是说得好,距离产生美。

        丁胜一脸囧然,他其实也觉得谢安的馊主意相当不靠谱,不过没办法,他现在只是传话的而已。

        “谢公还说,风暴的中心,是最安全的,不如什么都不做,笑看风雨。”

        褚太后沮丧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那些大世家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呢!

        江东本地世家想做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

        郗昙不听号令(这种事情在东晋很平常)调兵屯扎建康南郊外,打的什么主意她也是看的通透。

        桓温这样神神道道的,有什么企图逃不过她的眼睛。

        天师道内部的内讧,杜子恭和葛洪之间的恩怨,她心里也清楚。

        还有那个秦国派来的使节赵川,苻家是什么意思,还有洛阳的宝藏,她全都清楚。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正如她和丁胜说的,自己在一群猛兽之间,就是个小女孩罢了。

        世家可以轻易废掉自己还有自己的儿子。

        东晋也是一艘又老又破的大船,还不好掉头。有时候她真的很想骂娘!

        “你去跟谢公说,我知道了。宝藏他要是争得过桓温,那就给谢家好了。将来总要有人撑起这江山,筹码在娘家人手里,总是要可靠一点,不过谢万不行,太过浮躁,那狡猾的谢安石打算什么时候出山呢?”

        “谢道韫生下赵川孩子的那一天!”丁胜面部肌肉扭曲的说道。

        噗!

        褚太后一口水喷得丁胜一脸!

        谢安还真敢说啊!赵川这家伙何德何能啊!

        好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褚太后心中的阴霾暂时被压了下去,娇躯乱颤,笑得前仰后合。

        很久之后她才勉强停下来,丁胜就像是个木头一样目不斜视。

        “当年你也是像现在这样,看到我差点笑死也不救我。”褚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丁胜,对方不敢和她的眼神相触碰。

        “既然谢安石如此看得起这个秦国人,那就如他的意吧。”

        褚太后拿出手绢给自己擦了擦嘴。

        “谢公胸怀天下,你不必担心北方的那些异族打过来的。”丁胜试图安慰对方说道。

        “我知道,只是我看不透这只老狐狸,心里有点害怕罢了。虽说是亲戚,关系也是够远,为了权利,父子都能相杀,更何况只是远亲呢。罢了,你回去复命吧。建康有我在,乱不了!”

        这话说完,居然霸气外露!让人敬畏的气势扑面而来!

        丁胜感觉眼前不是一位柔弱的太后,而是类似于项羽英布一类的壮汉!

        要知道,历史上,连桓温都敬褚太后三分,她在的时候,桓温一点都不敢把篡位的行动付诸实际!哪怕一点点。

        不过换句话说,东晋这么一大帮男人,居然玩不过一个女人,也是够可以了!

        丁胜那络腮胡子遮住了半边脸上的一半刀疤,即使是这样,看着也是妥妥的“坏人”,他深深的看了褚蒜子一眼,消失在在书房侧门。

        东山附近的渡口,一个身材妖娆的文士,背着包袱,如同做贼一样,一步三回头,似乎现没有被人跟踪,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渡口边有一艘小船,船头一个渔夫背对着自己,拿着鱼竿在钓鱼。

        “船家,开船么?送我去建康行么?”

        文士的声音如同黄鹂,清脆悦耳,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欢快,再加上身材是如此突兀有致,一眼便能认出是位女子装扮的,而且还是一位身材很好的妙龄女子。

        “如果是别人嘛,当然可以,但是道韫,你可是哪里都不能去的吧?”

        渔夫摘下斗笠,回头看着自己,还调皮的眨眨眼。

        “那,那那那,叔父,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到处找你,差点就去建康了呢?”

        谢道韫再也不是以前的谢道韫,她已经被赵川“带坏了”。

        “道韫啊,你想什么叔父都知道,但是,你不能去建康,更不能去见赵川,这绝对是为你好。”

        原来这个渔夫正是谢安!坐在这里是专门堵谢道韫的,不过也可能是钓鱼执法,你看,他不就是在钓鱼么?

        “建康城,马上就会乱起来,最后桓温会来收拾残局,接下来就是北伐,所以你不要去建康,去了,叔父就要提前上场了,谢家,也就没有底牌了。”

        谢道韫的脸色暗淡下来,她是个讲道理,甚至有些迂腐的女孩,自然不会因为自己任性而胡乱作为。

        “和叔父一起回去吧。赵川这家伙啊,还要摔打摔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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