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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一日的车马劳顿已然让昭云有些疲惫,她斜靠在软塌上微微阖上了双眼。

  突然一阵“砰砰”的敲门声,自外传来。

  她顿时睁开了眼,神情紧绷地看向大门。

  “何人?”她警惕地问道。

  “公主,是我啊!”鸣翠的声音传来。

  昭云这才松了口气,上前打开了房门。

  “公主,你怎么如此紧张!”鸣翠放下手中盛着水的铜盆,绞干了浸在里面的帕子,正欲递给昭云。

  “住进这客栈的商队,是他人雇来刺杀我的杀手!”昭云压低声音道。

  “噗通”一声,鸣翠手中那刚绞好的帕子,就又落入了盆中。

  见着小丫头瞪圆双眼,一脸震惊的模样,昭云笑着安抚道:“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那公主是如何得知的?”鸣翠紧蹙着眉头。

  “是杏娘告知我的。”

  见鸣翠眉头打结的样子,昭云无奈道:“这处客栈是临渊阁的产业,而那杏娘,也是临渊阁的人。”

  “那公主,我们该如何是好?”鸣翠连忙上前紧握住昭云的手。

  “现下有护卫守着,那些人倒是没有出手的机会。”

  鸣翠一听,瞬间松了口气。可松懈没多久,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夜深人静,当我们都有所松懈时,他们可能会有所行动。”

  “要不,将此事告诉宣武节度使?”

  “不可”昭云一脸凝重道,“若是被节度使他们知晓了此事,定会加强警惕,那我们便再也没了逃脱的机会。”

  鸣翠咬着唇角,沉默不语。

  “静观其变!”朱唇轻吐四字,昭云面上一片平静。

  说完,就拉开门,去了白毅的厢房。

  待轻轻敲了敲门,见他打开房门,昭云就直截了当地说:“那个厢房本宫住着不舒服,想同节度使你换个房间。”

  白毅心生一丝疑惑,但还是皱着眉应下了。

  二人调换房间后,白毅端坐于塌上,吩咐着低头待命的宋起:“这里已近关隘,今夜让底下的人都小心谨慎点,切莫要大意。”

  宋起拱手应下,退出房门。

  刚一下楼,他就听见客栈正厅已是喧嚣一片。

  “来来来,满上满上!”

  “来,兄弟干了这杯……”

  一见已围坐在桌边,推杯换盏,彼此称兄道弟的将士们,宋起怒吼道:“谁让你们这么放肆的?”

  “你谁呀你!不过是跟在节度使身后的一条狗,竟然还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的!”一喝得已然有些微醺的将士,红着脸指着宋起道。

  “你少说两句!”另一个士兵推攘着他。

  “今日快马加鞭地走了这么远,兄弟们都累了,为啥不能喝点酒缓解一下?兄弟们说是不是?”一位平日里稍微有些声望的将士,提高了嗓门喊道。

  “是!”其他的将士异口同声地应着。

  “你们这么放肆,小心大人治你们的罪!”宋起涨红了张脸,用手指着他们怒吼。

  “你不过是比我们会拍马屁些,才得了节度使的重用。”最先发声的那将士,晃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曛着脸喊道。

  “我们这些在座的将士,哪个不比你跟着节度使的时间久一些?凭什么只有你受到了重用?现在竟还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什么东西!”

  宋起紧握着拳头,气得浑身颤抖着,“你们若有什么不服,可以去同大人说!”

  “说就说,还怕你不成!”那已醉的将士放下手中已空的酒壶,踢开了面前的长凳,仗着酒胆大声道。

  “你要同我说什么?”幽幽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

  众人一听这,连忙站起身来向白毅行礼。

  “你要说什么?”白毅走到那已曛的将士面前,冷着脸居高临下地问道。

  被这道凌厉的视线盯着,那将士的酒意瞬间已清醒了大半,连忙低下了头。

  突然,一阵狠厉的掌风袭来,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脸就已被煽偏至一旁。

  “谁允许你们饮酒的?”白毅黑着张脸,看着一个个低着头的将士们,沉声呵斥。

  “若是行军打仗不让喝酒也就算了,可这只是护送个公主,为啥还是不能喝?”一圆脸的将士壮了壮胆,小声嘀咕着。

  “回去了各领四十军棍!”白毅只幽幽丢下这一句,就转身上了楼。

  “都怪你,刚刚为啥要怂恿我们买酒喝!这下好了,回去还要领责罚!”那圆脸的将士埋怨道。

  “一张嘴长在你自己身上。管不住自己的嘴,竟还来责怪我怂恿,真是可笑!”

  那被白毅打了一耳光的将士,本就心中窝着一团火。现下一听,心中的火焰燃烧的更旺了。将空了的酒壶狠狠地掷在了地上,上前就欲同他掐架。

  客栈一厢房内。

  “兄弟们,那些护送公主的将士们差点打起来了。”一獐头鼠目的男子,扒着墙角偷偷看完这场闹剧后,急忙回屋告诉余下的三人。

  “刚刚我就是去外面,故意从我们马车上的酒坛中舀了碗酒,再当着那几个将士的面喝了几大口。没想到,他们后来竟争着抢着买,我还因此小赚了一笔。”一穿着白色粗绸,又瘦又高的男子摸了摸腰间的荷包,笑着道。

  “他们上当就好,那我们今晚就按计划行事!”大刀阔斧坐在八仙桌旁的壮汉,嘿嘿冷笑。

  这壮汉一双浓眉大眼,脸上的胡子像把铁刷。一身褐色棉麻短打,肩膀宽厚。蜿蜒着刺青的粗壮胳膊上肌肉暴起,衬着呈古铜色的皮肤,更显得强壮魁梧。

  “老三,你打听清楚了没?公主住哪个厢房?”

  獐头鼠目的男子拍着胸脯道:“我办事请大哥放心,自是早都摸清楚了!公主住在二楼靠最里面的那个厢房。”

  “大哥,话说咱们之前向来是打家劫舍,劫富济贫来着,可为啥突然会接这样的活儿?”坐在桌旁的一瘦削少年看着那壮汉道。

  “有人找到我,给了笔丰厚的定金,让我杀了昭云公主。还答应事成之后给我们万两白银。”

  “那大哥不怕杀了这和亲公主,引起两国争端啊。”那瘦削少年劝道,“万一两国打起仗来,那可是生灵涂炭啊。”

  “你这小子!大哥先前不知这公主是去西兀和亲的啊。但既已接了这单,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岂能事到如今还这么犹豫不决的。”那又瘦又高的男子训斥着。

  “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我裴大一向奉行的规矩。岂能临门一脚还反悔不成?”

  裴大紧握成拳。曾明瓦亮的太阳穴旁,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流露出杀意。

  广源客栈后厨。

  “杏堂主!”掌柜弯腰低头,向面前端坐的女子行礼。

  “你在这呆了多久了?”杏娘似笑非笑。

  “已在这客栈做了五年掌柜。”他恭敬地回答,“不知此次堂主前来,是为了何事?”

  “这事你就甭管了,做好你的掌柜就行!”

  “在下想知道,阁主何时能将我调离此地?”

  “看你接下来的表现。”杏娘扶着椅背站起身来,“接下来,你继续配合我,莫要露出破绽。”

  “还有,今夜可能会比较热闹,你仔细留意着便好。”

  “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掌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不,我们什么都不必做,好好看戏就行。”红唇轻启,便笑的花枝乱颤。

  落入山中的金乌,已然藏住了自己的余晖。

  一旁的大厢房内。

  白毅背手立在窗边,看着宋起道:“昭云公主可曾有四处走动?”

  “回禀大人,公主用完晚膳后就不曾出过厢房!”

  “嗯”白毅只简短地应着,“今夜可要仔细着,莫要出了差错!”

  “是!”

  白毅看向窗外。

  天色已渐渐暗沉,远处树影也是稀稀疏疏。有风裹挟着白日里的热气,自望潮江畔而来。

  看来是有场大雨要来了……

  此时的孟津渡口,依旧是渔火闪烁。

  “手脚麻利些,快将那些匣子都抬到船上去!”身着官袍的王甫实,在岸上连声催促那些忙碌着的士卒们。

  连着船只的跳板,和着凌乱的脚步声,上下起伏着。

  不远处黑黢黢的树林,时不时随风而摇曳。

  一行已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正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

  “动手!”奕舒一见那些匣子全被搬到了船上,就一声令下。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跟着的几十团黑影,一时各施展着轻功,嗖地几声便如黑鹞般飞了出去。

  那停泊在孟津渡口的船只,收了爪钩在泥沙中的铁锚,正欲驶离岸边,船上的士卒就听见自不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啸。

  都还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如鼓点般落在船身一侧。

  惊疑慌乱中,士卒们连忙举起手中的火把。借着摇曳着的火光细看之下,就见船身的围栏上,赫然挂着一个个闪着冷光的铁钩。

  “有刺客!”一士卒刚叫出声,就被一钢珠击中头部,立马倒地不起。

  其余士卒皆惊慌失措着,纷纷抽出腰间的佩剑。但剑还未完全抽出,就有数十个黑衣人蹬着船板腾空而上,稳稳落在了甲板一端。

  一士卒连忙哆嗦着问:“你们是何人?”

  “来取嫁妆的人!”

  话音刚落,数十个黑衣人飞身上前,与他们近身厮打起来。只几个回合,船上的士卒就明显落了下风,几欲被逼至船身边缘。

  有的还欲反抗,就被刀把击中,或是被腾空几脚,踢得趔趄着急退几步。一时纷纷如下饺子般,从船上跌落而下,随后以各种姿态跌入冰冷的江水中。

  “噗通~噗通~”

  此起彼伏的落水声在四周响起。刹那间,船底周围水花四溅。

  黑衣人正立在船橼,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水面上各自挣扎着的士卒们,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自船内传来。

  “发生何事了?如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护送嫁妆的礼官王甫实,刚骂骂咧咧地从船舱内弯腰出来,就见着面前有数十个以黑布蒙面的黑衣人齐齐转过头来盯着他。

  在数十张眼睛的逼视下,他立马咽了咽口水,将自己原先想说的话吞到腹中。噤若寒蝉时,就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叫声自船底传来。

  王甫实趔趄着一步步退到船身边缘,偷偷向下一望,见着自己的部下都在下面凫着水,心下大惊。

  刚用长袖拭了拭额头冒出的冷汗,就听见有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是自己跳,还是我们帮你?”

  “不麻,不麻烦各位了。我,我自己跳就行了!”说完,就将心一横,咬牙闭眼着从船板上一跃而下。

  奕舒见他溅了个大大的水花后,就立马干脆利落地进了船舱内部,56  ,将船驶离岸边。

  废了好大一番功夫,王甫实才被先前爬上岸的一个士卒,用找来的竹竿拉了上去。

  他边抖落着自己湿漉漉的官袍,边看向已驶远的船尾。

  “大人,我们要不要找船去追啊!”先前拉他上岸的士卒在一旁小心问道。

  “追个屁啊!不要命了?就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想上去送死啊!”王甫实立马破口大骂着,连下颌上被打湿成一绺绺的小胡子,都被气得兀自抖动着。

  “那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啊!”被骂的年轻士卒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回去通风报信啊!”王甫实一巴掌拍在他的额头上,怒骂着。

  那艘被夺的船,只沿着望潮江开了半个时辰,就泊在了一芦苇荡中。

  芦苇荡的岸边,早已有八辆板车和十来个人候在那里。待从船上伸出跳板,搭在岸边后,那十来个人就顺着跳板,将一个个大匣子从船上往板车上搬运。

  待匣子全都搬到板车上,那艘停泊着的船只又顺着江水往前行,直到望潮江的尽头才靠岸停了下来。

  戌时已过,淇水县四处就已是一片静寂,唯有时不时的犬吠从远处传来。

  原先还热闹着的客栈,也渐渐安静下来。唯有时不时的絮语,零零碎碎的从透着烛光的窗棂上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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