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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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曼跟着银族学员们一起做拉伸, 她惊讶地现,她的身体非常柔软,可以轻易完成拉伸动作。而黎教授对此是反应是理所当然。
旁边有人说自己家孙女能一字马时, 黎教授特别自豪的来了句:“我们家小曼能劈到二百度, 腿勾在脖子上呢。”
周小曼差点儿没当场疯掉, 死活没肯示范给大家看。她啥时候有这能耐了, 柔术吗?
中场休息时,有个身形苗条的中年女子过来找瑜伽教练。周小曼下意识地转头过去看她。对方立刻皱着眉头喊了周小曼的名字,厉声低斥:“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中断了训练。即使不当专业运动员,你也不应该这样懈怠。”
周小曼有些茫然,她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说什么。所谓运动员训练之类的, 应该距离她的生活非常遥远才对。
黎教授有点儿尴尬。
也许是女婿害怕小曼太过于亲近他们, 反而跟周家长辈生疏,他每到寒暑假都会强行将小曼送回乡。小曼的艺术体操训练就这么一直断断续续的。
其实这孩子天赋应该相当不错。今年三月份时, 小曼还在全省青少年组的比赛里拿到了个人的第三名。体育学院的朋友看了都说可惜, 孩子要是早点儿进专业队, 现在起码在全国赛里出成绩了。
不过艺术体操目前在国内还是边缘项目。黎教授跟丈夫也不好对女婿多说什么。他们之间有默契,小曼的教育,女婿说了算。
周小曼唯唯诺诺。从这位薛教练口中, 她知道了自己从两个月前便自行中断了训练,连上个月的全国比赛都没参加。
“就算你现在的水平, 进不了全国赛的名次。你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啊!”薛教练恨铁不成钢。
她其实本来不应该带周小曼的, 因为周小曼根本不是省队的专业队员。可是这孩子条件实在太好了, 身体的协调性跟身材比例都非常出色,人长得出挑,场上的感染力也好。从六岁第一次偶然掘到以后,曾经是中国最早一批艺术体操人的薛教练,就实在放不下。
让她愤怒且郁闷的是,周小曼的家人根本不支持她从事专业体操运动。
周文忠的话非常毒:“教练,你现在一个月多少收入?专业的体操运动员又是多少收入?运动生命能有多长?我家让小曼过来,不过是让孩子活动活动筋骨。我们还不需要孩子挣这点儿运动员补贴。”
薛教练被问的哑口无言。周小曼家庭条件好,外公外婆都是大学教授,父亲是研究所高级工程师,母亲又是知名的营养师。她的确无法保证,周小曼走运动员这条路后的展,会比她按部就班读书工作来得好。
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周小曼拖拖拉拉练了八年,跟玩儿似的,也拿到了全省第三名。多少人卯足了劲儿,死命磕着练,都没有她的成绩。
周小曼感到非常抱歉。因为与薛教练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完全不记得什么艺术体操。她居然曾经是业余体操队员,还是拿过名次的那种?到现在,她对自己苗条纤细的体型还觉得不可思议呢。
然而就这么小腰一束的模样,薛教练还大雷霆了。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体型控制就成这样了?这么胖,还怎么在场上做动作?!
周小曼完全被吓到了。她真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能跟胖字沾上边,纤细苗条,连皮下脂肪都是薄薄的一层,整个身体唯一有肉的就剩下脸上了。可那也应该算胶原蛋白啊。哪里能说是胖。
她没胆子跟教练怼上。她抱歉极了,因为她把关于体操的事情全忘了。
薛教练叮嘱她明天一定要去训练,起码考虑趁着年纪小骨头软,冲一回全国青少年锦标赛,前八名可是国家一级运动员。
周小曼一脸懵逼,她只知道国家二级运动员能加分。一级跟二级,到底谁的级别比较高?其实她很想问一问一级运动员高考加分不。不过她实在是没那个勇气。
下午的瑜伽课程结束后。薛教练还相当不客气地嘱咐周小曼以后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了。要说练体型练气质,艺术体操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她皱着眉头看周小曼:“抬头挺胸,这才多点儿时间,连站都不会站了吗?”
可怜的周小曼一直到晚上吃饭时都战战兢兢的。她真不知道,薛教练嘴里的站好了究竟是怎么个站法。
黎教授兴致勃勃地从书房里翻出了录像资料。在老人看来,小曼年纪小,忘性大是正常事。这孩子一向就比较马虎。
周小曼六岁时被挑中去练艺术体操,姜家两口子还是颇为自豪的。一百多个学跳舞的小姑娘,就挑了二十个人,然后一通考核下来,只剩五朵金花。选人的教练全都夸周小曼条件好悟性佳。
录像带的年份有些遥远了,画面效果欠佳。周小曼看着录像,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她以为自己会一下子全想起来,然而那粒种子却始终没有破土而出。
她只看了不到半个小时的录像,曾教授就带着孙子来拜访了。
童乐还是那副哈利波特的装扮,然而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可比小魔法师看着活络多了。录像带被退了出来,童乐要继续看日剧《人间失格》。
周小曼无所谓。她并不急着回忆起一切。催眠并不能清洗记忆,它只是将这段记忆尘封了。如果有恰当的契机,记忆自然能够恢复。她笑着帮黎教授给客人准备喝的跟茶歇,端了一份布丁给童乐。
曾教授笑道:“哎呀,还是小姑娘好,又乖又懂事的,比男孩子强。”
周小曼只是抿嘴微笑,心里头却有个声音在驳斥,女孩子必须得又乖又懂事,才能提一句“还是好”。男孩子只要性别到位了,皮一点什么的,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大人们去会客室里聊天说笑了。
童乐舀了口布丁,皱着眉看周小曼:“你干嘛不吃?要只有一份咱们一人一半。最烦好吃的都给你这一套了。”
周小曼摇摇头,轻声解释:“教练说我胖了。”
童乐看了她一眼,相当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浑身上下没二两肉,也好意思说胖?”
周小曼乐了,童乐的体型瘦削的厉害,连腮帮子上都没什么肉。
结果这人相当不脸红地来了句:“所以我诚实。我就从来不说什么嫌自己胖了的话。”
周小曼点点头:“一般都是女生对这个更在意一些吧。”
电视屏幕上,两个高中男生在接吻。
童乐尴尬不已。
周小曼不懂日语。这张碟片连中文字幕都没有,所以一开始,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瞥上一眼。看到这个画面,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他。
童乐立刻色厉内荏地警告周小曼不许胡说八道:“这可是非常正经严肃的片子,反应了很多现实问题。校园暴力知道不?它其实是揭露社会黑暗面的。”
周小曼忍俊不禁,她点点头,表示赞同童乐的观点。为了让这个慌张的跟鼹鼠一样的男孩子不那么窘迫,她相当善解人意地去会客室给长辈们送水果了。
曾教授正在皱着眉头说现在的学生不知道怎么了。她让做校园心理调查,结果都选择什么校园暴力、性骚扰还有人流什么的。
“我要的是普遍的校园心理调查啊。这么多正常的孩子放着不去管,专门盯着那些东西做什么?正常的中学生,哪儿来的什么校园暴力,又不是黑社会。还性骚扰早恋人流,好好的孩子,谁会跟这些事情搭上关系。弄出这种事,难道不是她们自己该反省不自重么。小曼,你说说,是不是这样?”
周小曼放下了一盘切好的香瓜,闻声手一抖,差点儿没把盘子打翻。她勉强露出个微笑,摇摇头:“我不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曾教授的话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大约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令人不快吧。
曾教授没有得到认同,心下不悦。她皱着眉头看了眼周小曼,觉得姜家的这个便宜外孙女果然还是差了一些。跟在黎黎身边这么久,居然没有学到人家的十之一二。根子里带出来的东西,怎么也改不了。
晚上送走了客人,黎教授安慰周小曼:“你别在意。你曾奶奶人不坏,就是学术上固执己见了一点。”
姜教授在一旁眯着眼睛撇撇嘴:“她也该停下来歇歇了。那时候是要开心理系,实在没人顶上,才把她给拎出来的。其实她哪是搞心理学出身的呢。那帮子人,以为搞思想教育的就是心理学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黎教授朝丈夫使眼色。
周小曼赶紧将话题又岔到童乐身上,以表示她根本就没有留心大人们谈论的话题。
“童乐真厉害。他能完全听懂电视里的日语,真叫人羡慕。”
姜教授夫妻没有搭话,黎教授只招呼她赶紧洗洗早点儿睡,明天还得去练艺术体操。
周小曼略有些失望,但还是微笑着应声回房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一个问题,要是姜教授夫妻为了女儿的家庭和睦,不愿意帮她转学怎么办?
脑海里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必须得转学,必须得离开那里。
周小曼翻了个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看艺术体操的录像触动了她的记忆,她一晚上都没能睡踏实。
睡梦中出现了断断续续的画面,闪烁着,她身着体操运动服在翻腾跳跃。旁边是一双双眼睛,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眼睛,那些眼睛都盯在她身上,让她毛骨悚然,甚至在睡梦中呕吐了起来。
周小曼从大汗淋漓里惊醒。她轻手蹑脚地起了床,去卫生间里冲了把澡。站在镜子前,她看着那个皮肤上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的女孩。这真是一具青春美好的胴体,身材修长,皮肤紧致,胸部跟臀部都显出了少女的体态。
没由来的心慌让她抱着自己,蹲在了地上。重生以后从第一次镜子里看清自己的脸时那种感觉,又出现了。藏起来,她非常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因为太美好了,所以是罪过。
上楼时,川川家的门是关着的,她不好过久停留,判断不出里面是否有争吵。
晚饭后的散步,因为姜黎情绪不高,取消了。周小曼忍不住焦灼起来,她借着丢垃圾的机会,下了一趟楼。
川川家又开始了拍桌子踢板凳,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男男女女吃瓜看热闹,拉架说笑。两个年轻的姑娘,还有扒着绿色防盗门缝隙看《薰衣草》,沉浸在美好的偶像剧氛围里不可自拔。日历似乎没有翻页,这一切都跟前一天晚上没差别。
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
周小曼下意识地寻找川川的身影。她没看到那个古铜色皮肤的少年。也许他躲在房间里,暂时逃避着这份难堪。
一直到丢完垃圾,她才无意间看见废弃的凉亭里,似乎有人的身影。
周小曼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认出了川川。不知道是不是路灯惨淡的缘故,他的脸分外惨白。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因为晚风的方向,送到了周小曼的鼻端。她轻声道:“你受伤了。”
川川胳膊上的口子还在渗血,那是他爸拿酒瓶子砸他妈时,他拿身体挡了一下的结果。他妈趁机拿砧板敲了他爸的脑袋,一点儿亏也没吃。
少年嫌这个研究所的小孩多事,冷淡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周小曼沉默着,摸了摸口袋,确定下楼时带着的零花钱还在。她本来是准备趁机买瓶可乐的。家里可乐这回都搬到周家村去了。
她看了眼川川,低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她去药店买了药棉跟碘伏还有纱布胶带回来,轻声道:“其实你应该去医院。我借钱给你吧。”
川川活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周小曼苦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会这样。你忍一下吧,我给你处理一下口子。我也没给别人处理过,效果不保证。”
川川奇怪地看着这个以前几乎没有交集的女孩。他知道她,机械厂子弟中学里唯一一个研究所职工的孩子。每天抬头挺胸目不斜视,连走路的姿势都露着一股“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的味儿。
他本来想拒绝的,可看到对方眼中那种说不出的萧索意味,到嘴边的话却神差鬼使地变成了:“你等一下,我们换个地方。不然被人看见,对你不好。”
川川带着周小曼来到了厂区的小公园。比起小区,这里的路灯更暗淡,人迹罕至。
他们坐在小亭子的台阶上,周小曼帮川川处理了胳膊上的伤口。她没有谦虚,给川川用碘伏跟药棉消毒口子时,对方疼得差点儿没一把将她推开。然而纵使笨拙,周小曼还是完成了止血包扎工作。
她将剩下的药棉跟碘伏塞给川川:“要是后面不出血了,接下来两天,你自己消毒就好,连纱布都不用盖了。”
川川神色古怪地看了眼周小曼,冷笑道:“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我带你到这里来,你就过来了。”
难怪这姑娘在学校的名声不怎么好。
周小曼茫然了片刻。这里她认识。上辈子川川也带她来过这里。
那时她上高中,大年三十晚上,从周家村跑了出来。周文忠夫妻带着周霏霏还有姜教授夫妻,去国外旅游过年了。她没有钥匙,不得家门而入。天地茫茫,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漫天的烟火,那么璀璨那么美,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然而热闹是他们的,与她无关。
属于她的,只有彻骨的寒意跟无处为家的恓惶。
川川当时蹲在小区的绿化带边上,脸上有伤。他喝着啤酒,将夹着火腿肠的面包施舍给了她。他带着她到了这个废弃的小公园,将剩下的啤酒倒在台阶上,一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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