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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隔世之战


蔼淰倒在血泊之中,脸上表情扭曲而恐怖,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直望向玄启,正在无声地恳求他出手救自己一命。

        玄启皱了皱眉……

        其实,玄启从未指使过蔼淰去做任何事……但是,在他同络央大战之前,蔼淰也确曾将一件法力强大的魂衣交给过他。当时,他并不知道那件魂衣是蔼淰从西娴那里偷来的,虽然他也觉得蔼淰的行为非常可疑,但最后自己确实是凭借那件能保神魂不灭的魂衣,才成功逃过了沌武纪大劫。

        可是,蔼淰当年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帮助玄启呢?

        这……

        玄启看着血泊之中垂死挣扎的蔼淰,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如此……

        大概蔼淰当年应该并不仅仅是只想让西娴损失魂力、一分为二而已……

        很显然,他原本的计划是失败了……

        他料到,西娴迟早有一天会清醒过来,而到了那时,等待他的就只有灰飞烟灭。

        而他当年,之所以要以身犯险卖给自己这个人情,要的自然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这……可真是万年谋划,不可谓不深谋远虑!只不过如此一来,却也实在害苦了玄启,算是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其实,玄启又何尝不是被蔼淰算计了呢?

        玄启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正苦苦挣扎着的蔼淰,心中暗叹一口气,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要救蔼淰一条命。可是,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把自己曾经“教唆蔼淰陷害西娴”的罪责坐实了。

        自己身上的这幅肉骨,皆是由西娴六十万年前的魂衣滋生而成,如今百口莫辩,被西娴当作是坑害她的始作俑者,实在是自己如今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件事。其实,他倒是并不是担心自己实力不济,同西娴火拼起来会落得下风。他只是只是不愿看到她用那么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玄启苦苦守着轩辕紫羽的肉身一百多年,虽然心中始终抱着希望,盼着她能早点回来,但是,却从未想过,她会以如今这样的方式回来。她的眼睛里闪烁百万年沉积下来的睿智光芒,让他再看不到半点阿羽从前那温柔和悦的影子。

        她恨他,这让他无比痛苦。可是,善恶终有轮回,他欠蔼淰一条命,这件事他也不得不管。

        西娴的目光向玄启脸上望过去,观神辨色,知道玄启是有意要出手相救蔼淰,冷笑一声,用术法将蔼淰悬上高空,又狠狠地摔下砸到玄启脚边,冷冷道:“邪幽大人倒是菩萨心肠,只不过,大人倒也不用担心,蔼淰他是没这么快就能死得了的。

        “想当年,他偷了我为西厝制的魂衣,害我不得不将西厝养在自身魂魄之中,日日忍受被魂火灼烧的痛苦,足足煎熬了四十万年。如今,既然蔼淰落在了我手里,那我自然也不能舍得让他这么快就灰飞烟灭。

        “邪幽,你若想救他,倒是大可不必忙在这一时。待他受足四十万年的刑罚之后,我自然会亲手把他的魂渣交到你的手上。届时,你倒是可以试着用当年养护傀儡羽心的那个法子,养养他试试。说不定他感恩戴德的,以后幻作一个女子来报答你的恩情,也未可知啊!”

        西娴看着玄启,目如玄雪。这份咄咄逼人、穿透人心的犀利,让玄启觉得是这样地陌生。

        玄启神色戚然,西娴看得清楚,却不想再去理会。她低头瞟了一眼地上的蔼淰,抬头看着玄启冷笑一声,手指微动,掌心立刻生出一柄光华万丈的宝剑——魂剑“灿龙”。

        玄启的眼睛随着灿龙剑的华宝之光黯了黯,郁郁地低下了头,却没有去捡一直都躺在地上的轩辕剑。

        “邪幽,虽然你曾经设计陷害我,不过,若论起咱们沌武纪的规矩,我倒实在不该怨恨于你。巧取豪夺、尔虞我诈,从前大家一贯如此,放在沌武纪太过稀松平常,实在不算什么。我自认修为不足,看不透天地穹苍,吃了你这个亏,便只当是劫数一场,原本没什么好抱怨的。只不过,既然你我都已转世淆恒纪,而你如今又想要荣尊九鼎,来做这寰宇之内唯一的主人,那么,本尊就少不得还得跟你计较计较,要问问我手中的这柄剑,看它愿不愿意向你低头。我们就还是按照沌武纪的规矩,对决一场,一局定输赢。若是你赢了我,那么,天下之大悉听尊便。若是我赢了,那你就休要再觊觎这天地江山,争这九尊天帝宝座。从此之后,仙魔划界,两不相干。

        “邪幽,你亦知我身上这勇武之气,早在六十多万年之前,就已经尽数渡给了西厝,令我这一身武力损失不少。而你,虽然如今神力并未完全恢复,但至少还有天罡神气护身。身为九州地灵,你在这九州界内,便有这地气护佑。因此,这场仗对你来说,实在并未吃亏。你且考虑一下,是一定要让这仙魔两军拼个你死我活、尸骨如山呢,还是你我单独对决为好?我便只给你这唯一一次选择的机会,若你放弃了这次机会,以后就休要再怪我手下无情”

        玄启满脸阴霾,心一点一点沉下去,眸光黯淡。沌武纪神仙之间的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从前的西娴心狠手辣、嗜杀成性,比络央更难对付,但是,要让自己狠下心肠,对她痛下杀手,玄启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法能够做得到。

        西娴的眼中泛着嗜血的光芒,但是,她的那番狠话刚刚说到一半,却又被另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那人身穿一件粗布白袍,腰下佩着一柄滴血未沾的宝剑。在这场规模宏大的仙魔大战之中,这把宝剑始终如一地跟着主人东躲西藏,莫说是人,就连鸡都没杀过一只。

        这白袍男子原本是躲藏在灰石山后的一处隐密山洞之中,后来听外面喊杀声渐退,实在忍不住好奇,这才悄悄地从山洞之中溜了出来。当他吃力地从群神围成的包围圈外围一点一点挤到中心,一抬眼便望到了包围圈正中的两个人。一个,是伤害并背叛了他好朋友的玄启,而另一个,紫发飘飘、绝色美艳的,他一见之下,险些要以为自己是在发梦……

        阿羽?!

        那个被真武大帝和太乙大帝陷害,明知是送死还是跑来救自己的阿羽啊!

        白袍男子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在根本还没搞清楚周围环境的情况下,就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阿羽!”

        这一声呼唤,就很不知天高地厚地,打断了西娴大帝同魔尊玄启的谈话。

        看看倒在地上的天帝和血泊里的蔼淰,所有人都忍不住替白袍男子咽了一口唾沫。

        西娴脸色一沉,眼角瞥见瘦马戈丁的白袍男子,激动万分地向自己飞跑过来,脸罩寒霜,不自觉地就将包裹自己周身三丈开外的“焚火玉灭”仙障加厚了一些。

        白袍男子越跑越快,一点都没有要在仙障前面停下来的意思,看得四周围观的神仙们,都忍不住狠狠地捏了一把汗。

        “焚火玉灭,触者成灰。”

        眼见白袍男子马上就要撞上仙障,很多心慈念善的神仙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而此时的西娴,满脸都是黑线。

        华子桐这个不要命的……

        西娴……忽然……想起一件很让人无语、郁闷、加吐血的可能性:他,不会是连那道仙障都根本没看着吧?

        这个……

        以华子桐华老先生的莽撞、冒失以及浅薄的修为,这……貌似还真是有这个可能啊!这个念头,让西娴一口血吐在心里,不过再转念一想,若是让华子桐这么个鸹噪的人就这么死了,自己倒还真能耳根清净不少。

        眼见华子桐几乎已经撞上了自己的“焚火玉灭”障,西娴把眼一闭,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耳听得“嘭”地一声响,西娴手腕一紧,两只瘦了吧唧的爪子,已经牢牢地捉住了自己的双手。

        西娴心里暗骂:妈的,就算是戈央和天帝他们,也不敢如此公然无畏地来捉我的手啊!

        西娴心头火起,一睁眼,却正对上华子桐一双汪汪泪眼。

        华子桐捉着西娴的手,激动道:“阿羽,是你吗?你真的没有死吗?”

        晶莹的泪花在华子桐的眼睛里直打转,他两手发颤,紧张地盯着西娴的嘴唇,焦急地等待着老友的答复。

        西娴:“……”

        一颗心忽然就软了下去,近百年间朝夕相处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些一起吃喝玩乐、八卦天下的日子,对淡漠孤独的西娴来说,其实是如此地难得。

        沌武纪的西娴从来就没有过朋友,所有那些曾经挡过她的道的人们,通通都被她杀掉了,没有人敢随随便便地跟她说上一句话。

        她知道,刚才华子桐闯“焚火玉灭”仙障,她不忍心杀死他的感觉,就如同是从前,他拿着瞬戎玉骨笛狠敲自己脑袋之时,自己完全没法怪罪他一样。

        她知道,不管自己如今的身份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她依然是逍遥山上的那个轩辕紫羽,即便,那只是她渺瀚长生之中的短短一世,那她也永远都是轩辕紫羽,那个爱过、痛过、绝望过的……轩辕紫羽!

        西娴看着泪眼婆娑的华子桐,蔼然一笑,温和地点了点头。

        华子桐喜极而泣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大无畏地伸出双臂把西娴拥在怀里,吓得一众围观神魔都把下巴摔到了地上,开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死,既然你跟宣于立过生死盟,宣于都没有死,没理由你却会死。”

        宣于?!

        西娴头上立马又黑线了!

        西娴从华子桐的臂弯里脱身出来,微不可察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又伸手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平静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向廉他们呢?都还好吧?”

        “他挺好的,正在蛮潜峡帮一群中了妖毒的人解毒。我这次出来,就是帮他找一味能解毒的仙草。我们已经在蛮潜峡住下来了,那里花美水美,阿羽,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华子桐是个话唠,西娴知道就算是再给他三天三夜,他也倒不完这攒了一百七十多年的废话。

        西娴微笑着扶了扶华子桐的肩膀,和声道:“子桐,咱们别来话长,改日再叙,如今你先容我把正事办了再说吧!”

        西娴收拾情绪转头向玄启望去,不想却惊讶地发现,他那张刚刚还忧郁沉闷的脸,却在忽然之间焕发出无限光彩。

        “我认输了。”

        当玄启平平淡淡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的脑子一定是进水了。

        这还没开打,怎么就认输了呢?

        “阿羽,蔼淰已经被你的灿龙剑斩为两段,就算是再养上三万年也未必能够养好,而且……说不好还会被迫裂为两人。蔼淰如今这份裂心之痛,比之你六十万年前那一场更要惨烈得多。阿羽,这份仇应该也算是报了,你就不要再折磨他了好么?

        “像屠族灭户这种事情,从前你我都没少做过。这千仇万怨的,若是真要一件一件计算起来,你我身上这累累血债,只怕是算上一千年,也未必能够算得清楚。阿羽,你说是不是呢?

        “我知道,在你心里一定早已认定,我就是指使蔼淰加害于你的那个人。但是,不管你究竟是信还是不信,我对于从前蔼淰害你的那些事,都是毫不知情的。六十万年以前,蔼淰确实曾经将一件魂衣交给过我,但我其实并不知道,那件魂衣是他从你那里偷窃来的。那件魂衣后来救了我的命,这是我欠蔼淰的,也是我欠你的。

        “虽然蔼淰罪该万死,但是,毕竟他确实救了我的命,所以,我希望,你能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面,放他这一马。蔼淰不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神仙,又是沌武之身,无法同淆恒纪相容。刚刚你将他一劈两半,用淆恒纪的阴阳双气浸蚀过他的身体,如今他仙力大丧之下,再不能重获仙髓,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魂魄裂为两人,投入凡界罢了。

        “阿羽,他便是有千分罪恶,如此的惩戒也算是不轻了,你又何必一定要让他尝尽万年酷刑,然后再灰飞烟灭呢?阿羽,我求求你,你就放过他吧!你想要仙魔分立、划界而治,我都答应你。凡是你想要的,我通通都可以给你。我对你……”

        一颗巨大的汗珠从西娴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她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魔尊玄启他,不会是想说出什么有失体统的话吧!

        玄启:“我对你是一片真心,苍天可鉴……”

        西娴瀑布汗~

        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想利用姬影在她心里那独一无二的位置,来有所图谋么?她曾经轻信过蔼淰,并由此铸成大错,若要她再轻信一向以狡猾多端而著称的邪幽,西娴再没有那个大胆。

        西娴不能任由玄启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再说那乱七八糟的话,但是,她也清楚地听到玄启说他“愿意认输”。如此甚好,既然他愿意让步,那便也省得让她再费心思将他大卸八块了。寰宇一统,虽然是诸多神仙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治理天下不易,若是要想同时将仙魔两道人都收于囊中,其实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魔道之人的观念和逻辑,并不是仙道之人都能理解的,天帝一统天下十几万年,却偏偏管理不好冥、魔、妖三道,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所以,在西娴看来,要想天下长安,仙魔分治才是长久之道。玄启能够不战而降,当着这芸芸众神的面答应自己“仙魔分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而至于说玄启对自己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肉麻话,不管他究竟是何居心,西娴都没有那个兴趣,再听他胡说下去。

        西娴无视玄启对自己那深情款款的注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她一拂衣袖,掷地有声:“君无戏言!你既然刚刚答应了我,就再没机会反悔!”

        “我绝不反悔,无论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好!那我们就以潜浏暗河为界,冥、魔、妖三道归你,仙凡两界归我,至于说像堂庭、亶爰、杻阳、箕尾、鹊山这些仙魔混居之地,我们择日再议,另立归属。三十日后,我在潜浏河心庞帆岛上摆下酒筵,恭请魔尊大人你再议划界之事,你意下如何啊?”

        玄启显然还想跟西娴再说点什么,但是,很明显,西娴还不太待见他。

        玄启郁闷地点了点头,算是同西娴许下了“庞帆之约”。

        这战场之上,无论仙将还是魔神,都完全没能料到这仗打到最后,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震惊之余,也只有老实听命的份儿。

        西娴抬手招来一片祥云,就打算带着戈央、瑾元他们回紫怡峰去,一回头,却又看见了以原身倒在地上的天帝元拓。

        元拓虚弱地趴在地上,抬起眼皮,可怜巴巴地看着西娴,样子倒真有些委屈。

        西娴瞥了他一眼,沉声道:“起来吧!”

        元拓四爪用力,挣扎着往起爬。

        西娴皱着眉头,看元拓数次努力数次跌到,脸色显得有点不太好看。

        “真没出息,就这么几鞭子就受不住了么?”

        元拓整个身子都趴在地面上,龙头往后缩了缩,眼睛显得有点红。

        西娴又恨恨地骂了几声,最后还是忍不住走到元拓身边,弯腰撩起袖子,打算把他从地上给抱起来。

        元拓的眼睛更红了,急忙用术法将自己几十丈的身体缩成一条小蛇大小,趁着西娴弯腰伸手的时候,乖乖盘成一盘,躺到西娴平放的左臂之上。

        西娴的手臂是如此地温润光滑,元拓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她的肌肤之上,心里又开心、又伤心、又喜悦、又委屈。眼里晶莹的泪花,一个控制不住滚落下来,堪堪落在西娴粉嫩的手臂之上,令西娴不禁低头看了他一眼。

        元拓垂下眼皮,将自己的脖子放得更平一些,好让他能够更大面积地蹭到西娴的肌肤。眼角上挂着的泪珠,他便只当自己没看到,反正反正他现在就是她怀里的一条小蛇,也不存在什么面子问题。

        其实,他还是开心的吧!

        她就算是生气打了他,但还是会回头心疼他,抱着他的吧!

        他心里有些开心。总之,从今往后,他是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他了。一定不会了。就算她只当他是一个孩子,他也要永远地陪在她的身边,永永远远地,永永远远地,永远也不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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