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宵图魔域

寰宇创世之初，天地一片混沌，一丝灵溢之气自混沌间悄然而生，逐渐壮大，进而孕生亿万灵骨，此气世称“金图元气”。

        金图元气，乃是世间灵气之源，沌武纪的两位大神“络央”和“邪幽”，当年为了争夺沌武纪最后一丝金图元气，曾不惜兵戈相见，大打出手，最后，两败俱伤，双双殒命。而这最后一丝金图元气，数万年后，几番消长最后安然度入淆恒纪，并孕生出一片世外桃源、仙境乐土，被人称为“不死之境”的“宵图魔域”。

        遍地仙植，土亦成金。

        但是，这里却有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六千年前，天帝突发制人，派重兵大举入侵宵图魔域。正赶上魔尊玄启不知为何，身体极度虚弱，在同元拓大战艰难支撑数月之后，修为耗尽，被吸入魔魂旋洞。此后，宵图十三位魔王为争上位，相互倾轧，最后只剩下奇芏和天雀两位，合力驱逐了其他魔王，并封印了宵图魔域和外界的通路，从此以后，寰宇之内就很少再有宵图魔域的声音。

        宵图魔域位置隐秘，一路上尤季都把阿羽和姬影拢在一团浓厚白雾之中，左拐右绕地急速飞行，本以为进入被封印的界域，必要穿过气道或者是虫洞之类，而尤季竟能直飞到宵图上空，再一次突破了阿羽的想象。

        蓝天碧海，淡风含香。

        漫山遍野的龙银花迎风怒放，万年树龄的神树花坠满枝。遍地青翠，生机勃发，无论何处都看不见一丝一微的枯败枝叶，果然，不愧是始灵之气滋养的绝世宝地。

        尤季落地之处，已有两位青年正在等候，为首一人，阿羽看着眼熟，尤季介绍说，是他十一叔，现今在天雀座下任职。众人相互见礼，寒暄过后，十一叔便招手变化出一只两头弯弯的长尾船，沿着一条从远处山间流淌入海的淡水河，载着众人逆流而上。

        远处一只美丽的白翎长尾仙雀飞掠而来，仙雀绕着他们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之后，高声鸣叫着，向着远山仙气缭绕之处，急速飞驰而去。河水清泠，清澈见底，河中形色各异的鱼儿们，纷纷游到他们身边，在船尾越聚越多，推推搡搡拥挤着，跟随他们逆流而上，场面蔚为壮观。船行到处，两岸鲜花争相盛放。一株稀世翘帆花花期刚过，片刻之间竟奇迹般生出一树花苞，在长尾船从身边经过之时，愣是开了个锦艳繁荣。

        如此奇事，闻所未闻。阿羽侧过头，疑惑地望向姬影。姬影的表情有些许凝重，不知心里正想些什么。

        河流尽头是一处飞瀑，飞瀑之旁，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依山而建。高高的殿宇耸入云端，巨大的石门犹如天缺，宫殿外墙上雕刻的浮雕巨像栩栩如生神态各异，件件都是不可多得的艺术精品。同伯渌的王宫相比，这座宫殿未用一金一玉，但却给人一种强烈的高山仰止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会对宫殿的主人萌生敬畏之意。

        阿羽一行弃舟登岸，沿着宫殿门前长长的石阶慢慢往上爬。

        姬影望着宫殿巨大的牌匾缓缓念道：“璞信宫。”

        十一叔解释道：“这里是天雀的主宫……”

        话到一半，璞信宫正中巨大的石门突然无声开启，十几名玄衣青年排成两队从石门快步而出，沿着宫殿的石阶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下来，既匆忙又不失秩序。

        玄衣人中为首一位跑得最快，他大跨步地从山道上一路奔到距离姬影他们仅有一丈的地方，忽然停下来，带着两队青年一起施礼。

        阿羽讶然道：“十三叔？”

        姬影甚疑惑看向阿羽，阿羽更疑惑，反问道：“你竟不认识？！”

        两人一乱，竟忘了还礼。

        十一叔急忙解释道：“全靠亲戚帮衬，让我和十三弟都能在天雀座下效力。”

        十三叔也连忙道：“你们一路劳累，家里已经备下饭菜，先吃完饭再说吧！”

        神仙居然这么惦记吃饭……阿羽转头看了姬影一眼。

        十三叔在前面领路，引着众人进了璞信宫，在一座豪华大殿里坐下。宴席很快就开始了，丰盛得不得了，堪比十全药膳大补珍锅：煮的是天帝都眼馋的灵翠仙鸟；炖的是仙草仙露喂大的蓝花麂子；千金难求的玉容草不过是开胃小菜；餐后水果都是人参果。盘盘碗碗不下三十道菜，量小而精致，碗口大小的小盘子，居然光传菜就用了六十多人，一人负责端，一人负责摆，人不重样。上菜的顺序也很有讲究，酸辣甜咸搭配适口，冷热干汤轮次交替。每道新菜上来，都直接往姬影跟前一摆，待他吃上几口感觉差不多了，就立马再上下一道菜。

        餐后，阿羽向十一叔十三叔提出想求见天雀大人。十三叔答道，天雀大人有事外出，不过走之前已有安排，然后就驾起一辆飞龙白金天车，载着他们来到海滨一座用凌霄花装饰的宫殿。宫殿后花园里，两名侍女正陪着一名病人。阿羽大惊，两步奔过去，却见贤玉面色惨白，正躺在一张矮榻上，虽然身体仍然非常虚弱，但好歹这条命却是捡回来了。阿羽回头望向姬影，非常感激。

        十三叔言道：“贤玉已在宵图疗养十日，不过要想完全复原，还得在宵图魔域将养个一两千年，中途不能离开。”

        阿羽闻言一愣，奇怪道：“我五日之前刚在妖界见过贤玉，她如何就已在宵图住了十日了？”

        十三叔不明就里。姬影看阿羽一眼，谈不上生气，但有点怨气。阿羽见状没敢追问，便去陪着贤玉。

        贤玉现在，虽然虚弱得连话都说不了，但是意识却已经完全恢复，从她那几乎绝望万分伤感的眼神里，阿羽看得出，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很不好受。凡人寿短，命运无常。两千年以后，还能不能在九州界找得到她心心念念的沅粱树仙，这个事情真的很难说。

        天地无情，姻缘难聚，眼看鸳鸯两散分飞，想起多日前见到唐四公子杨峥之时的情景，连累阿羽的心也跟着有点抽痛，晚上离开时，脸上就有些恹恹的。

        十一叔十三叔招待姬影和阿羽吃过晚饭后，安顿他们在一座宫殿之中住宿，明日再安排回九州界。那宫殿非常豪华，室内，有天然温泉可供沐浴，又有仙羚皮做的细长绒地毯铺了很大一片。可是，阿羽心里有事，整个人都显得很无精打采。

        姬影思量半晌，方揣摩到她的心意，伸臂将她搂住，低声道：“你竟然也会为这种事情烦心？”

        姬影将手放在阿羽心口上，幽怨道：“我一直以为，这里没有心……”

        阿羽：“……”

        阿羽挣开姬影，想到柔软的仙羚皮地毯上打坐，休息一会儿。

        姬影贴着跟过来，幽怨道：“刚帮你做完事，你就……”

        阿羽闻言，立马转身，主动扑到他怀里，把脸贴到他胸口上。

        姬影甚无语，抱了她一会儿，咬着耳朵轻声道：“你可以更有诚意一点……”

        阿羽立马挣开，不干了。

        姬影继续道：“……我可以考虑再给你帮个忙。”

        阿羽叹了口气，大瞪着眼睛看着姬影，问道：“能有什么办法？宵图这种地方，仙魔两道多少人费尽心思都进不来，天雀能让贤玉住下已是医者仁心，实属不易，怎么可能再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留下来？两千年啊！就算是你家亲戚，欠的债也还不清了！”

        姬影想了想，拉住阿羽的手，道：“不说这个了，十一叔说这温泉极好，养魂魄的，咱们去里面泡泡。”

        第二日，两人一不留神起晚了，十一叔和十三叔已在外殿等候多时。十一叔亲自驾了白金天车要送他们回九州界，十三叔再三叮嘱后，他们便上了天车。自打昨日下船后，尤季就不见了踪影，阿羽问起来，十一叔解答说，尤季有事，一早去九州界接人去了。阿羽心有疑惑，又不好问十一叔，便扯了扯姬影袖子。姬影不答，面带笑容地从餐盒里捻出一块桃花糕，问阿羽吃不吃。阿羽了然，没想到姬影昨天夜里哄了她一晚上的鬼话竟是真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天雀的白金天车，车体是由整块白金锻造雕铸而成，车头之上，五条银龙纳华吐瑞，牵引着天车一日可行十万八千里，而今天从宵图魔域飞到与九州界相邻的魔界破天域流婴城，也不过就用了半个多时辰。十一叔不能再往前送了，他在这里放下姬影和紫羽后，并未调头回宵图，而是驾车继续向前急驶而去。

        也是鬼打着催命吧，阿羽居然突发奇想，想带着姬影去打了个牙祭。本意是想感谢姬影这次帮这么大的忙，另外也是觉得，宵图的饭菜食材虽好，但味道实算不得顶级的，因此，就想趁着姬影还是凡人口舌之欲尚强，带他领略一下顶级厨师的风采。

        只是，这个牙祭打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破天域是魔道九域中的一域，盛产各种偏执如狂的妖魔鬼怪，而偏执这个特点，也可以算得上是魔域人群的普遍性格特征。

        魔者，心生之，困于己心而漠视天下；仙者，认大同，观大道而顺自然。

        流婴城的街道狭窄而毫无秩序，临街的每一个店家，都根据自己的意愿肆意抢街占道，划分地盘，将商品杂货堆得到处都是。阿羽拉着姬影，在人群缝隙里左躲右闪小心穿行，生怕一不小心踩掉了谁的鞋子，从而引来一场惊天大战。在魔域，群众脾气都相当地暴躁而不可琢磨，从前因为一颗芝麻而大打出手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姬影的那一张最容易惹事生非的脸，被阿羽用了个幻术，变作平凡书生模样，而她自己，则应姬影要求，变了个垂眉搭脸的小媳妇儿，好方便他拉着她的手，四处冒充是她的夫君。阿羽和姬影低眉含胸小心翼翼，终于穿过了半条街市，来到一座旌旗飘飘生意火爆的酒舍之前。

        饕餮居。

        一个拥有全寰宇最了不起的偏执狂厨师的地方。

        偏执如果用到好的地方，比如像魔神哈特这样：酷爱做饭到发狂，那么，这就是全寰宇人民的福利。阿羽和姬影老老实实领号排队，足足等了三个时辰，终于如愿轮到了一张小方桌，开开心心点菜吃饭。按照魔神哈特的规矩，来他这儿吃饭的人一概不准剩饭，于是阿羽便只认真点了这里最为出名的“汽锅鸡”和两三个小菜，来给姬影尝尝鲜。

        是时已是掌灯时分，天色渐黑，饕餮居的小伙计在屋檐上挂出写有“停”字的黄色灯笼，按照饕餮居的老规矩，早早地便要打烊歇业。门口，几位远道而来不懂店规的食客，发现自己苦苦地排了几个时辰的队之后，最后竟然被拒之门外，便显得有点情绪激动，骂骂咧咧地便同店伙计争执了起来。不过，哈特虽然是靠做饭成的魔，但道法也不算浅，几个闹事的食客不知轻重，最终被修理了个鼻青脸肿悻悻而去。

        阿羽和姬影一边吃饭一边看戏，用了饭喝了汤，吃得心满意足之后，结了账往出走，在眼看就要出饕餮居大门的时候，却忽然被迎面而来的一群人挡住了去路。

        一名身穿银色云纹蟒袍的男子，带着五六个随从，背着手站在饕餮居大门口，看样子，像是也要进来用饭的。

        饕餮居掌柜一眼瞥见立于门外的银袍男子之后，一改刚才轰人之时凶神恶煞的模样，迅速捧起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一阵风一般，“嗖”地一下从阿羽和姬影身旁超过去，那神态欢脱得，就如同一只摇尾哈巴狗，谄媚道：“席肆大人大驾光临，真令敝店蓬荜生辉，大人您赶紧往里边请，往里边请……”

        是……席肆！

        魔王珞夜手下最得力的鹰爪，从前曾经两次同阿羽遭遇，扒过她的皮、耙过她的骨，让她两次九死一生，差点小命呜呼的……魔神席肆！

        阿羽低头拉着姬影退到过道边上，身上的神经瞬间就被全部绷紧了。

        饕餮居的门厅狭小而拥挤，过道也非常狭窄，掌柜的带着七八个店伙计簇拥着席肆往里迎，路过阿羽和姬影身边的时候，席肆忽然扭头看了阿羽一眼，猛地停住了脚步。席肆的目光寒如利剑，射在她的身上冰冷而犀利，阿羽低头盯着地板，背上的汗瞬间就沁了出来了。

        空气里弥漫着恐怖而诡异的味道，饕餮居的掌柜、伙计以及席肆带来的随从，都没摸清魔神席肆的心思，全部都愣在那里屏住呼息不敢说话。

        阿羽紧紧地拉着姬影的手，全神戒备，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饕餮居里室忽然传出哈特爽朗的大笑声音，哈特健步如飞从里室奔出来，热情地拉着席肆的手寒暄道：“我昨夜梦到金星合月，就猜到今天必有贵客降临，哈哈，没想到来得竟然是哥哥你，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我听说哥哥这些年一直为了追踪一名天庭要犯，忙得不可开交，今日又怎么忽然得了空闲，能来小弟这里坐坐呢？”

        席肆终于从阿羽身上移开了视线，向着哈特回了个礼，笑道：“追踪要犯的事情，最近终于有了起色，今日便想着忙里偷闲打顿牙祭，还望老弟你莫要嫌哥哥我来得太晚，错过了时辰哦！”

        “哥哥这是哪里话？你这样的贵客，我天天烧高香盼都盼不来，哥哥你先少坐一会儿，我这就亲自下厨，包让哥哥吃得满意”

        哈特一边说一边拉着席肆径往二楼而去，临上楼梯之前，席肆忽然回头看了阿羽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跟着哈特上了楼。

        阿羽的心脏在胸口处狂跳不止，趁着哈特将席肆请走的这个机会，赶紧拉着姬影奔出门去，迅速将自己隐没在沉沉夜色之中。

        入夜之后的流婴城，被一层厚厚的雾霾所笼罩着。阿羽凭着记忆，带着姬影摸索着徒步走了五里多路，来到城外西南处一座破旧道观之中。这座道观，原本是为魔尊玄启所建，如今早已废弃不用。在这座道观的后院丹石墙后，有一座隐秘气道，能同逍遥山凌霄峰地底的混沌气道相连，是回逍遥山的一条隐秘通路。

        阿羽将自己修炼五百年练就的一身魂衣，从自己的三魂七魄上扒下来，帮着姬影穿在身上，以免他受到气道之中混沌诸气的侵害，然后，才带着他纵身钻入了浓雾弥漫的气道之中。

        眼前白茫茫一片，视距不到五六尺，视听嗅味四感尽失。阿羽凭着记忆和仙者特有的第六感，在错综复杂、岔道繁多的气道之中急速飞行。照目前这个速度，抵达逍遥山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迎面而来的煞煞刀风被阿羽的仙障阻隔在外，她根据记忆中的路线，在迷宫一样的气道之中左拐右绕，行进了半个多时辰以后，隐隐觉得身后似有一股幽幽魔气一直尾随着她。她猛地停下脚步，使了一个隐身术，迅速将自己和姬影藏在旁边一个岔道的路口，同时瞪大眼睛，想看看跟着她的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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