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速之客临——来找茬？欠教训？

乍暖还寒时节，春风和煦，杨柳依依。慵懒的旭日曦光，顺着那扬起的天青沧浪色碎花裙摆、滑落在简心小筑内的碧草藤蔓之中。

        一双白皙柔荑端起宝鎏莲花壶轻轻微斜，壶中之露滴滴落在膏腴之壤，神奇的是，转瞬之间，一株青翠欲滴的芽苞儿冒了出来。“叮叮咚咚——叮叮咚咚——“瑢玎之音欢快地响起，昭示着少女的成就之心。

        “哈哈！终于培育出来了，总算是没白费我这些日子的苦心劳神。”喻瑆玥满面春风地收起宝鎏莲花壶，理了理被露水打湿的袖口。

        一个看似正值豆蔻年华的小丫头匆匆赶来，双手合十放平作揖：“恭喜堂主，贺喜堂主，这株凤尾蕨总算肯露头了。”

        “是啊茉荔小丫头，都六百年了，这小东西才肯出来看看我，真是不地道！待它长出那小小耳朵，本堂主定要揪上一番！”喻瑆玥故作生气地将袖口拧了个环儿。

        “堂主莫急，付出总会有回报的。”茉荔小丫头开心地咧开了嘴。

        “付出总会有回报吗？如此那可甚好了……”喻瑆玥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脑门，连忙询问：“眼下几时了？都准备好了吗？”

        “回堂主的话，已经辰时一刻了，都已准备妥当，咱们东世堂可以开堂布世啦！”茉莉小丫头欢快地转了个圈，又俏皮半蹲站起作了个揖。

        “都辰时一刻啦？赶紧赶紧的，堂外问诊的仙客又该等急了！”喻瑆玥五步并作一步，一路飞升朝着东世堂堂口而去。

        “堂主！您等等茉荔哇——反正您这稽迟之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离痊愈还得费上个千年万年——慢慢走便好了——别又摔着哩！大家都会理解哒——”茉荔小丫头在后面挥着手、跟着跑，大声疾呼。

        可喻瑆玥一听，耳根子一红，跑得更快了！说时迟那时快，早就云遁得无影无踪！

        哎呀呀！她这位心系天下一切病友的东世堂堂主可真是太丢脸了！连个小丫头都知道自己的通病了！她也知万物有灵、灵命关天，一丝一毫的生机自是万万不该怠慢的，可这脑袋对药方中的几斤几两倒是记得颇为清楚，偏偏就是对时辰相当得不敏感，无奈无奈，只能紧赶慢赶抓紧寸阴了……

        喻瑆玥一路上把自己的脑袋又骂了个狗血淋头，望脑袋往后余生皆能够长长记性！

        呃，瞧这话说的，就好像骂的这颗脑袋不是自己的一样……

        嗯，这样蠢笨的脑袋一定不是她喻瑆玥的，一定是被下了降头的！

        “呼——”喻瑆玥用手扶了扶心口，喘了口粗气，“吱呀——”一声响，她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只见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排成了一条气吞山河的长龙。

        “诸，诸位……对不住了……我我我……”喻瑆玥还未等说出口，便被一个小仙童打断——

        “知道了知道了，又是在培育药种的道路上误入迷途了，对吧？”小仙童奶奶如婴的声音中暗压着甚厚的隐忍。

        喻瑆玥讪讪失笑，颇为窘态地在背后捏了捏衣袖角，随即毕恭毕敬地抬起胳膊，重重一挥：“哈哈哈……仙友请坐请坐哈哈哈……”而后自己也坐在了檀木椅子上，示意小仙友伸出胳膊，开始号脉，“小仙友当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下次，下次绝对不会了！”

        “本仙君信你个鬼！东世堂堂主每日坐诊必会稽迟一到三刻，如此‘美名’早已闻名遐迩，今日本仙君算是见识到了，罢了罢了，要不是念在你医术高明，本仙君才不会为了排上壹号而等了三个时辰呢！”小仙童恶狠狠地剜了喻瑆玥一眼，眼中饱含着颓靡愤恨之血丝。

        “啊？小仙友这这这该不会一夜未睡叭？既知如此，那更当好好歇息才是，如此不眠不休可是会对仙体损耗更甚呢！我得好好说道说道小仙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晨昏定省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万不可违背啊……”虽说着话，可刚搭上脉，喻瑆玥便对其脉象了然于胸。

        “本仙君也想啊！可你这看看你这儿长长的队伍，要排壹号有多么不易！本仙君刚来片刻，身后便排上了几十人，再说本仙君已经彻夜不眠数月，亦无妨了，你赶紧给本仙君开个方子，让本仙君安眠！”小仙君揉了揉太阳穴。

        喻瑆玥收回了手，拿起笔来一边书写药方，一边娓娓道来：“嗯嗯，确有失眠之症，不过，仙友几月前是否受过风寒？”

        “几月前……大概三四个月前的确受了风寒，头疼脑热了一阵，不过几日后便好了，也可很快入睡了一阵儿，但就从两个月前开始的吧，便难以入眠了，本仙君的失眠与此有关？”小仙君垂下胳膊放在案桌，两眼放着精光。

        “确是有关，你这风寒尚未痊愈，落了病根，浊热之气仍存于颅内还未散去，仙友可拿着此药方寻茉荔仙侍，她会带着你去北悬堂拿药，哦哦，对了——”

        喻瑆玥抬头，向他冠笄之上八指处定睛一望，一个巨大的宝箱息影呈现在眼前，那是他的财库！

        【想不到，这仙友小小年纪，私房钱竟然有一个那么大的箱子了？！可怜我的私房钱才只有一个小小妆奁盒子呢！不过他这宝箱周围怎么黑雾重重的，该不是不义之财吧？】

        喻瑆玥如是想着，再凝睇一视，只见宝箱盖子开启：【我滴个苍天六舅奶奶嘞，里面全是金灿灿的金条啊！数一数，哇哦！十二万八千零九十三根！诶呀！再回想起自己的妆奁盒子，打开竟只有六十六个铜钱币子而已！真是同仙不同命啊！】

        “嗯？东世堂堂主可还有什么嘱咐？”小仙童疑惑询问。

        “哦哦，就是这诊金需六十根金条，请小仙友先交付一下吧~”清脆瑢玎之音响起，笔走龙蛇之字落笔。

        “啪——”小仙童拍案而起：“什么？！六十根金条？什么药方这么金贵？你狮子大开口吧！”小仙童立即抄起药方，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个遍，生怕遗漏一个字，而后头顶立即冒出烹蒸之气，脸霎时被火烧得一片通红，仿佛下一刻便能煮熟鸡蛋了。

        “百合、薄荷、芦根，区区三味药而已，竟敢要本仙君六十金？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小仙童怒目圆睁，眼神间透出的火像是同祝融借来的一般。

        “这六十金，其实……还是因小仙友是本日开张第一位问诊之仙……而打了对半折扣的呢！”喻瑆玥无辜地闪烁着圆溜溜的葡萄眼。

        与此同时，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

        “哎呀哎呀，今日这壹号怎么这么慢呀？虽说东世堂堂主耐心亲和友善负责，可是也得替我们这些后来之人着想着想呀，我们也想赶紧体会体会堂主的善良大爱仁义之心呢！”原来是后面排队之人有些些不耐烦了。

        “是啊是啊，之前堂主都是干净利索得很，怎么今日壹号都这么慢？是碰到疑难杂症了？”

        “不是不是，听说是因为诊金起了争执。”

        “什么？诊金还能出争执？这壹号真是不知好歹，东世堂堂主都压到最低价了，哪次不是给咱们贱价坐诊的？她那里的药材都是历经千辛万苦培育出来，耗费上百上千年的灵力，一年一金一种药材还要上百上千甚至上万金呢！原本一百二的价都对折一半了，还不知满足！”

        “是啊是啊，这是哪家的熊孩子，爹娘也不好好管束，瞧他那服饰，绫罗绸缎镶金戴玉的，也不是付不起之人呀！”

        “就是就是，快点儿吧！别耽误后面排队之友啊！要是没钱，赶紧回家问父仙母仙要啊！要着了再回来排队也不耽误事儿，不过，瑆玥堂主从来没要过付不起之价呀！”

        后面一片热闹非凡，说什么的都有，但却无一人说喻瑆玥的不是，这让小仙童怒火中烧得更甚了！

        “把千玑宫宫主给本仙君叫出来！瞧瞧她的好徒儿，竟在这仙宫肃洁之地赚黑心钱呢！”小仙童气得跳上了椅子，这盛气凌人的个头儿倒是一下子高了起来，嗯嗯，还高出了喻瑆玥不少呢！

        此时，茉荔小丫头终于赶了过来：“这位仙君见谅，千玑宫宫主玳玑姑姑正闭关修养，不宜见客，有何事情告知我们东世堂堂主便是，见瑆玥堂主如见玳玑姑姑！”

        “茉荔，你这飞升之速下降了不少，是不是近日没有勤加修炼，偷懒了？是时候该继续操练起来咯！”喻瑆玥打趣道。

        “堂主，这堂口在云端六十九层，我们方才是从云下三阶攀爬的呢！茉荔可是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啦！”茉荔小丫头露出不失礼仪的微笑，可倒八字眉头却出卖了她的无奈。

        “喂！你们主仆俩闲聊够了没有！还给不给病人治病了？六十金本仙君觉得太贵！能不能便宜点！”小仙童一脸冲相，撇嘴开口。

        “这位小仙君着实可笑，病是可以打折的吗？要想好得快，就得用相应价钱的药材！小仙君若嫌贵，可以不付价钱，不必治病就是咯！而且按道理讲，小仙君这病症应到西壶堂看诊，怎么偏跑来东世堂？莫不是故意给东世堂增添麻烦的？不如小仙君移步到西壶堂，那里的价钱也会便宜更多！”茉荔字字箴言。

        “本仙君才不去那西壶堂！个个都是庸医！西壶堂堂主高傲得很，也不知道高傲个什么劲儿！本仙君早就去看过了！病症迟迟未愈，这也得拜你们千玑宫所赐！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的好徒儿！上次西壶堂就白费了本仙君十根金条，这次再白费六十金怎么办？话说，你们千玑宫是不是还得还本仙君十根金条呢！”小仙童振振有词，越说越带劲儿。

        “嘿！你这小屁孩儿！存心来找茬儿是吧！”茉荔小丫头上前，露出要教训小仙童的架势。

        “茉荔，来者皆是客，不得无礼！仙友，你先好生坐下，站在上面可得小心，别脚下一滑跌伤了真的入了东世堂，那可就不是六十金的事情了。”喻瑆玥耐心规劝着，站起，来到小仙童身旁，轻轻按住他的肩头，小心让他坐下。

        可这小仙童到底是顽皮乖戾了些，瞬间又站起，高高在上用食指指着喻瑆玥，凶神恶煞地说道：“少威胁本仙君！看样子你当真是要本仙君六十金了？”

        “嗯嗯，当真，那还有假吗？毕竟我的药材可都是真的，乃绝世无双，今日仙友喝下去，晚间便可入睡酣香，日后夜晚亦当如此。”喻瑆玥重新握起他张牙舞爪的小胖手，好生劝导。

        “是吗？”小仙童右手一挥，一个鼓鼓囊囊的金袋子显现在手里，差点将小手压到地上去，好在有案桌支撑，这六十金条撒落一桌，“拿去吧！”

        喻瑆玥将散落的金条一一拾起放入金袋子中，却也不数，只是最后一条并未放入金袋中，而是将它递到了小仙童胖乎乎的小手中。

        “这是何意？”小仙童不解。

        “你这金袋子便足以抵一金了，我既要六十金，便不会多要你一分的。”喻瑆玥将金袋子系紧，放在手心颠了颠，随即一握，金袋子便收起不见了。

        “你这个人真奇怪，怎么也不数数？这里面万一没有六……五十九金呢？”

        “不必，我相信我的眼睛。”喻瑆玥早已透视看到五十九金，自是信誓旦旦，颇为欢快地歪了歪脑袋。

        “那本仙君现在可以去拿药了吧？”小仙童旋即跳下椅子。

        “不可以。”喻瑆玥笑得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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