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三次后

“下雪了。”

        雪白长发的人站在凳子上，踮着脚往阳台外看。

        他并不矮，看着起码有180以上。

        护栏被人为加高出足足一米，连缝隙也被黑色铁皮层层包裹。

        这个大改造并不友好，白天的光只会在房里逗留片刻，撤走时毫不留恋，这一方空间暗的压抑，像是堵在海底不见天日的贝肉。

        男人推门进来，脚步动作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看雪的人，他径直走过去，从后面环住柔韧的腰，下巴亲昵地放在肩窝，怀里的人在明显有一瞬间的战栗。

        不过来人置若罔闻，温度还是熟悉的温度，比普通人类低了不少，却又软软的，连骨子里都透过一股兰花幽香，他舒服地眯起眼睛，手上在清瘦的腰间摸索。

        “又瘦了，我不在家又不好好吃饭。”

        言宋稍微抗拒地挣了下，鸦羽似的睫毛簌簌，“吃不下。”

        “不合胃口吗？想吃什么可以和阿姨讲。”

        苏俨啄了啄着侧颈的皮肤，鼻息热切，落在上面，烫得言宋难得露出人类该有的怯意，他微微点头，“嗯。”

        苏俨猛地打横抱起他，清清冷冷的杏眸顿时睁大，整个人比墓穴中千年的干尸更僵硬。

        在惊恐和慌乱里，苏俨笑的满足，只听他蛊惑似的开口，“阿宋，我们要个宝宝好不好。”

        言宋吓白了脸，结结巴巴地失音，“我不可以……”

        “乖，听话点阿宋。”苏俨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先是撩起柔软的白色毛衣，指腹缓缓摩擦着浪花鱼尾纹，那是一整片妖冶的暗红，从胸口一路绵延到小腹，和主人清冷气质完全不搭。

        近乎病态的苍白皮肤很快受不了这样的软磨硬泡，浮着薄薄一层嫣红，言宋晃着腰拉开距离，却被作乱的手掐着带回原地，“阿宋的好朋友们很想阿宋，有个长着鱼尾的小朋友总念叨着你。”

        挣扎的人瞬间老实下来。

        落在旁人耳里只是家常，对言宋却是实实在在地威慑，云淡风轻，足以激起千层浪，让他乖乖束手就擒。

        言宋抖得更厉害，却完全扰不了苏俨的兴致，他还在说着，“人鱼小朋友很懂事，抽血检查都没有哭，他也想要阿宋哥哥夸夸。”

        “阿雨……”恍惚之间从牙缝里溢出。

        脆弱的喉结被唇齿叼住，辗转反侧地啃食，“嗯，是叫这个名字，宝贝记性真好。”

        前戏有多柔情缠绵，正场就有多抵死虐身。

        床上的人如同刀俎上的鱼肉，他绝望地望着天花板，苍白的指节胡乱抓住床单，指蹼绷紧。

        身上疼得要命，眼角似乎有什么落下，冰冰凉凉，流进鬓角转瞬即逝，一颗珍珠从发缝里滚出来。

        “疼吗？”苏俨握着一截手臂，上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针孔，他满眼怜惜，温柔地落下一吻，“怎么下手这么重？难怪一周不见就瘦成这样，不过阿宋皮肤很好，摸着手感区别不大。”

        近在咫尺的人看的异常清楚，怜爱之下，一潭死水。

        即使到了今天这幅田地，他还是保持着这副温润柔和的模样，仿佛什么东西都没有改变，也是，他一贯这样，什么都入不了眼。

        言宋梗着脖子，拼命挤压着胸腔里的氧气，眼眶里的泪快盛不下，满满当当堆在浅湖色瞳孔上。

        苏俨抱着虚弱的人，低低地贴在他耳边笑，“阿宋被碰的表情还是这么漂亮，让人心动。”随后皱皱眉，满脸可惜，毫不避讳地说出心里所想。

        “真想把你介绍给阿薇见见，她一定也觉得你们很像，不过好遗憾，阿薇来的时候阿宋应该已经不在了。”

        他确实不在了，因为他已经被解剖刀划开胸腔，深深插入血肉里，掏出晶核，而那位齐小姐也会躺在他旁边的手术台上，早已枯萎的心脏等着接受他的晶核。

        盛在眼眶里的泪花终究没有蓄住，慢悠悠地溢出，一滴接着一滴，怎么也停不下来，枕头边上聚了一滩珍珠。

        “别哭宝贝，我会心疼的。”苏俨低头吻着湿润的眼角，很有耐心。

        言宋转过头看向阳台外面，躲开吻，苏俨也不恼，退而求其次顺着脸颊往白颈上吻。

        天空真小，只有阳台到屋檐这一小块，多久没出去了？想想也快半年了，小时候课本上的井底之蛙，他如今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青蛙最后跳出了井口，到头来他连只青蛙都不如，多讽刺。

        以前被关在实验室里的时候，也没这么贪恋过外面的世界，重生三世全身心只想着怎么活下去，怎么带着族人逃离，这些念头占据着大脑，让他一直忽略了自己存在在世界上。

        不过这样再好不过，没有乱七八糟的孽缘，更不会有苏俨这个未知数。

        事到如今说不后悔是假的，叶惊秋薄情，言宋自认为自己不比他强多少，痛了便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撞了南墙便抱着额头转身就走。

        言宋盯着墙上的鲛人油画，那是苏俨专门掏回来送给他的，不怎么好看，只算得上生动，他迷迷糊糊地开口，不知道到底在问谁，“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阿宋在说什么？”

        苏俨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镜子前面，骨节分明的指拨动着领口的扣子，有些松动的线让眉头挂上丝丝躁意。

        他闻言，还不忘贴心地接话，像个真正的伴侣那样。

        “我好像从来就没有走出过囚笼，拼了命逃出去，又以另一种更绝望的方式跳进来。”

        言宋举起手，虚虚地抓了个空，却还勉强地定住，仿佛还有机会，“——那我看到的世界又是什么？”

        他看过不见天日的实验水箱，抬头是煞白的灯，低头是特制的浓稠药水。他也曾短暂地见过游乐园，街道，商场，白天喧哗，夜里有烟火。

        也许很走运，他是所有实验体里唯一体验过这种极端的。

        又或是很不幸，猎手精心编织的一场盛大而绚丽的梦，击溃一只死了三次又重生三次的灵魂。

        皮鞋一下一下踩在地板上，猎手居高临下地停在床边，他垂着眼，挂着得体的笑，像副贴在脸上的面具，让人挑不出错。

        苏俨弯腰抱起言宋往浴室走，“你的朋友们连这个世界的大门都没进过，死后碧落黄泉结个伴，——阿宋，你可以炫耀的比他们多太多了。”

        言宋对这些话已经没了最初的崩溃，他平平淡淡地听着苏俨对他死后的安排，他如同造物主般施舍，却不问他愿不愿。

        “有劳苏先生一番好意。”

        苏俨把人放在浴缸，“阿宋要是太感动了，下次在上面多坐十分钟当做回礼。”

        这张脸说再下流都像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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