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姐妹花

小时候，我很讨厌我的姐姐，她总是仗着年龄比我大就欺负我。

        抢我零食，藏我玩具，我不早睡她就打我。

        终于有一次，我把我最心爱的布娃娃用剪刀剪成一片片的碎布，扔在地上，哭着跟妈妈告状。

        妈妈狠狠地打了她，不论她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我站在旁边，手里抓着自己剪碎的布娃娃，透过发丝看她委屈又愤怒的眼睛，心里却并没有感到痛快。

        后来，妈妈死了。那一天我和姐姐在玩捉迷藏，她在衣柜里找到我的时候，家里忽然出现了一道枪声。

        我并没有感到十分的恐惧。因为家里欠债，时常会有人上门来催债。但妈妈一直在努力工作赚钱，债主每次来都只是恐吓一番就会离开。

        这一次，我听到衣柜外面有东西摔碎的声音，我想，他们真烦。姐姐透过衣柜的缝隙在往外看，突然她瞳孔微缩，一脸不可置信。

        我好奇地趴过去也想看，姐姐却用一只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在我耳边小声地说：“别动，别出声。”

        我听她语气郑重，心里升起几丝害怕，第一次乖乖地听了她的话。

        我不知道姐姐从衣柜的缝隙里看见了什么，但当混乱的声音和那个陌生的脚步消失以后，我和姐姐从衣柜里爬出来，看到的是妈妈尚还温热的尸体。

        姐姐一个人埋葬了妈妈，我看到她在墓地里妈妈的棺材上睡了一夜，我害怕那里的鬼魂，早早地回家了。第二天，姐姐和我一起把妈妈埋进了地下。

        从那以后，姐姐再也没有打过我。她从学校里退了学，无视对她报以厚望的老师的挽留。

        她开始早出晚归，找一份又一份的工作，一个人还债，一个人照顾我们两个的生活。

        我在学校里打架、学习化妆、和混混交朋友……年纪不大的我总是满嘴脏话。

        她总是素颜朝天，一副疲倦的的样子。我总是化着精致潮流的妆容，出入各种酒吧。

        她总是从破旧的钱包里拿出钱递给我，嘴里说，“省着点用。”

        我转头就把她的话当了耳旁风，和朋友喝酒、逛街一样不落。

        她已经很久没有买过新衣服了。

        她总喜欢在院子里照顾那一丛长势并不好的花。这样朴素的她也有人追求，但她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拒绝了。

        我依旧讨厌她，我把这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

        终于，我拿了她要去还债的钱。她在酒吧里找到我的时候，又一次狠狠地打了我。

        我制止了要帮我还手的混子朋友，她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拎着我的领子问我：“为什么不去上学？”

        我没有回答，在朋友的笑声中一把推开她，和朋友扬长而去。

        那天晚上，我带着一群混混冲进了债主的家里，把他们的桌椅推翻，砸碎了他们的碗盆。我让人把那两个总是来我家要债的中年人摁倒在地，问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的妈妈。

        他们用惊恐的眼睛看着我，嘴里却说着我并不爱听的话，他们说他们没有杀我妈妈。

        事到如今，还在狡辩。

        于是我亲手杀了他们。

        我转过身对上朋友们恐惧的眼神，这群天天欺负别人的人，也会害怕看见死亡。我笑了起来，把本该拿给债主的钱分给了他们。

        他们脖子里喷溅出来的血染红了我的手，我回家洗了很久都没有变干净。

        执法者找上我之前，姐姐找到了我。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扬起一个笑：“姐姐，我给妈妈报仇了。”

        姐姐的眼睛里有疼惜、担忧，甚至是失望，却唯独没有赞赏。

        我讨厌这样的她。

        她带着我逃跑了。那个追她的男人是镇子里最年轻的医生奥斯蒙，她跟那个奥斯蒙借了一大笔钱，来到了无根城这片被人遗忘的荒芜之地建起了一座客栈叫沙雪客栈。

        她是客栈的老板娘，那个追她的男人当了客栈里的酒保，而我作了客栈的舞娘。

        沙雪客栈的生意在这片沙漠里越来越好，它像绽放在绝境里的花朵，有着令人惊叹的生命力。

        这里的商人往来频繁，无数人拜倒在我的裙摆下，直到那个叫路易斯的血族领主出现。

        他在酒吧里把所有昂贵的酒都点了一遍，最后看着我招了招手：“你过来。”

        灯光流转在他香槟色的眼睛里，我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他像罂粟花一样让人着迷。

        但他的语气却并不令我喜欢，我扬起下巴，对他轻蔑一笑：“想和我说话，就自己过来。”

        他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的看着我，最后朝我走来。他比我高出半个头，一只手架在我身后墙上，那架势远看就像把我拥入了怀中。

        素日里，这样落入下风的姿势我并不喜欢，但那一次，我并没有推开他。

        我听见他磁性的嗓音说：“小姐，赏脸喝一杯？”

        我说：“好。”

        我记不清那一夜究竟和他聊了什么，只记得在他温柔的嗓音中，我逐渐沦陷。

        我喜欢他看着我的目光，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他的瞳孔里只有我一人。我喜欢他只看向我的眼神。

        鬼使神差的，他香槟色的眼睛里红光一闪，后面的事情我就都有些记不清了，只隐隐记得疼痛中似乎有着无边的欢愉。

        一夜过后，我不着寸缕地在他身边醒来，我看见我身下白色的被单上有一片红红的血迹。恐惧填满了我的心。

        路易斯是在那时醒来的，他撑着头，欣赏着我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他真坏，我那样想。

        他玩味地看着我，仿佛已经将我拿捏住了一样：“没想到你居然是第一次。”

        我咬了咬牙，强装镇定，灵机一动拿出一叠钱丢到他身上：“昨晚还行。”我一字一句地说。

        他的脸上有被羞辱后的惊讶，最后失声一笑：“这点钱可不够。”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在我的惊呼声中，一个翻身把我压在下面，嘴唇微勾：“至少把你赔给我，才算够。”他想了想，补充到，“既然昨晚还行，那今早你再试试？”

        我瞬间后悔了，但已经晚了。

        ……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停留在沙雪客栈，与我纠缠不休，我也越发沉溺。

        我将他带到姐姐面前，跟她说：“这是我心爱的人。”

        姐姐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们，没有祝福，她讨厌路易斯，我不知道缘由。

        只知道那一刻她又伸手想打我，我没有躲，但路易斯拦住了她的手。

        我讨厌她。

        我摔门牵着路易斯离开，身后有一道目光注视了我很久。

        路易斯看着我们，仿佛见证了一件十分有趣的笑话。

        我不理解且愤怒地质问路易斯：“你笑什么？”

        路易斯却反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瞪大眼睛，半晌才喜悦地道：“愿意。”

        我跟着他去了他的领地，在那里我见到了他的血胬和他的其他女人。

        我如遭雷击，难以置信，但又深知自己没有了退路，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对她低头。

        路易斯说他爱的只有我，其他人不过是他的床伴。

        我表示相信他，心里又忍不住猜测他对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说的。

        他对我温柔体贴，我也会在他的要求下帮他做事。我偶尔会回去看望姐姐，她对我欲言又止。

        路易斯的通讯员和我关系很好，他拿到的密探信件我偶尔能看见。那一天我在他那里截获了写着我姐姐投靠了血猎联盟的信件。

        沙雪客栈里人员往来密集，许多消息都会传到那里。沙雪客栈投靠了血猎联盟对于血族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我悄悄地将那封信烧毁，想要替姐姐隐瞒一二。

        那段时间路易斯很忙，一个月才会来看我一次。他交给了我一个新的任务，去沙雪客栈旁的白杨林和克莱斯特的人进行一场交易，交易的物品却又没有告诉我。

        他让我带上的人都远非他的亲信，但我还是笑着答应了。他亲昵地吻了吻我的额头说，等我回来。

        也就是在这一次任务，我得知了姐姐一直在竭力隐瞒的病情。我大声的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哭泣着希望她能想曾经一样，哪怕打我都好。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打我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要失去最爱我的姐姐了，而我怎么舍得失去那个最讨厌对她？

        我给她熬药，就像她小时候用糖哄我喝药一样；

        我为她编头发，就像她小时候为我梳头发一样；

        我想起了她一个人照顾我的每一个日夜，想起在混混找我麻烦时挡在我身前的瘦弱又坚定的身影。

        我竭力地想要挽留住她，我以为我们还会有一个个纠缠不休的往后，但我们没有以后了。

        姐姐死了，她替我死在了那个我爱着的男人手里。

        我请求那两个血猎去把我姐姐的尸体带了回来，我把她葬在了墓地了。那一夜，我趴在姐姐的棺材上哭着的睡着了。

        她真讨厌，一个人和妈妈躲进了地下，留我一个人在这个孤独的世间焦急的大哭，就像小时候妈妈死去时一样。

        昨天有姐姐，今天有姐姐，明天没有姐姐。

        以后，我就是雪莱斯，我会照顾好你曾经经营的这家沙雪客栈，好好的替你活下去。

        我想我明白了姐姐当年趴在母亲坟前睡着的感觉，没有一丝恐惧，因为知晓爱我的亡魂会在另一个世界守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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