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穆熙辞之梦

　　那日，穆熙辞被洛烨请到偏殿，洛烨向他提出和亲之事，他心中本是颇为反感，但没有当下反对。

　　后来竟得知云启国竟是让昭云公主和他和亲。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纤细的背影，想起那个弹奏时眉眼上尽显悲伤的女子，不觉有种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蒙蒙细雨已经飘了差不多两天，衣服湿润粘腻的沾在身上，很是难受，凌昭已经在街上走了大半个时辰，想找一家饭馆吃饭，却没有一家是她乐意进去的，心情从昨天开始就变得异常压抑，再加上这场烦人的细雨，就更是烦闷了。

　　离开京城已经半个月了，沿途也没有遇见什么麻烦，想来女皇八成是同意了她此次的云游。天色越来越暗，看样子积压了两天的大雨终是要倾盆而下了，凌昭随便的找了家酒肆进去，要了两碟小菜，一壶酒。

　　果然，在酒肆里坐了还没一会儿，外面的风就越刮越大，豆大的雨点瞬间倾泻，大街上的人四处奔跑，想要找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店小二坐在距离凌昭不远的地方，看着外面奔跑的人群，似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对凌昭笑说：“客官，您的运气可真是好啊，您要是再晚进来那么一会儿，就该像外面的人一样，变成了只落汤鸡。”

　　店小二的话刚说完，一身穿青色长衫，怀抱七玄琴，容貌秀丽端庄的男子赫然的闯入了凌昭的视线，凌昭看着那名男子，十多日来的担心总算是落了地，他能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柳云歌看到凌昭不禁愣了愣，旋即谨慎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在靠门的那张桌子坐下，认真的擦拭着琴身上的雨水。凌昭拿起桌上的酒壶起身，不自觉的走向了柳云歌，柳云歌见她过来有些慌张的抱琴向后退了几步。

　　凌昭冲他微微一笑，上前拉着他重新坐好，倒了杯酒递给他，道：“先喝杯酒暖暖身子，湿衣服穿在身上应该会很不舒服吧，旁边就有一家成衣店，我去帮你买件衣服，稍等。”

　　夜虽已深，却掩盖不了烟花之地的喧哗和繁盛，今晚的朝君阁异常的人声鼎沸，客满为患，其原因就是名动天下的琴师柳云歌，今晚破格在朝君阁为大昭国的二皇女凌昭演奏一曲《凤朝凰》。

　　此事件一出便引起了京城里的一阵骚动，这二皇女凌昭在大昭国是出了名的风流，这京城里凡是有点名气的小倌均被她宠幸过，运气好的一顶红轿抬入了她的府邸，若是运气不好则不是被赐死就是被赶出京城。

　　今日是凌昭的十八生辰，女皇本在皇宫宴请了文武百官一同为她庆生，可凌昭却以小小生辰不应如此奢华铺张为由拒绝了女皇的好意，只道，若女皇真心为她庆生，便为她寻来柳云歌，让其在朝君阁演奏一曲《凤朝凰》。女皇对凌昭的过度宠爱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即使是再无理的要求，女皇都会竭尽一切的满足她，劳民伤财也不过是件寻常事。

　　之前只因为凌昭说了一句“天下一统，唯大昭而不能行。”结果女皇派出了二十万大军，挥军南下，扬言要将南方各部落子民变成大昭的臣民，但真实的情况是，那天女皇和凌昭在一起食柿子，女皇说柿子吃了感觉不太好，南方气候适宜，种出的水果也是清甜可口，便有了挥军南下的决定，女皇要统一南方总不能说是因为想吃南方的水果而有了此想法，于是就把凌昭拖出来做了垫背，每当凌昭想到此事唯有无奈叹息，垫背嘛，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凌昭坐在二楼的厢房里，悠闲的浅酌，对于外面的喧闹她早已习惯性的屏蔽了，柳云歌的手指优雅的拨动着琴弦，可究竟弹的是何曲子，凌昭根本就听不到，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凌昭趴在桌子上无奈的叹气，难道今晚也要在这里将就的过一夜？

　　府里的那些侍宠凌昭早就已经命人派发了钱银，遣送出府，可这都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那些侍宠始终不肯离开，说什么都要留在她身边。天知道她每天为了应付那群侍宠费了多大的功夫，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母皇，她用得着每天都躲到这种地方？

　　“殿下，柳云歌的曲子已经奏完了，您要见见他吗？”白英推门进来，抱拳道。

　　凌昭抬头瞥了一眼白英未答话，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柳云歌抱着琴满脸不忿的闯进来，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牌扔给凌昭，不爽的道：“柳家欠女皇的三件事已完成，今后两不相欠。”说完冷哼了一声后转身离去。

　　凌昭接过柳云歌扔过来的玉牌，玩味的笑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玉牌高高的挂在手指间，看着柳云歌三个字，浅浅的笑着。

　　还记得女皇万寿节时，柳云歌一身青衣席地而坐，弹奏的曲子宛转悠扬，令人如痴如醉，尤其是那首《凤朝凰》获得满堂喝彩，一曲成名，那时的柳云歌也不过才十四岁，凌昭远远的注视着柳云歌，久久的没有回神，女皇将一切看在眼中没有说破，只和凌昭说：“将来等你继承了皇位，这天下的臣民都归你说了算，昭字喻天下，你担得起。”

　　那日后凌昭再没有见过柳云歌，只是依稀的知道柳云歌这几年四处云游，却不知道他在何处，如果不是因为女皇，她也不会有幸再次见到柳云歌的吧。

　　仔细的收好玉牌，凌昭离开了朝君阁，没有回宫，亦没有回府，云游天下的想法早在一年前便有了，当时因为母皇的一味挽留而没有走成，如今她再次得见柳云歌，云游天下的想法更是根深蒂固，昭字喻天下，那么天下又是喻的何字？

　　天刚蒙蒙亮，马车离开京城已有一段距离，凌昭半躺在马车里小睡，在离开之际凌昭没有明确的说要去往哪里，只是让白英驾车一直往南，凌昭给女皇写了一封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昭不敢喻天下，唯与其相融。”

　　女皇站在宫殿最高的地方，瞭望远处，大昭国四百年的基业，难道就要毁于凌昭之手了吗？柳家人绝不能再存活于世，即使背弃彼此之间的信义，也要将他们斩草除根！

　　永平三十四年，七月十五，柳盛荣全家一百三十一口人死于非命，柳家祖宅被焚烧殆尽，其一子一女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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