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无力的我们

“好啦好啦，穿得很厚了。放心，我挂了啊。”

        林安安抬头望见张新走进餐厅，打断了手机里的叮嘱，朝他挥手示意。

        “好久不见，安安老大。”张新放下背包，拿出一盒稻香村递给她，“重死我了。”

        “怎么还带这个给我？”林安安惊喜地解开丝带，打开盖子，看见层层叠叠的糕点铺得没有一点缝隙，她最喜欢的枣花酥、布朗尼和椰丝球塞了大半盒。

        “生日礼物啊，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么？”张新耸耸肩，伸手拿出一块枣花酥就开始吃。

        “哪有人送礼物自己先吃的？”林安安嘴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又拿了块布朗尼递给他。

        张新摇摇头，喝了口水，扫了桌角的二维码开始看菜单，“这家什么菜好吃？”

        “热销榜单的都不错，你点你想吃的，我都可以。”林安安把糕点重新打包好，放到一边，拿起手机买了两张代金券。

        两人点完菜，聊起公司的近况，组织架构变动、持续裁员、新业务动态、同事们的近况……张新一一给林安安说着，言语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不一会，菜陆续上桌，张新的情绪依旧低落，林安安趁机把话题转移到了桌面的菜上，和他介绍起杭帮菜和推荐去玩的地方。

        “明天真不出来陪我去逛逛？”

        “不去，我有事。”林安安果断地摇摇头。

        “你还真是直接又狠。”张新拿起饮料给她把杯子满上，“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24号左右吧。”林安安吃完碗里最后一口菜，赶紧擦干净嘴巴，防止自己再继续吃，“不能太早回去，我爸妈会起疑心。”

        “你还没和他们说吗？”

        “嗯，不能说，说了也只是让他们担心。我妈和你妈不一样，不能和她说。”张新了然地点点头，不同的父母对于这件事的态度确实不同。

        “西湖就在附近，去走走吗？”

        “好啊，我刚来的时候，看见那边就是西湖，上次去还是十几年前。”

        张新转身叫服务员买单，林安安抢先一步把手机递给服务员，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刚拿起手机的张新猝不及防。

        “下次你来武汉，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豆皮和藕汤。”

        “好，还有热干面和糊汤粉，还有那个……”

        林安安一边开心地报着菜名，一边拿起外套穿上，张新拎起稻香村跟着她走出去。

        他们来到西湖边，绕着西湖走了大半圈后，找个了长椅坐下。林安安用纸巾擦了擦椅背靠在上边，望着夜幕下波光粼粼的西湖。

        亭台楼阁华灯依旧，只是没了前几年熙熙攘攘的旅游人群，眼前来往的多是闲庭漫步的居民，偶尔走过一两对亲昵的情侣，柔美之下多了几分清幽和浪漫。

        她正看得出神，耳边忽然传来悠悠念诗的感叹声，她回忆着诗句，伸手拍了拍张新的肩膀。

        “不愧是眼底未名水，拂面燕园风的燕园学子。”

        “别取笑我了。”张新望着湖对岸的山，欲言又止。

        “会好的。”林安安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还是在对自己说。

        “安安，你知道，我从大四就进了公司，整整七年多。”张新环抱着背包，依旧望着远方，“就在我有信心安排好未来5到10年的日子，所有的一切就都戛然而止，真的挺迷茫的，30多岁竟然变成了一事无成。哎，算了，我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林安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因为不管说什么都那么苍白无力，也许做个倾听者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她转头和他说：“想说什么就都说吧，憋着会生病的。”

        “没事，我只是又想起了黄赌毒培。曾经以为上好每一堂课，对得起家长的信任和孩子的喜欢，就是我最应该做的，没想到变成了最不该做的。”

        “我知道。”林安安看着身边曾经意气风发的男孩，回想起去年的种种，鼻子一酸，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迟迟未说出口，她知道张新比谁都清楚和懂得一切。

        这也许就是世界本来的样子，我们无法掌控一切，只能不断给自己找寻能试图享受生命的种种，好也罢，坏也罢，允许一切发生。

        这一晚，她回到家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窗外的太阳依旧升起，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墨绿色的毯子上，又慢慢逃离。

        此时的林安安翻转过身，蜷曲着身体，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又由着性子，不管不顾她，再次一脚踏入了一望无际的沼泽地，她就在远处看着沼泽地里的它，冷冷地看着它越陷越深，绝望、无助。

        从日出再到日落，她就这样在床上醒醒睡睡，终于抵挡不住阵阵胃疼爬起床，换了衣服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她打开茶几上的稻香村，拿了块布朗尼刚放到嘴边，沙发上传来震动声，她赶紧起身走到餐桌旁的白墙前接通视频。

        “喂，妈。”林安安挤出笑容看着屏幕，“我刚睡着了。”

        “难怪，我说怎么打这么多个视频都没接，还以为你怎么了。”手机里传来李舒予关切的声音，“怎么看起来不开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还想再睡会，昨天太晚睡了。”林安安揉了揉眼睛，假装打着哈欠。

        “没有就好，我没什么事，就是你表姨送了腊肠来，你不是最喜欢吃她做的腊肠吗？我给你寄出来，你看看其他的有没有想吃的，我一起寄。”

        “不要了，我回家吃，月底就回来了，十一放假带来的都还没吃完。”

        “没事的，你放冷冻室就行。一小包一小包都装好了，要吃的时候再拿出来，不会坏的。你下周日不是生日吗？可以烧点喜欢的吃，也可以和同事们分点啊。”

        “不要了，吃不完浪费，等我回家过农历生日你烧给我吃。”

        林安安感觉心里五味杂陈，眼泪已经快要漫到眼眶。从小家里都为她过农历生日，自从念大学开始，她每年都要过上两个生日，一个阳历的、一个农历的。

        “好好好，不要不要，等你回来我烧给你吃，正好过几天你爸去给人送货会路过你喜欢的那家团子店，让他带两盒回来冻着，等你回家吃。

        “爸爸又去给人送货了？”

        “嗯，正好送茶叶，顺路就一起送了，你累了就快去睡觉吧，我挂了啊。”

        “好，拜拜，你也早点睡。”

        “拜拜。”

        林安安挂断视频，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蹲下身环抱住膝盖，用力地咬住嘴唇试图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情绪如洪水猛兽瞬间吞噬了她。

        许久，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阳台，望着一幢幢高楼，一盏盏灯火，阵阵寒风吹进身体，她终于清醒过来。

        往后的几天，一个人，一间房，林安安除了丢垃圾，没有走出家门半步。她按自己定好的计划，起床、吃早饭、找工作、吃中饭、做自媒体、吃晚饭、学英语、锻炼、看书、睡觉，虽然偶尔情绪依旧会感冒，但不久就能缓过来，她决定下半月开始直到过年都不再看招聘信息。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腊八刚过，雪花就飘落到了无数人的朋友圈。

        林宇哲探头看了眼喧闹的办公区，起身走到窗户边。他打开窗户，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翻看了几遍都觉得不够好，于是半个身子伸出窗外，找着各种角度，终于拍了一张满意的。

        这两周他都很忙，或者说让自己很忙，他发现自己只要一停下就会想起林安安，想起那如同室友般的日子，他总是找着各种理由联系她，然后等待她的回复。

        他看着自己发出去的照片，无奈一笑，喜欢一个人是如何都藏不住的，那既然这样，索性就往前再走一步。

        “喂，上次你给嫂子做生日蛋糕的店发下我。”

        “干嘛？想通了要追人家姑娘了？我是说你谨慎还是说你什么好，如果我像你这样……”

        电话里传来陈博兴奋又嫌弃的声音，过两天是他老婆的预产期，今天他提早下班回去陪老婆收拾东西去医院待产，初为父母的人总是如此，明明准备十足却依旧觉得自己慌乱盲目。

        “别贫了，记得发我。”

        “行行行，发过来了，你记得提前约时间，别直接去。”

        陈博话音刚落，电话里传来女生的声音：“宇哲，今天初雪，多好的机会，带她去吃个啤酒炸鸡，再看个电影啊……”

        林宇哲瞬间在心里骂了陈博一百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听见那边传来陈博的大笑声。

        “你看我老婆，为你急得行李都不收拾了，哈哈哈哈……”

        “好的，嫂子，你注意身体啊。”

        ……

        在陈博夫妻的轮番出谋划策后，林宇哲觉得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更理不清了。

        用什么样的方式能更安全顺利地走近她一步？或是说找到她那层若隐若现实则坚固无比的保护层？他不断地问自己。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回到座位上，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纠结了许久，他拿起手机发信息给陈暮，约她晚上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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