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后事

子龙悠然说道：

“宋先生，你知道的，秦王不可能会答应你的条件。”

宋毋忌苦笑：

“正是，秦国这些年对领土的渴求，诸国都看得出来。”

“让他裂土以酬，无异于从最为悭吝的人的口袋中掏钱，他怎肯答应。”

“是我痴心幻想了。”

子龙点点头：

“正是如此，不过我倒是有个提议，能解决你的心病。”

宋毋忌神情一震，不由靠近了些：

“请先生指教！”

羡门子高和正伯侨也凝神望了过来。

子龙随手捡了片枯木扔进火堆：

“宋先生觉得蜀地如何？”

宋毋忌一愣，沉思片刻缓缓摇头：

“先生是想建议吾将族人迁往蜀地么？”

“蜀地倒是地方人稀，吾未曾去过，不过亦曾多有听说。”

“只是蜀地妖兽遍地，水患频乃，民生之艰，比之燕齐滨海之地，犹有过之。”

“如此跋涉数千里，迁徙去的地方却更加蛮荒险恶，又有何用？”

子龙轻笑摇头：

“宋先生何妨将目光放长远一些？”

“吾之前五年间行走于蜀地山川清剿妖兽，如今可谓百不存一。”

“这次前来延请宋先生三人，便是为了镇压孽龙，待孽龙顺伏，蜀地水患的始作俑者便不再能作恶。”

“此外，吾略通墨家，已规划好蜀地岷江的水利工程，同时亦是宋先生指点秦国使者的刻画镇压阵法的大型建筑，一物两用，工程主持吾亦已寻到精通治水的人选。”

“宋先生想想，待到那时，蜀地将再无灾厄，又有灌溉之利，蜀地将可称之为天府之国！”

宋毋忌身躯一震，怦然心动。

一把抓住子龙的手：

“先生此话当真？”

羡门子高和聂平连连点头：

“与先生一同前来学宫，充作御者的秦国公子疾，确曾说过此事。”

子龙神色转为郑重：

“再说个要紧之事，不过此事牵扯甚广，也只在此私下间说说，万万不可传出去。”

宋毋忌、羡门子高、正伯侨、聂平见子龙不像开玩笑，连忙跟着严肃下来，齐声应下，眼巴巴等着子龙下文。

子龙轻轻说道：

“吾观此天下大势，诸国互相倾轧吞并，恐怕天下一统，只在百年之间。”

宋毋忌四人大震。

连忙凑近，似乎唯恐被不存在的其他人听到。

子龙继续说道：

“能一统天下者，唯有秦国而已。”

“在这百余年之间，天下纷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

“诸位或许不知，蜀王为能镇压孽龙，与秦国定盟，事成之后，蜀王将蜀地双手奉上，并入秦国。”

“到那时，蜀地便是秦国的大后方，天下间唯一不受战争屠戮的乐土，便只有蜀地！”

宋毋忌四人相视震骇。

如此天机，竟可得闻之，难怪云龙子先生叮嘱不可传出去。

此话若是外传，恐怕天下要提前大乱。

只是云龙子先生说得如此笃定，莫非真能预知未来？

宋毋忌几人对子龙的敬畏之意更甚。

“先生指点天机，吾等谨遵先生口谕！待镇压孽龙事毕，吾等便带领族人，迁往蜀地。”

子龙欣慰点头：

“蜀地如今生民不多，你们迁移而来，便不致因土地纷争，与当地百姓生了嫌隙。”

“此外，蜀地妖兽虽大都已被吾清剿，却难免有漏网之鱼，以后有你们这些方士守护，吾也能放心。”

宋毋忌隐隐听出子龙似有交代后事之意，心头骇然：

“先生，您......”

子龙摆了摆手，阻止宋毋忌继续说下去。

“吾本闲云野鹤之人，只是牵挂蜀地百姓多难，这才留恋凡尘，一力促成此事。”

“待蜀地纷难平息，吾便飘然远去，寄情于名山大川之中，若无意外，将来应是不会有重见之机。”

宋毋忌四人又是惊骇又是不舍。

见子龙的话说得坚决，心知劝解不了，只好将挽留之话吞回肚子。

四人默默交换眼神，却是想岔了。

只是把子龙当成下凡的仙人，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战栗，神情动作都不免拘谨了几分。

子龙想了想。

宋毋忌几人守护百姓之诚心，与自己倒是颇为契合。

既然都已透露了些未来的走向不妨多说几句。

免得他们后人将来遭到大难。

“几位先生，有句忠言相告。”

宋毋忌四人神情一震，肃然聆听。

“方士神通诡谲莫测，终归为君王所忌，将来你们以及方士后人，当寻名山大川隐居，若无必要，不要入世。”

“尤其若有君王渴求长生之术广召方士，万勿贪图财宝贸然应下，否则恐有灭族之祸！”

宋毋忌几人悚然大骇。

连忙站起恭恭敬敬抱拳应下。

宋毋忌打定主意，待将来安顿好族人，便率着族中有方术天赋之人，在蜀中寻一与世隔绝的秀丽名山隐居。

尽量不管世事，躲避灾祸。

就连在一旁的聂平，也有些戚戚然。

个人的实力超出寻常人太多，自然被掌握权力的人嫉恨。

其中道理，他怎会不明白。

他的父亲聂政，入韩刺国相韩傀，当着上百护卫，登堂入室，将韩傀杀于堂上。

为恐累及家人，死前毁坏面容、挖出眼睛、剖开肚皮，壮烈赴死。

而自己这些后人，也是躲躲藏藏，唯恐被各国国君权臣惦记上。

侄儿聂胜不甘平凡，离家前往秦国出仕，向秦王效忠，却也落个横死下场。

聂平凝思之间，怦然心动。

倒是可以与宋毋忌他们一起搭伙隐居，将来后人，互相也有个照应。

听说蜀中山川灵秀，险绝之地处处皆是。

寻个与世隔绝之处，当个傲啸云巅，御剑飞越山川的剑侠，岂不美哉。

几人谈笑之间，不觉日已西垂。

一昼夜时间将将过去。

子龙霍然站起：

“此间事了，我等启程回去吧，想必祭酒大人担忧不已。”

几人轰然应是。

一路上依然是宋毋忌和聂平操舟。

正伯侨尚未完全恢复，便坐于舟中歇息。

羡门子高的晕船之症依然没有缓解，一路上趴着船舷吐到天昏地暗，将刚吃下肚的蛟龙肉尽皆还于大海。

此时众人没了焦急担忧之心，大为放松。

不但不帮羡门子高舒缓难受之意，反而打趣不断，笑声在海面上远远传了开去。

子龙依然以傀儡术操纵着庞然蛟龙尸身跟在小舟后头。

不知是蛟龙尸身的威势仍在，抑或是本命逆鳞的作用，全程竟再无海中妖兽前来骚扰。

在明月初升之时，众人便回到岸边。

几人分道扬镳。

子龙带着正伯侨和聂平趁夜先赶回学宫，宋毋忌和羡门子高则留下来处理蛟龙尸身，将血肉分给沿岸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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