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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恶煞2


周围的恶煞蜂拥而来,爬行的动作十分诡异,行动却迅速非常,瞬息间便逼至身前。

        然而楚云汉他们的反应更为迅速,拉弓拔剑,在此起彼伏的刺耳的尖啸声中将怪物剿灭,时映辰却仍处于震惊之中:

        “怎么会是煞?!”

        恶煞的数量众多,一股脑涌上来瞧着可怕,但对他们来说跟送菜没什么差别,一剑挥出去,能解决数十只。被斩杀的煞留不下尸体,烟消云散之后,便只剩成色与大小皆不同的血色圆珠,在地上噼里啪啦胡乱地弹跳滚动着。

        秦斐抽身,将惊得愣在原地的时映辰拉远,问:“神君,煞到底是什么东西?”

        时映辰神情严肃:“你可曾听过‘凶神恶煞’?”

        秦斐挥舞着重剑“出锋”,剑身金红色纹路仿佛流着滚烫的岩浆,还未触及煞,便有“滋滋”声伴着黑色燎烟响起。他“啧”一声,向时映辰大声道:“我不知道,您可快说重点吧!”

        时映辰破天荒地没计较他语气不好。他瞧着病弱,身法却灵巧地避开地上滚开的红珠,说:“曾有一位神仙,为报私人恩怨,急于练就无人能敌的绝世功法,致使修炼过程中走火入魔。在那之后,便控制不住地吸食别人的法力,暗中害死了不少武力薄弱的神仙。”

        譬如时映辰这种,便是那妥妥要遭毒手的。

        “事情败露后,那位入魔的神君被合力诛杀。可他是所知的第一位走火入魔吸食同类法力的,却不是最后一位,往后再出现这种走火入魔的,便吸取前人经验。他们不再亲自做这种事,会尽量控制自己的欲望,改为养一种‘牲畜’。”

        “这些东西虽奈何不了法力高强的神仙,但普通人面对他们,便犹如落入狼群束手无策的兔子,会被活活吸成一副干尸。‘牲畜’吸够了活人血气,就如同成熟的果实,化作一颗饱满红润、血气凝炼的珠子。”

        “这些珠子经特殊方式融炼之后,可炼成增强神力的丹药。通常情况下,失踪百人,也不及死一名神仙引发的风波大。于是此法效果虽不如前一种,但更为稳妥,逐而成为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

        时映辰蹙着眉:“之后这秘法又被发现,豢饲这东西的神被称作‘凶神’,他们眼里的牲畜被叫做‘恶煞’,这便是凶神恶煞。”

        秦斐持剑的手陡然一僵,这一招堪堪收回,“恶煞……在成为恶煞前,是……”

        宫殿里的恶煞被杀光大半,余下的却仍不知畏惧,前赴后继往上扑。

        程玄烛旋身收回佩剑“北邙”,执剑横于眼前,双眉低压。雪亮薄削的剑身映着此刻略显冷厉的目光,修长的二指并拢抚过,淬灵的北邙剑即刻亮起如霜般的光芒。

        下一刻,程玄烛眼神蓦然一寒,抬眼凝望向殿中疯狂的恶煞,而后挥剑而出——

        剑被握在手中,剑气犹如强劲朔风,气势磅礴,凌厉悍然,以程玄烛为中心,势不可挡地往四周荡开。

        烛灯剧烈摇曳,将人影撕扯得狰狞,恶煞在杀意淋漓的剑招下,皆尽灰飞烟灭,满地珠子也霎时间化作齑粉。

        程玄烛淡然收剑入鞘,方才的冷厉随之入鞘,荡然无存,他回身轻吐出一个字:“人。”

        “没错,”时映辰道:“恶煞在化作恶煞之前,是活生生的人。”

        秦斐的脸顿时白了几分,仿佛是压着恶心与不忍。

        程玄烛补充说:“但被‘炼化成熟’后,便只是吃人的怪物了,不得不除。”

        “这些书上都有记载,但此法惨无人道,如今也过于冷门,于是少有人会提及,也少有人会翻阅到这种书。”时映辰道。

        他指指自己,“我纯属是闲得慌。”又指指程玄烛,“玄烛则是幼时被青道君逼得几乎什么书都看,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

        程玄烛慢慢道:“曾有位女神君,不知何由走火入魔成了凶神,却极力控制自己,从未伤过一人。传言这位神君最后身死道消,化作灵体徘徊人世,在白雾其间指引迷途中的行人——说到底,或许所谓欲望难遏,也不过是心智不够坚定罢了。”

        搭在弦上将射未射的一箭散成流光,楚云汉踏着一地薄薄的粉末走过来,问:“那么,此处藏匿的凶神害了不少人,却至今才被发现。”

        时映辰脸色发白,有些气喘,“没错,不应该。此事……此事不可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凶神再现一事非同小可,一但发现,必然诛之,须得尽快将他找出。”

        “那么凶神为何会把恶煞养在这地方?”秦斐难以置信:“神殿里养恶煞,怎么不养我们眼皮子底下,好生嚣张。”

        “怕是手段刁钻、好生谨慎。”程玄烛指着禁闭的门,门外是寸草不生的野地。

        “百里之内如今人迹罕至,也正如秦斐所言,神殿本身不易引人怀疑到会存在凶邪之物,若非映辰无意发现,这一轮的恶煞估计能被养到成熟。”

        秦斐赞同,紧而想起什么,扭头问:“对了,神君,你怎么会来南荒?”

        “祭祖,上坟。”时映辰压不住脸上的愠色。

        “…………”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总觉得真假难辨。

        时映辰说得口干舌燥,加之凶神发现养在此处的煞被清缴后,难保不会一怒之下做出什么玉石俱焚伤天害理的事,因此心烦得很,实在无暇顾及风度。

        他心口作痛,冲秦斐伸手:“扶我去那边坐坐,咱们先在这里看看,恶煞是后来出现在殿里的,此处应该还有暗室。并且,他既肯把煞养在此处,就必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你们仨找找,我先歇一会儿。”

        秦斐看着时映辰苍白的脸,熟练地伸出手臂让他扶住,把人带到了殿中央那巨大的雕像旁。

        凶神必然不会留下法力一探便能发现的痕迹,于是只能一处一处仔细查询。

        楚云汉往刚被秦斐扶下靠着雕像的时映辰那边看了一眼,低声询问程玄烛:“遐度神君的身体近来没再找谁医治过吗?病症似乎日益严重了。”

        程玄烛身旁站着楚云汉,没再往先前留恋的壁画那边接近,此时眼前是一格格置放书籍的壁龛。

        他从中随意抽出一本翻阅着,低声说:“没。你知道的,映辰在我很小时便册封为神,起先住在天阙,后来才搬往云闼。在我最初的印象里,便一直是这副模样。我曾问过一次,但他说不是大问题,只不过自小体弱且畏寒而已,天生如此,别无他法,早习惯了。”

        不欲言,究根结底亦难寻解。二人深谙此番道理,于是程玄烛没再提过,楚云汉便也点了点头。

        程玄烛翻书的动作一滞,随口提了句:“其实我觉得,所谓凶神,未必是你我所认知中的凶神。”

        楚云汉看他,“何以见得?”

        “说来也怪,”程玄烛合上书放回格中,转身回望他:“我觉得这宫殿里弥留着一丝气息,与我曾见过的一种极为相像,追根溯源,应该是来自同一处。”

        那气息丝丝缕缕缠绕着的蛛网般黏在角落,虽被处理过,但仍有遗漏。

        旁人未必发觉这些特殊的蛛丝马迹,可程玄烛对这种气息格外敏感,方一进来便有所察觉,待的久后,那莫名熟悉的感觉,就愈发强烈清晰了。

        楚云汉浅浅地皱起眉问:“曾见过的什么?”

        程玄烛不语,只笑着看他。

        对视片刻后,楚云汉妥协,道:“好,那你多加小心,切勿伤到自己。”

        程玄烛:“嗯,放心,我以后再告诉你。”

        说罢便走向了别处。

        三人事无巨细地查探着,渐渐便摸索到了宫殿深处。

        时映辰也挪到巨像背面,坐着的地方铺了随处携带的软垫,手里抱着梅花形鎏金袖炉,正一颗一颗往暗处滚夜明珠。

        “抬脚抬脚,秦斐,你挡路了。”

        秦斐给骨碌骨碌慢悠悠滚过来的“大爷”让了路,环望将此处照的明亮的满地夜明珠,问:“您老人家哪来的这么多夜明珠?”

        时映辰呵笑两声:“年节里诸位神君四处送礼时,反正我也没让你替我奔波,回礼你自然也见不着。”

        秦斐撇了撇嘴,暗自呵呵,心说吃苦费力的事儿都让我干了,这种我送礼你回礼过家家似的惬意事怎么也轮不着我,我当然不知道,遐度这封号给你也是白瞎了。

        时映辰冷冷瞥他:“想什么呢,我都能看得出来啊。”

        他两指一推又将一颗夜明珠缓慢送远,顺着它的滚动轨迹看去,便见不远处挨得挺近、端详壁画的楚云汉与程玄烛。

        时映辰慢悠悠扬起一个意味深远的笑。

        接着又扬声喊到:“玄烛,送你颗夜明珠照明啊!”

        程玄烛茫然回身,方一低头,楚云汉便弯腰替他捡了起来,递到了手中。

        程玄烛含笑说:“多谢,注意安全。”

        “你我之间还道谢作甚。”时映辰不忘向一旁含沙射影地说:“不过贴心好啊,我就喜欢这样的,不像只知道蛮干,半点不体贴的。”

        蹲地上准备拿出锋撬地砖的秦斐:“…………”

        楚云汉垂在身侧的手复又捻起刚灭的指尖焰:“……神君,将遐度神君送的东西收好罢,我替你照明。”

        程玄烛若有所思,随后将夜明珠收回,欣然道:“好,劳烦你了。”

        楚云汉回之一笑:“不妨事。”

        时映辰支着下颚又无声发笑。

        然而下一刻,在看到二人转身露出墙上的壁画后,他便蓦地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那壁画上的大禹治水图笔墨横姿,银钩玉唾,然而下面却蒙着以血代墨的浓重笔画,构成了邪气的诡异形状,原本的画像变得十分狰狞。

        ——在许多神仙印象中,时映辰浑身上下挑不出几个令人称赞的优点,阳春三月的风能把他吹上西天,一张嘴不留情面到能将人说上西天。除了程玄烛,跟他在一起连着呆上三天的人,不管你是从哪来的,最后几乎都得上天。

        众神仙私下里讨论过,甭管在什么场合下,但凡碰上遐度神君,最好不要跟他说超过三句话。

        新来的小神仙不懂,就茫然地问为何如此,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开始呵呵笑,说因为三句话过后,遐度神君不会让你感受到“遐度”,只会想让你给他下毒。

        合着这封号不是赞美他的,而是规劝别人面对他应该大度的,不然不利于修行。

        这话是私下悄悄说的,但最后却广为流传,原因是那时时映辰悄无声息地出现,冷不防地冒出一句:“呦,诸君都在呢。”

        他们见鬼了似的猛地回头,时映辰又笑靥如花地:“脚没动就被一阵妖风吹了来,我说什么东西比临界阵都好使,诸君真是栋梁之才。哎,看我说的,明明比木头强多了!”

        几个人脸色铁青,时映辰看了眼,赶紧说:“呦,怎么脸色这般差,没吃饭吧,难怪说话都这么小声。”

        他们面子挂不住,讪讪散开,偏生时映辰还锲而不舍,追加一句:“去我家吃么,寒舍的饭菜不必担心有人下毒——”

        新来的神仙切身体会过后,终于明白为何要对遐度神君敬而远之,因为久而久之定会被折磨得道心不稳,不利于修行。

        这人娇贵病弱还嘴毒,却在一众人间佼佼者中“出类拔萃”,说他武强,大白天不宜说谎,说他文好,但仍不及程玄烛,至于品行……不提也罢。所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但人混到他这一步,身无长处是绝无可能的。无人知晓,时映辰的眼睛犹如明鉴,能洞视旁人所不能见之物,虚的、实的,真的、假的,在他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因此楚云汉与程玄烛面前那堵墙壁画后的血迹斑斑的虚影,仅他一人发现。

        时映辰不由得微微倾身,眼底一道浅淡的金光一闪而逝。

        血迹大致往一方拢聚,正中央像是一只眼,而所对着的正是他这边。

        时映辰顺着方向往身侧看去,伸手在旁边的巨像上摸摸索索。

        忽然“咔哒”一声轻响,不远处的楚云汉等人立即看过来。

        下一刻,脚下的地方忽然一空!

        情急之下,秦斐飞快奔向时映辰,却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映辰前所未有的敏捷,猛扑上来,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当成肉垫。

        秦斐瞪大眼:“……?”

        待楚云汉方一察觉到脚下异样,身体便迅速做出反应,下意识地伸手将身侧的程玄烛一把揽进了怀里。

        程玄烛因他的举动,尚来不及做出反应。

        即刻堕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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