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过秦岭

三日后。

初具规模的葭萌关隘外。

子龙斜挎着个包袱，手提龙胆枪，小黑跟在身旁。

关隘石门一侧，鳖孙大王带着公孙考叔、北宫轸等人。

双方依依惜别。

“先生，此去路途遥远，秦国刑法峻苛，先生多保重。”

“寡人准备的国书，先生到达咸阳后可递进秦王宫中，秦王必会以礼相待。”

子龙摸了摸怀中绢帛国书，含笑点头。

心头却不以为然。

自己前去秦国，想要打探秦国石牛是否真有他们说的镇压孽龙功效，抑或只是吞并开明国的阴谋，就不能挑明自己的身份。

摆明车马能获得的讯息，只会是秦国想让自己看到的假象。

不过此等话语，自然不会在这离别之际说出来，徒增鳖孙大王的担忧。

“王上放心，外臣必不辱使命。”

“王上，此葭萌关务必悉心营造，以作为我开明国的北地门户。”

“万一石牛只是秦国诳语，待金牛道修通，秦国大军压境，此关卡将是拒敌于外的关键之处。”

子龙推心置腹劝谏道。

鳖孙大王欣慰点头：

“寡人晓得，值此礼崩乐坏时代，秦国多诈的名声，寡人也有所耳闻，须做好两手准备。”

“必先修葺好关隘，有立足之地后，再修最后一段栈道。”

“先生保重！”

鳖孙大王抱拳执礼。

“先生保重！”

身后众臣，数万青壮齐声高呼。

声震群山。

“保重！”

子龙重重抱拳，决然转身，大步离去。

一人一犬跨山越涧，行行复行行。

沿途顺手除掉盘踞在山中的各色强弱不一妖兽。

数日之后，终于踏出群山。

站在最后一座山岗上，眼前一片开朗。

平缓的原野在视线中铺展开来。

绿草如茵，繁花似锦。

一条奔涌河流从西边山峦中冲出，划过原野，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原野上阡陌交通，村庄处处。

一眼望去，尽荠麦青青。

一片繁华景象。

北面视线极远之处。

隐隐约约能看到又有无数连绵群山，层层叠叠，将前路拦断。

子龙呵呵轻笑。

傲然而又遗憾，情绪复杂。

这处所在，自己太过熟悉了。

汉中！

自己名震天下之地，也是生平唯一遭到败绩之处。

视线远处就是绵延数百里的秦岭。

越过秦岭，就能抵达关中，秦国的腹地。

而脚下的汉中，年前刚刚易手，从楚国的国土，变成秦国的新占之地。

这些日子，子龙向鳖孙大王详细请教过中原概况。

蜀地如此封闭所在，也就身为国君的鳖孙大王，对外界知道更多一些。

如今秦王乃是嬴驷，年号更元八年。

也就是秦惠文王。

嬴驷天纵之姿。

自登基之后，先是车裂了给秦国带来天翻地覆变化的商君卫鞅，将大权收归己有。

继而派大良造公孙衍数度大破魏军，大肆扩张领土，顺利称王。

如今秦国国势蒸蒸日上，压得山东六国胆战心惊。

嬴驷身边能臣猛将无数。

其中佼佼者，文有张仪纵横捭阖，以连横之策大破苏秦的合纵谋略，破坏山东六国合力伐秦的图谋。

武有司马错战功赫赫，伐国夺城，所向披靡。

嬴氏宗室之中，也是能人辈出。

嬴驷亲弟嬴华，勇猛无匹，战必冲锋在前，不惧伤亡。

异母弟嬴疾，足智多谋，是位文武双全的智将。

以如今秦国之势，图谋蜀地，区区撮尔开明国，根本无力抵挡。

鳖孙大王每思于此，常常夙夜兴叹。

只能寄希望于石牛一事，确能镇压住孽龙。

能让蜀地百姓从此摆脱水患，他也甘愿俯首归附于秦。

子龙将鳖孙大王所述在脑中过了一遍，对当下所处的境地已有明确认知。

如今是战国中前期。

秦国国力飞速上涨的时候。

汉代贾谊《过秦论》中“奋六世之余烈”，所谓六世，第一世即是嬴驷的父亲秦孝公。

从商鞅变法肇始，秦国一扫边陲蛮荒之国的固有形象。

而秦惠文王一代，则是秦国真正站起来，和中原霸主并驾齐驱称雄的黄金时期。

子龙翻下山梁，踏入关中原野。

路上所遇农人尽皆态度和蔼，含笑点头致意，唯独少见秦兵驻扎于关卡之处。

许是这关中乃秦国新占之地，秦军的统治力量尚未完善延伸下来。

不过看民众神态，兴奋昂扬。

弃楚而归秦，对他们应是件大好事。

子龙便不多逗留。

更没从城中穿过的打算。

直接越过原野，渡过滔滔汉水，进入秦岭之中。

后世关中到汉中穿越秦岭，有五条沿着河谷蜿蜒的小道。

然而，在这先秦之时，蜀地尚未并入秦国，闻名遐迩的子午道，陈仓道，傥骆道等均尚未开辟。

唯有褒斜道最早出现，却也只是两地商旅趟出的羊肠小路。

攀崖越涧，奇峻绝险。

后世连绵的栈道尚未开始修筑。

子龙旧地重游，不由唏嘘万千。

第一世年老之时，自己与副将邓芝率领疑兵出褒斜道，于箕谷败于曹真之手，仓皇退回成都。

吞下此生唯一败绩。

郁郁寡欢之际，这才遇见神秘画师，重生回到长坂坡改写人生，直至如今站在这里。

子龙缅怀半晌之后，领着小黑踏入其中。

秦国国都咸阳，不远矣！

在秦岭中行了几日，不时能遇见秦国士卒役夫在险绝之处架设栈道，拓宽山道。

子龙倒也机警。

远远撞见，便离开山道，踏入山高林深的山麓之中。

免得被秦兵逮住盘问。

那些秦兵也只以为子龙是在山中狩猎的猎户，远远喝问几句，没得到答复，便也就作罢。

毕竟他们的职责乃是督促役夫修筑褒斜道，盘问路人只是顺带之举。

他们不可能擅离职守，追击子龙进入山林之中。

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编订户口登记户籍，五家为伍，十家为什，以连坐法制约。

擅离居住之地的国人，没有通关文牒，一律以敌国细作视之。

子龙所知并不真切，只是隐隐直觉让他下意识地避开秦兵，以免招致麻烦。

如此十数日之后。

子龙终于踏出秦岭。

身上多了一捆数十张叠起来的兽皮，全是在秦岭深处猎取得来。

山脚下城池井然，守住下山的必经之路。

此处正是关中郿县。

在这先秦之时，曾数度改名。

郿邑、郿坞，直至秦孝公时，改为武功县。

子龙又砍了一捆干柴，捆扎好后用龙胆枪挑起。

一头干柴，一头兽皮，装成猎户樵夫，向武功县门口走去。

刚要越过城门。

两侧全身黑衣甲的秦兵伸出长戈交叉挡住：

“站住！”

“兀那汉子，你是哪里人？取出通关文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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