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濒死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开始，凌初便一动也没办法动。从那只把手按上她的肩头开始，她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被那只手按着，站在原地。

        她看到了另一个她，被另一个男人袭击了。她觉得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这只手的主人，是这个现在还站在她背后的男人，只是那个男人不是真实的，而她身后的这个男人是。

        另一个她，大声呼喊着，随后被男人抓住了脖子。那呼救声，唤来了言璟桓。可是言璟桓完全没有注意到真实的她，仿佛她完全不存在一样，和那另一个男人打了起来。

        那个男人，是身后这个男人的□□？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到，另一个自己，被捏断了脖子，身首异处。

        不对，这不是她！这都是幻象！

        想明白了一切，可她却依旧被那只大手死死按着，动弹不得，也讲不出话来。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言璟桓入魔。

        浑身布满黑色魔气的少年和魔修的□□打了一个又一个回合，虽然是金丹打化神，但言璟桓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能凭借魔气压得那魔修节节败退。

        好厉害，真的好厉害言璟桓的真实实力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但是，好可怕

        黑色的魔气宛若四对黑色的羽翼，将少年紧紧地包裹住，仿佛要吞噬一切般，他怒吼着。一团团黑色的雾裹着依旧泛着金光的羲和，带着浓烈的杀气，向魔修冲去。

        这一次入魔的情况比上一次还严重少年已经完全失了理智，眼里只剩下了杀戮。

        那模样比起一个修士，更像是一个怪物好可怕

        这和她所认识的言璟桓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她该，怎么办

        “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身后男人低沉的嗓音突然落入了耳中，没了□□所有的那股杀气，反倒有些玩味。他此时勾着嘴角，眯着眼，享受地看着魔物间互殴，按着她肩膀上的手也放松了一些。

        “很美？”凌初突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这才是他真正该有的样子，真是和当年的尉迟如月如出一辙，也就是他父亲，当年那个满脑子只有战斗的厉害的家伙。”看着入了魔的少年已经逐渐占了上风，男人反倒是欣慰地笑了，那笑容中还有一丝怅惘，“只可惜他最后竟然和仙界的人狼狈为奸了纯正的魔修血液里混入了不干净的东西，连真正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了即使将他逼成这个样子，也还是没办法逼出他的全部实力。”

        “你这么做只是为了逼出他的全部实力？”

        “要杀你们两个只是手到擒来的事。只是机会难得，好歹我也和他父亲有点瓜葛，不替他父亲多看看他，就可惜了。”

        魔修的笑容中仿佛带着父亲般的关怀，此刻却令凌初恶心得想吐。

        “这样已经足够了吧，别再戏耍他了。”

        少年现在的模样绝对不是什么快乐享受的样子，他很痛苦，因为他的尴尬身份，他一直都很痛苦，因此自卑，却从没有自我放逐。现在他好不容易接纳他自己了，也接纳魔修了，而这个男人现在再次揭开他的伤疤，结果只是为了看他的一场表演

        她从来没有看过少年这么绝望的样子

        少女强忍着恐惧，逼迫着自己看着魔修那双金色的、渗人的眼睛，一字一句：“你若想杀了我们，直接动手便是了，但你不能把你自己想要的东西强加在他身上。”

        “你说我在强加？”魔修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睁着那金色的眼曈，死死地盯着凌初，语气里没有任何起伏，“可的确是现在的他更强不是吗，我们修仙不就是为了变得更强大吗？”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魔修的脸色越来越差，那神情仿佛是要吃了她一般，凌初怕得两腿都在打颤，话说到一半，却噎住了。

        恐怕这次是难逃一死了。

        死，会很痛吧，一下子由有变成空，会寂寞的吧

        可她这一路上来，已经无数在死亡的边缘走过了，即使这一次真的可能会死，也不像最开始时那么可怕了。

        她依靠自己的力量获得了这么多朋友，活到了现在，她已经不是任何一个人的挂件了。她很满意，她坚持到了现在，如果还有机会见到另一个世界的父母的话，她一定能够挺胸抬头地告诉他们，她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在最后也挺起胸膛来。

        她捏紧拳头，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坚定不移地看着魔修，说道：“如果是这样子变强，那他除了实力不就一无所有了么，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那他想要什么？修炼是为了什么？”

        “绝对存在着比实力更重要的东西，”凌初顿了顿，脑海里回想起了琨羽口中，言璟桓父母亲的故事，“重要到，他父亲与母亲，不惜背叛两界，也要彼此相依。”

        “够了！”

        魔修大吼一声，一把抓住了凌初纤细的脖子，正如幻象中表演的一样，将她双脚腾空举在空中。

        他的语气里带着愠怒，咬牙切齿地瞪着凌初：“区区凡人也敢对尉迟将军说三道四，刚开始我只是懒得杀你，你以为我真不会动手？”

        “我知道你想杀我很容易我的确是个没用的凡人”气道被男人的大手压迫得厉害，凌初瞬间觉得呼吸很困难，但她还是断断续续地，继续说着，“可是这些对言璟桓真的很重要他不能丢失了未来的路”

        如果魔修不是必须赶尽杀绝的存在的话，原作里言璟桓所选的路就是错误的，新的路也该交给他自己找。虽然前途未卜，但绝对不是成为只追求力量的魔修！

        魔修不再说话了，只是任由金色的眼瞳细细打量着少女越发红肿的脸，捏着脖子的劲也越来越大。

        在窒息之前，自己的脖子应该会先被捏断吧少女没了力气，缓缓地闭上了眼。

        然而在达到临界值前，男人却突然松开了手。

        摆脱了桎梏的少女，双腿一软，直接跪坐了地上。完全没功夫庆幸逃过了死劫，她猛烈地咳着嗽，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抚摸着男人大手留下的紫黑色的痕迹。

        “你们这些人的眼神，真让人讨厌啊琨羽也是，如月也是”

        男人取出一块方巾，一脸嫌弃地擦了擦手，“没意思，我还没闲到在这里欺负个凡人。”接着，他看向了另一边还在战斗着的两人。

        “戏也看的差不多了，这小子，才金丹而已，就已经到这个境界了。”

        说这话时，言璟桓一声巨吼，终于砍下了□□的头颅，周身的魔气舞得更加肆虐，似乎实在庆祝战斗的胜利。

        魔修却满意地笑了笑：“呵，等他再练一段时日，差不多就可以拿的出手给我玩玩了呵呵呵”

        男人阴森地笑着，越笑越兴奋。笑到一半，又突然戛然而止，忽地看向了还坐在地上的凌初。“今天就饶你一命，日后，还需要你来让他解放实力。”

        “反正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像疯了一样，男人自顾自地笑着，转身缓缓地离去。

        凌初见状，也不管喉咙还疼得厉害，连忙焦急地喊住了他：“你，等等言璟桓他还”

        “入个魔而已，等他冷静下来不就好了。”魔修习以为常的样子反倒显得是凌初少见多怪了，用手指了指凌初衣襟下的口袋，不紧不慢地说，“实在不行，喂他吃这噬魂珠，不过，”魔修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地睨着他，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前提是你能活着喂给他。”

        撇下最后一句话和一堆烂摊子，魔修无影无踪。

        夜还是那样的宁静，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显得黑色的少年的嘶吼那样的凄厉。

        凌初还是觉得头晕得很，小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噬魂珠。她低头看着那颗樱红的小珠子，这是宇文缪漪临走前送她的礼物，又抬头望那被黑色包裹住，宛若野兽一样的少年。

        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处，宇文缪漪不会怪她吧

        似乎是因为失去了心爱的猎物，“野兽”怒吼着，其身上由魔气凝成的黑龙也随着他的愤怒而肆意地毁坏着四周的树木。

        喂现在的言璟桓吃这颗珠子怎么看都不现实啊！可是

        少年的吼声中满是凄凉，其中蕴含着言璟桓的所有无奈与痛苦，如同那夜，他向她所倾诉的那样。他也不愿意这样的，他其实也更愿意做个普通人。如果说命运所给予他的一切都早已标好了价格的话，那他的酬劳在哪里呢？

        凌初无法袖手旁观，越早越好，她不想再让少年痛苦下去了可是该怎么办？

        一时的踌躇，她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咔嚓”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明显。“野兽”终于注意到了她，转过了身子，狰狞地望着她。

        要死

        这下是不想喂也得喂了

        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电光火石之间，言璟桓突然扑到了她的面前，举起一剑就挥了下去。

        凌初完全来不及躲开，一时紧张，她脚下一滑，身子竟向后倒了下去，因祸得福，剑只是微微划过了她的手臂，她躲过这致命一剑。

        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她还来不及呼痛，“野兽”接着又扑了上来，这次他没有再拿剑，而是想要直截了当地想要啃食少女的脖颈。凌初来不及翻身躲开，下意识地手一抬，想要挡住言璟桓凶猛的獠牙。

        突然，少年的动作一顿，是凌初的手，恰好捂住了少年的嘴，而噬魂珠，正好躺在那只手的手心上。

        凌初能感觉到，手上的珠子，正因为吸入了魔气，还在逐渐发烫，而身上的“野兽”也因此而感到痛苦，停下了攻击。

        那魔修没骗她！这珠子真的有用！

        事不宜迟，少女赶紧抬起另一只手，按在那只手，一并捂住了言璟桓的嘴。

        然而，“野兽”也没有束手就擒，摇晃着头挣扎着，而凌初也不认输，死死地按着，即便珠子已经烫的她没了知觉，她还是不撒手。

        “啊！”

        突然，少年体内的魔气汇成一股冲击波，由内而外冲撞开来。她一时没忍住那刺痛，手一松，少年的獠牙就又逼近了十分，等到她反应过来再次抬手去按他，少年的脸已经近在迟尺。

        这姿势完全没办法使劲

        他一点点地逼近，直到与她的脸之间只隔了两只手，而她也快到了极限。

        “言道友住手”少女绝望地，泪水不知不觉已经浸湿了她的双眼，她怎么也不想，最后死在言璟桓的手里。

        “言道友是我啊，你快醒醒”她呜咽着求饶，然而“野兽”还是不依不饶的，睁着完全漆黑的眼，看着她。这还是少年好看的桃花眼没变，然而那双眸中不再是星烁，还是虚无，正是这虚无夺走了少年所有的理智与感情。

        这已经不是她的言璟桓了凌初很清楚，他已经不是她能叫的回来的了所以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着虚无也将她一同吞噬。

        然而虚无却迟迟没有到来，先到来的却是一滴热意，“啪嗒”，落在她的脸上，随后又变成一缕凉意，划过她的脸颊。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之后，余下的泪珠接连不断地砸到了她的脸上。

        睁开眼，少年早已泪流满面，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就连眉头也皱到了一起。他的眼底还是一片漆黑，但因为泪水的缘故，却显得如银河一般星汉灿烂。

        “言道友？”

        他没再攻击少女，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落泪，被少女捂着嘴，含糊不清地呜咽着。虽然很模糊，但凌初听得见，他在唤她的名字。

        这一刻，他终于短暂地战胜了内心的魔。

        “言道友！”

        难以言喻心中的喜悦，也难以掩盖。凌初一下子咧开嘴，笑了。

        然而理智并没有停留多久，瞬间又被黑暗重新笼罩。这次“野兽”却没选择攻击凌初，他挣扎着站起来，似癫狂了一般，六神无主，漫无目的地在这块空地上捂着头，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地走着。

        凌初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野兽”狰狞的背影，总算是回了力气。

        她明白，言璟桓还在反抗，还在挣扎。

        那她也不能放弃！

        深吸一口气，趁着“野兽”还在一片混乱之中，她猛地扑上了少年的后背，从背后探出双手，一把捂住了少年，将噬魂珠也一并塞了进去。

        噬魂珠一接触到魔气，立马发出了炙热的温度，连带着少年的身体也随之剧烈地颤抖。突然，他全身上下的黑色魔气全都一股脑地从他的体内倾泄而出，在空中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随后，黑色魔气急转而下，通通被那噬魂珠吸了进去。

        整个过程激荡猛烈，仿佛大地都在被这魔气搅动得震颤起来。那魔修说的没错，言璟桓体内的魔气真是强大至极，若日后能好好利用，的确前途不可估量。

        冗余的噬魂珠没法一口气吞下的魔气，则通通消逝在了言璟桓的周围，或是被植物吸收，或是深入土地之中，或是钻入了少女的体内。

        凌初只觉得自己挂在少年身上的身子也随着他的动作在上下摇晃，随即又有一道道火辣辣的气在她的体内上蹿下跳，这种痛感，绞得她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昏厥过去。然而她还不能松手，净化仪式还没结束，就不能停。强忍着剧痛，她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的魔气终于平息下来，而身下的少年也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的身子缓缓地下降，最后跪在了地上，他身上的少女也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摔在了地上。

        视线一点点的，从模糊变为清晰，虽然脑子还是跟要炸了一样疼得厉害，但他总算是恢复了意识。

        这是又入魔了？

        四周一边狼藉，没有一块地面是平整的，泛着金光的羲和剑落寞地倒在前方，这是方才他挣扎时自己甩飞的。

        对，他的确是入魔了。

        记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记得入魔前的最后一刻，他在与一个魔修战斗。而四周早已没了那魔修的身影

        对了，凌姑娘凌姑娘死了啊

        凌初被魔修捏断脖子的画面还在他的脑海中反复闪烁着，可他却连悲伤的力气都没了。

        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着听天由命，觉得早早了却这一生又何尝不可。

        反正他本来就是个扫把星，先是害了自己，现在是害了自己喜欢的人，他才是那个最该消失的人才对

        “言道友”

        少女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她使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扯了他的衣角。

        “凌姑娘？”

        是思念凝成了幻象吗？言璟桓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事物，缓缓地转过身子，连声音都在颤抖。身后的少女早已脱了力，仰面昏倒在了地上。他牵住少女耷拉在一旁的手，直到切实感受到了那股温度，他才相信，眼前的都是真的。

        凌初没死。

        “凌姑娘，”先前缓过来的眼眶又红了，失而复得，让向来坚强的言璟桓也哽咽起来，“刚才你不是”

        “那是幻象，笨蛋，”连凌初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现在竟然还有力气和言璟桓开玩笑，“都说你遇到魔修就容易冲动，你看，连幻象也没发现。”

        而少年也不生气，反倒是腼腆地笑了笑，握着少女手的手又加了一些力道。“凌姑娘没事就好，我以后再也不会中途离开了，我会保护你的。”他尽量使语气显得平静，然而还是藏不住满溢出来的喜悦。

        这可爱到极致的样子，让凌初没出息地觉得，为了言璟桓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值了。

        这么想着，凌初淡淡地笑了笑，然而才刚勾起嘴角，胸口的剧痛却弄得她脸色一变。

        “凌姑娘怎么了！？”

        少女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仿佛被压了一颗大石头，闷得人呼不上气来，同时又像是被千把刀在捅一般，痛得叫人生不如死。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痛，连视线都渐渐变得模糊。

        “凌姑娘！”

        言璟桓急得满头大汗，然而却无从下手，只能一边一边的喊着她的名字。

        她一边喘息着，一边颤抖着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胸疼”

        “胸口疼”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她再也没了意识。

        “凌姑娘！”

        言璟桓大喊着，却再也唤不回少女的神志，他慌不择路地直接扯开了她的衣襟。如雪一样的半个白玉馒头径直映在他的眼底，他却再没功夫欣赏。

        黑色的魔气似一条黑蛇，在少女的胸口盘旋，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其他位置蔓延，远远看去，像一朵黑色的莲花。这场面过于凄厉，也过于壮观，绕是言璟桓也一时愣了神。

        魔气中毒只有吸入过多魔气才会出现的现象

        这下他知道他是怎么清醒过来的了

        得赶紧给她输灵气才行！

        事不宜迟，他立马将手按在了凌初的胸口，向其中源源不断注入灵气。然而灵气刚一接触到少女的身体，巨大的排斥力便将他弹开了。

        怎么回事！？

        他四处张望着，只见凌初手臂上方才被羲和划伤的伤口正因为灵气的注入，而产生了共鸣。

        真该死！

        少年一边咒骂着自己，一把将少女打横抱了起来，也没顾及行李，踩上羲和剑，御空而行。

        漆黑的夜空中，好似划过了一颗流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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