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玫瑰花嫁

往后，时间的齿轮飞速地流转起来。颜月跟随着念月经历了她记忆最为深刻的几个场景。

        温凉的午后，少年坐在沙发边，手捧一本装订好的诗集，读过一行行诗句，她则缓缓坠入梦境。

        她时常在充满危险的猎杀任务中一个人斗争，不惧生死，甚至认为死亡才是解脱。但家中忽然多出的那一个人，却也让她多了对于人世的羁绊。

        顾青加入了十字军，每天刻苦的训练，回家后还会主动让她教导他一些武打技巧，一年后又以优异的成绩从备用军毕业正式加入了十字军。

        他不顾念月的阻拦，一路疯狂地接任务，短短三年就已经获得了中校的军衔。

        那个因为失忆而懵懵懂懂的少年也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沉稳而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偶尔还是会对她表现出强烈的依赖，转瞬即逝。

        下个月十字军要全面与血族开战，为人类夺回更多的栖息地，念月和丽塔二人如今都在紧张地备战。

        这个时间，顾青叫念月过去看一看他的练兵成果，本欲拒绝，丽塔却鼓吹着她去看。

        想起昨日顾青含着未尽之言的邀约，念月也心生起几分好奇。

        她见了顾青，顾青说要带她到山巅，那里视野开阔，她笑着应了下来。

        恰好是傍晚，橙黄的落日即将被黑夜吞没，七彩的晚霞还披挂在天边，秋风送来轻微的凉意。

        念月放眼望去，只有一颗醉目的落日。她笑问：“说好的练兵呢？”

        顾青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变卦了，我想带你来看这里的落日，和霞光下的玫瑰花海。”

        念月低下头，半山腰上是齐齐盛开着的红玫瑰花海，每一株都是那个少年用心种下的，朵朵都诉说着他要送给她的浪漫和温柔。

        念月一时之间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半晌笑骂：“休息时间全让你来做这没用的事情了。”语气却没有半分责怪。

        “你喜欢吗？”顾青有些紧张地问。

        念月看着大片的红玫瑰花海，想起了自己最初送他的那盆花，笑着说：“喜欢。”

        顾青松了一口气，犹豫了很久，才忽然单膝跪地，拿出一把雕刻着玫瑰，萦绕着白色岚雾的弓箭捧在手掌上，鼓足勇气地说：“如果战争过后，我们都还活着，你愿意嫁给我吗？”

        念月没动，她看了看那把雕刻精美的弓箭，看着少年脸上的忐忑不安逐渐化为害怕，才接住了少年送给她的弓箭。

        “我愿意。”清冷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瞬间一阵风吹过整片玫瑰花海，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卷起无数深红的花瓣。

        月色爬上深蓝的天际，顾青曾无数次在夜晚看过月，他终于追到了自己的月亮，如同坠入了漫天璀璨的星河。

        思索间，顾青看见她勾唇一笑，忽然俯身凑近他，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从未有哪一个秋日的晚风，这样清甜。

        “这把弓很漂亮。”念月坐在山巅上，看向不远处亮着灯火的城市，身上披着顾青的风衣。

        顾青低头看着她说：“它是我去矮人山谷让锻造之神为你做的，还没有名字，你可以给它取一个。”

        三个月前在矮人山谷有一个s级的危险任务，顾青非要去，回来时一身是伤，躺了两个多星期，没想到竟是在提前为这一天做准备。

        “傻瓜。”念月忍不住骂道。

        顾青淡淡反驳：“我不傻。”我只是喜欢你。

        念月把玩着手里瑰丽的弓箭，上面用青涩的技巧雕刻的玫瑰花十分好看：“就叫它玫瑰之弓吧。”

        “好。”

        颜月待在念月身体里，默默看着这一幕。

        战争并不会给爱人更多的相拥时间，它很快就在人类的主导下爆发了，念月与顾青在战场中被迫分开。这一次战役足足持续了两年之久。

        血族人口稀少，但他们可以不断地创造血胬，操控血胬，让人类自己与自己的同胞自相残杀。

        这一战打得异常惨烈，战争开始半年后，念月就收到了顾青失踪的消息。

        她沉默着在房间里坐了一个下午后，再次投入到战争中。

        顾青送她的玫瑰之弓对于血族有致命的伤害，只要被它的弓箭击伤，就必定死亡，她也因此被人称为“死亡玫瑰”。

        比顾青失踪更坏的消息是，血族亲王刘易斯从长眠中苏醒了过来，但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向人类求和。

        黑月白月两位祭司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求和。

        刘易斯和他坐下的七大领主立刻加入了战局，短期之内血族不是人类的对手，但耐不住消耗，血族可以不断地创造新的血胬，而人类死一个就是少一个。

        慢慢地，人族吃不起这样的消耗，刘易斯却又在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再一次向人类发起求和，并在求和的末尾加入了几个条件。

        “少将！”

        念月喷出一口献血，她已是强弩之末。

        她一个人与刘易斯手下的两名领主战斗，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但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走吧。”领主诺尔忽然说，“我们不打算杀你。”

        她的士兵冲上来拖住她的身体，大喊道：“我们不需要你们怜悯。”

        诺尔和同伴凯尔对视一眼，却是转身就走，一步都不肯多停留。

        “报，白月祭司已经正式宣布投降。”

        念月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入目是苍白的墙壁。丽塔坐在她的床边，她红着眼激动地看向苏醒过来的念月。

        “你终于醒过来了，医生说，如果你今天还不能苏醒，就有可能永远都……永远都……”丽塔已经泣不成声。

        “傻姑娘，我不是醒过来了吗？”她抚摸过丽塔的脸，语气温柔，“死了我也刚好可以去陪他。”

        丽塔被吓白了脸：“顾青他还不一定死，你不许说这种胡话，你先好好养伤，养好了我陪你去找他。”

        “嗯。”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去，顾青的消息还是什么都没有。

        白月祭司来看过念月许多次，她今天又来了：“念月，我们与血族签了和平条约，但是对方提出了一个条件。”

        念月坐在病床上问：“祭司，什么条件让你如此为难？”

        白月祭司看着念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亲王刘易斯点名要你去和亲。”

        “噗”，念月水喝下去一半没忍住喷了出来“咳咳咳”。

        她笑了：“还有吗？”

        白月祭司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没有了。”

        “那我去，如果这样能减少伤亡的话。”念月看向窗外的阳光。

        这两年多的战斗让无数人流离失所、痛失亲人，她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白月祭司诚恳地说了一句：“抱歉，十字军，对不起你。”

        “如果可以，希望你们能再帮我找一找顾青。”

        ……

        念月站在山巅，半山腰上那人静心栽种的玫瑰花已经逐渐枯败，玫瑰本就娇弱，一场山风，一场骤雨，一场虫灾都有可能让它们万劫不复。

        只有少数的，生命力顽强的植株扛过了大自然的筛选，顽强地活了下来，在晨露中倾吐着芬芳，只是已经不再娇弱。

        那个照顾它们的人已经不在了，但玫瑰花还是要照常盛开。

        “我说过，人类不可能获胜。”温寒止站在念月身侧，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你输了。”

        “人类终将获胜，我的信念不会改变。”念月说，“但是温先生，这一次，我确实输了，你的条件是什么？”

        温寒止看着少女坚毅的侧脸，洁白的肌肤上没有任何瑕疵，他说：“你不要去和亲，我已经写信去让刘易斯换一个人了。”

        “呵……为什么？”

        温寒止收回目光：“你不该再为人类付出一生的幸福了，刘易斯不是什么好人。”

        “精灵的怜悯吗，师傅？”念月看向温寒止，“如果他答应换人，我就不去。”

        温寒止：“好。”

        恰逢一只雪白的信鸽从天边落到温寒止掌心，他取下信鸽脚上绑着的信纸，缓慢展开，上面写着两个狷狂的大字“不换。”

        温寒止瞬间沉了脸色。

        念月微微一笑：“看来我就算答应您，对面也不肯换人呢。”

        半个月后，一个血族派来的和亲使团来到了人类都城门口，他们派来的人很多，还送来的九十九箱金银珠宝和三座城池的地契作为求娶的物品，领主都足足派出了四位。

        这庄重盛大的架势就如同权势滔天的王侯迎娶他国公主，而并非和亲。

        穿着纯白婚服的人族白女巫念月在所有人目送下走出城门，漫天的玫瑰花雨被相送她的人洒下，落了她纯白的裙摆一片红。

        出嫁本该喜庆，但这样的和亲却没有一个人为她送上祝福，他们只是远远地望着，目光有同情、敬佩、感激甚至是惭愧。

        静默的花雨中，念月提起裙摆坐上血族使团的车架，跟随她离开的佣仆融入了队伍。他们在静默中踏上了和亲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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