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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绿树阴浓,夏日转长。楼台倒影,影入荷塘。

  昭云用完早膳后就开始学习赵嬷嬷所教的礼仪。午膳过后,昭云就半倚在树荫中的竹塌上小憩着。

  层层繁茂的树叶,将阳光剪成了一道道斑驳的碎影,映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

  鸣翠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肘子置于腿上,一手支着摇摇欲坠的脑袋,另一只手中的竹扇时不时微微摇两下。

  不远处趴在树干上的蝉时不时地聒噪两声,来打破着这夏日午后的寂静。

  “公主不好了!”碧螺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二人一下子从梦中转醒。

  昭云从软塌中坐直身子,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杵着膝盖,气喘吁吁的碧螺,待她休息了会儿,问道。

  “何事?如此惊慌?”

  “回公主,念夏还有熙春和膳房帮厨的钱婆子快打起来了。”碧螺抹了把额头的细汗,答着。

  “鸣翠,你快去帮碧螺斟杯茶水过来。”昭云没有回答,扭头吩咐着,“辛苦碧螺你了,这么大热天的,快歇息一会儿。”说完,指了指鸣翠坐过的小板凳儿。

  “公主~”碧螺缓缓坐下,看着昭云欲言又止。

  “你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吧。”昭云摇着手中的竹扇,缓缓道。

  “午膳过后,公主你不是要熙春去御膳房去取点冰块回来嘛。不知回来的途中是因为什么原因她耽搁了,所取的冰块化了大半。”

  “后来她又回去重新去取,那帮厨的钱婆子自是不同意,说每个主子每日的份例都是有数的。熙春不依,两个人就争吵了起来。”

  “那又关念夏什么事?”昭云将扇子置于腿上,问道。

  “她得知消息,过去见钱婆子还有几个婆子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同熙春争吵,二话不说就上前和那几个婆子怼了起来。我过去的时候,她们正吵的最凶。我在旁劝了几句,见没有缓和就立马赶回来了。公主,你看?”

  鸣翠回来,刚将茶盏递给了碧螺,就听见自家主子吩咐道。

  “鸣翠,你替我跑这一趟。你先站着一边远远地看着,见她们若不是动手的话,就不要插手。”

  御膳房偏门前。

  泡着腌菜的菜坛被猛地撞倒,深棕色罐子翻滚着从架子上咕噜噜地滚着坠落,一下子摔得粉碎。破碎的瓷片旁,还散落着一堆烂菜叶和些许摔碎的鸡蛋,满地一片狼藉。

  “你们这几个小蹄子,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想以色侍人嘛。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跑这来撒野!你,你们~”

  钱婆子气得浑身颤抖,站在满地狼藉中,伸直手臂,颤颤巍巍地指着面前的熙春和念夏。

  “你什么你!你一大把年纪了,嘴巴跟我放尊重点!我们可是皇太后赐给昭云公主的宫女!什么以色侍人?我们有,你有吗?再说,熙春妹妹也不过是找你重新要点冰块而已,在这里横什么横!仗着自己年纪大?”念夏挑了挑眉,白了王婆子一眼,不停歇地回怼着。

  “对啊,我不过是想再找你要点冰块而已,刚刚看你地窖里冰块那么多,再多给我点又怎么了?在这横什么!嘴巴还不干不净的!”熙春叉着细腰,朝上翻了个大大白眼,紧接着道。

  “你~你们~!”钱婆子听闻,指着她们她们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咬紧的牙关时不时的哆嗦着,浑浊的双眼死死瞪着,恨不得立马扑上去将她们撕碎。

  刚刚赶来的鸣翠,躲在不远处的树后,远远地注意着那边的动向。看着那边一触即发的态势,不由啧啧地感叹,真是精彩!若不是怕被发现,她都想鼓掌了!

  但看见钱婆子正往上撸着袖子,一旁围着的几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妇人正欲上前,鸣翠连忙想赶上前去制止。

  那钱婆子一个箭步上前,大手一伸,一把拽住了熙春高高挽着的发髻。只一拽一拉,熙春的发间斜斜簪着的发钗,就立马纷纷掉落在地。而挽起的头发也零落地散了下来,耷拉地垂在了耳边。

  熙春听到满头的发钗掉落在地的清脆响声,再感觉到头皮的扯痛感,回过神来立马叫尖叫出声,对着钱婆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奈何力气太小,锤在膘壮的钱婆子身上就如同螆蜉。

  念夏见了,几大步上前,欲去扯钱婆子揪住熙春发髻的大手。一旁的几个对视一眼,几步上前挡在了她的面前,形成了一堵人墙。

  鸣翠赶紧小跑过去,想缓解这混乱的局势,没想到这时突然想起钱婆子杀猪似的叫喊声。众人立刻回头望去,只见熙春一腮帮子咬在了钱婆子那粗壮的胳膊上,瞬间留下了两排整齐的牙印。

  众人都瞪大了双眼,看着钱婆子小臂上残留的牙印,僵住了。

  只见那钱婆子脸色渐渐变成酱紫,双目圆睁,其中似有燃烧的火焰,呼之欲出。扯着熙春头发的大手缓缓放下,另一只大手瞬间朝着熙春的小脸狠狠抡了上去。

  一旁的众人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熙春的脸被重力狠狠被打向了一边后,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狼藉一片的地上。

  鸣翠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钱婆子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她都没来得及上前阻止,就已成了这般田地。

  跌坐在地上的熙春,一边的脸蛋瞬间红肿了一大片,只觉得自己的头在嗡嗡作响,脸上也火辣辣的痛。朱唇一撇,眉头一蹙,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瞬间,眼泪像滚豆子一样顺着脸颊往下淌。

  “你这属犬的小蹄子,别在我面前玩这套把戏,这可怜样儿装给谁看?这里可没有能怜惜你的人。”钱婆子捂着手臂,在一旁仍喋喋不休地破口怒骂。

  “行了,大家都别说了。她也是昭云宫的宫女,钱妈妈你不看僧面也看看佛面,就别再和她计较了,免得掉了身份。”鸣翠见状,赶紧上前劝阻着。

  钱婆子看了她一眼,这才作罢,白了她们一眼,带着一帮围观的婆子妇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行了,别哭了!也耽搁了这么久,赶紧回去向公主复命吧!”鸣翠弯下腰,从袖中掏出手绢儿递给她。

  鸣翠走在前面,念夏扶着仍抽抽搭搭的熙春跟在后面,回了昭云宫。

  绿荫下,正半靠在软塌上的昭云,将视线从手中的诗书中挪开,看向跟在鸣翠身后的两人。

  看着满头凌乱,脸蛋红肿不堪的熙春,昭云皱皱眉头,心中暗自感慨着这一世她们似乎吵得更凶了些。

  将手中的书轻放在一旁,昭云开口问道:“熙春,我要你取得冰块呢?”

  “回公主,之前我在路上耽搁了,所取得冰块化了大半。后来再回去要,可是那该死的钱婆子无论如何都不给了。”熙春仍小声地啜泣着。

  昭云当然知道她路上是因何事耽搁了。

  这熙春平时甚是惫懒,又偷工耍滑的很。前世得知她是取冰块回来的路上,找了个阴凉处歇息不觉睡着了,醒来后冰块就化了大半。可又怕她责罚,这才又回去找钱婆子。

  昭云索性也懒得拆穿她,吩咐了几句就打发她们走了。

  仍站在一旁的鸣翠突然好奇地问道:“公主,你好像对她们能打起来之事见怪不怪啊。”

  昭云脸上的笑意瞬间僵在了嘴角,随便说了几句别的,这才转移了小丫头的注意力。

  前世她狠狠责罚了熙春和念夏,后来她们就暗自嫉恨于她。今世,她也懒得管了,恶人自有恶人磨。

  转眼间,五日一晃便过,离昭云及笄大礼之日也越来越近。

  这几日辰时,仍由赵嬷嬷传授礼仪。她虽仍时不时的做点小动作,但也不敢同第一日那样明目张胆,只是偶尔为难一番。

  一个动作做的已足够标准,还让昭云再多做几次。昭云耐着性子,照着她说的再做,久而久之,赵嬷嬷也不敢再说什么。

  倒是熙春她们动作频频。

  让熙春去摘石榴,摘着摘着倒是大半进了她的肚子。

  让念夏去采摘莲花回来插在花瓶里,却是去了大半日才回。

  让敛秋扫地,扫着扫着竟伤感起来,放下竹帚坐在游廊顾影自怜。

  唯有拂冬,还算是听吩咐,可态度却一直是冷冷冰冰,整天板着个脸,没个笑模样。

  这日酉时。洛烨打昭云宫路过,看着宫门大开,门口也没有一个人把守,心下惊疑。

  撇下身后紧跟的太监,他踏足昭云宫一看。在游廊的尽头,四五个宫女竟围坐在一起玩着骰子戏。

  他从游廊边经过,见那几个宫女也只顾着埋头,紧紧地盯着面前转动的骰子,嘴中还各自激动地念叨着。

  念夏和熙春坐在里侧,面前放着些小碎银,注意力全都在转动的骰子上,嘴中念着各自压得点数。

  洛烨在旁重重咳嗽了好几声,她们也没有将注意力从骰子上移开。瞬间他脸色就变得铁青,重重地甩袖而去。

  正怒气冲冲地行至昭云书房前的一株梧桐树下,一名宫女从后转出,竟看不懂脸色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敛秋看着面前着一袭明黄色绣云龙纹便服,凤表龙姿的洛烨。想起多年前的惊鸿一瞥,不觉红霞染上脸庞,痴迷地望着,一时竟忘了行礼。

  洛烨心中怒气更盛,刚准备提步就走。就见拦在面前的宫女,一脸娇羞地地低下头,手中拽着手帕,缓缓吟出一句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曾知?”

  洛烨从鼻中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积着满满的怒气,走进书房。见昭云正掖着广袖,在桌案后提笔练字。

  “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凝心练字?也不管管你的下人们,外面都乱成了什么样儿?”

  昭云抬起头,就见阴沉着张脸的洛烨,将笔搁在砚台上道:“皇上来了,快请坐。”

  候在一旁的碧螺取过木质小茶几上倒置的龙骨瓷杯,用白玉雕花壶斟了点茶水双手奉给洛烨。

  他接过,抬手一饮而尽后。

  面前的昭云朱唇轻启:“请皇上饶恕昭云管教不严之过。只是……”她微微地低下了头,抿了抿唇瓣。

  洛烨见她露出为难的神色,开口道:“你有话不妨直说。”

  昭云这才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长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想管,而是这是母后赏赐的人。我无权过多责罚,否则就是碍了母后的颜面啊!”

  “此话怎讲?”洛烨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道。

  “皇上日理万机,可能不大清楚这后宫之事。前些日子,母后送来了四个宫女。各有各的脾气,自是不错。可是连母后都不知晓,她们先前疏闲散漫惯了,来我这更是如此。”

  “这几个丫头我是束手无策。她们在我这,就如同烫手山芋,打不得骂不得。”说完,昭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们围在一起玩骰子戏,还有一个竟不知死活地往我面前凑,如此肆意妄为,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是我管教无方,可是~”昭云又佯装露出为难的神色,皱着眉道,“我是真的不敢责罚母后赏赐过来的人啊。”

  与此同时,常德宫中的佛堂里。常德正跪坐于佛龛下,紧闭着双眼,口中念叨着佛经。

  置在膝上的右手,四指下托,每念一句,拇指就下掐转动着一百零八颗小叶紫檀做成的念珠。那念珠无不是颗颗圆润饱满,色泽锃亮。

  “太后,皇上他去了昭云宫。”王嬷嬷进了佛堂,低声说道。

  听闻此言,常德瞬间睁开双眼,手中的念珠也停下转动。

  “何事?”

  “启禀太后。据说是昭云宫的宫女们胡作非为,竟还有一宫女往皇上身边凑,惹了皇上震怒。”

  “哪个宫女竟如此胆大妄为?”常德那保养得宜的脸上,一双又细又长的黛眉微微蹙着,眯着那双狭长的双眼,冷冷问道。

  王嬷嬷低下头来,迟疑了片刻,答道:“是前不久送给昭云公主的那名叫敛秋的宫女。”

  “真的是胆子不小啊!”常德撑着地上的蒲团,缓缓站了起来,转着念珠问,“这敛秋从前是什么身份?”

  “据说,她曾是罪臣之女。”

  “那其他的宫女又如何?”

  “她们竟公然围在一起.……行骰子戏……据说前不久,熙春和念夏还在御膳房闹了事。”

  “真是放肆,这昭云是如何管教下人的?快摆驾昭云宫!”常德皱着眉头,将手中的念珠掐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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