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沉沦（五）

一直到第二周的周五，cybele都在为那场约会感到懊恼。

        约会本身还算成功。一开始，她还在因为那场别扭的对话感到羞窘。对着一个巫师，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巫师一定别有所图”、“巫师统治世界也没什么不好”，这一番集合了狂妄自大的信口雌黄、阴谋论的揣测，甚至还夹杂了一丝谄媚的言论，让cybele尴尬到了极点。riddle先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在他们落座之后，趁机捏了捏她的指关节。

        “没关系，你在我面前想说什么都可以。”他和颜悦色地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

        戏剧快开场了，周围的观众陆续入座。为了不引起旁边观众的侧目，他是俯下身在她耳边说的。微热的气流拂过耳垂，那里绯红一片，扇动的空气搅乱了cybele的心绪，她低下头，也无暇再去计较“一直以来”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起欣赏了《第十二夜》。她可以看出身旁的人看得心不在焉，于是她又揣测也许巫师世界也有他们自己的文学，又或者是这种古典（老土）的戏剧情节打动不了那男人。在中场休息时她悄悄询问他是否需要早些离场，是不是这场戏剧让他感到无趣，得到的答复是：

        “不用在意我。我很享受陪伴你的感觉。”

        在之后的晚餐环节，他们谈论着食物、饮料、红酒的产区和佛罗伦萨的古建筑。他们还谈论起了莎士比亚与薄伽丘。cybele也想问一些巫师世界的事，但都被riddle先生巧妙地绕开了话题。大部分时候，他始终循循善诱着，想方设法逗她多说一些话，将“互相了解”这件事一以贯之地做了下去。

        晚餐结束后riddle先生送她回家。他十分绅士，在cybele委婉表示不能邀请他上楼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他微微弯下脖子低着头，额头几乎要抵住她的。他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向她致歉：“我会离开几天，要下个周末才能来见你。”

        “好。”cybele想也没想地“嗯”了一声，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比较正确理性的回复是“最好别再见”之类的。

        理性被夺走了一部分，她只能半垂下头，被riddle先生牵着鼻子走。他太过强势霸道了，以至于他的问题都不像是请求，而是一种通知。

        比如——

        “那么，可以吻你吗？”

        平时天天搂在怀里抱在腿上亲亲摸摸的伴侣，如今却要因为顾虑该死的“精神崩溃”只能装绅士装优雅，忍到现在已经用尽了黑魔王的全部努力了。他不等cybele回答，便挑起她的下巴，侧过脸，用唇瓣贴上她的脸颊。

        亲吻嘴唇实在太危险了。他怕自己失控，怕不管不顾地把她压在路灯杆上吻到她窒息，怕自己暴动的魔法能量刺激到她。

        昏黄的路灯下，cybele再一次后悔起半推半就接受了这一次“约会”。他的吻非常礼貌也非常克制，但这不能改变他的气息笼罩住她全身的所带来的压迫感。明明只是脸颊被亲了一下，却让她心悸腿软，抓住riddle先生的手臂才没有因为趔趄而摔倒。

        “好了，快上去吧，薇奥拉小姐。”

        再这样待下去——再被她用这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再多的理智也支撑不住黑魔王大人此刻的克制了，此前的努力也全都会化作泡影。他目送着“薇奥拉小姐”逃跑似的蹦蹦跳跳跑上楼，一直到她所居住的那一户灯亮起才离开。

        这一天深夜，cybele捂着脸颊在床上打着滚。被吻过的地方似乎温度比其他几寸皮肤的温度要高得多。她哀嚎一阵，又猛地坐起来，告诉自己：不能和这个人发生纠葛，就算他是个巫师也不行。

        尤其是他是个巫师，所以不行。

        从他能轻而易举击败那个大块头来看，他在巫师世界应该也是黑手党领袖一类的人物；而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危险气息，更是很好地佐证说明了这一点。这不是她作为一个普通人能招惹得了的人物，更何况……

        cybele咬了咬下唇，暗自下定决心：下次见面时，无论如何也要向riddle先生说明清楚。

        “下一次见面”来得格外晚。一周之后，又是一个周五，riddle先生再次出现，告诉她为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你想不想看看，除了变出玫瑰花和气球，魔法还能做什么？”

        这个邀请让cybele心痒难耐。她反复告诉自己只是看一眼而已并不代表什么。她被voldemort用幻影移形带到郊外，还来不及因为巫师的“瞬移术”感到错愕，目光和心神就被牢牢锁定住，再也挪不开了。

        这里人迹罕至，空气也像是被雨水刷洗过，格外透明。极目远眺向远处看去，能看见的除了旷野就是山崖，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到对方的呼吸声都像是在耳边。

        在旷野之中，羊肠小路的尽头，孤零零地立着一座柳枝筑成的小屋。cybele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狠狠抽搐了一下。

        天空飘落着雪花，纷纷扬扬美不胜收。她是最怕冷的，可是在此刻，她竟然一点寒冷也感觉不到。她抬起手臂摊开手掌，任由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然后她才发现，那不是雪花，而是质感轻盈得像羽毛一样的纸。

        她端详着手心的纸张，发现上面写着奥斯卡·王尔德写给情人的情书。而其他的纸张上，也都写满了古往今来文人墨客写就的、各种语言的爱情篇什。她预感到了什么，朝着柳枝小屋所在的山丘走去。小屋位于最高点，站在这里，能把周围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另一侧的山崖吹着风，像是赛场上的呼号，山呼海啸着一浪一浪的回音，全是她的名字。

        “薇奥拉。”风声像是在唱歌。

        这个场景太过迤逦梦幻，不像是地球上会有的地方，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梦境。他把《第十二夜》中所形容过的美好场景全部都还原了出来，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cybele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1]

        “薇奥拉……”

        那是tomriddle先生在她耳边轻呵的呢喃。

        他从来不知道cybele喜欢莎士比亚。她隐藏得很好，任何有可能会引起他不愉快的爱好，她都闭口不谈——显而易见，他一直都将麻瓜世界的文学认作是“垃圾”、“糟粕”、“浪费时间”。只有在他们分离的时候，只有在她忘记了他的存在的时候，她才胆敢放任自己欣赏本就喜欢的戏剧。

        而这只是她为他做出的牺牲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这个认知刺痛了黑魔王大人的心。

        多年以来，她在自己身边，尝到了太多痛苦和失去的滋味。她失去了她的母亲，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还失去了过往那个天真、单纯的哑炮少女的灵魂。作为“那个女人”，作为“ladycybele”的她真的开心吗？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她所得到的，真的足够弥补她所付出的一切吗？

        他似乎并没有给她很多。至少，此时此刻，他还能把她所钟爱的莎士比亚还给她。

        黑魔王大人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他以为至少，眼前的小女人即便没有因为眼前的场景投怀送抱，至少也会羞羞答答地捏着衣角表示感谢，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索要一些“报酬”，再顺势拉进一下两人的距离。

        拐走夫人，恢复记忆，指日可待！

        出乎意料的是，cybele似乎并不领情——她哭了。

        她抽噎着说：“我很感谢您为我做的这一切……riddle先生。可是我不能回应您的感情。我有喜欢的人了。”

        ————

        [1]场景出自莎士比亚《第十二夜》中描述，摘录如下：

        薇奥拉：要是我也像我主人一样热情地爱着您，也是这样的受苦，这样了无生趣地把生命拖延，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

        奥丽维娅：啊，你预备怎样呢？

        薇奥拉：我要在您的门前用柳枝筑成一所小屋，在那里面呼唤我的灵魂；我要吟咏着被冷淡的忠诚的爱情篇什，不顾夜多么深我要把它们高声歌唱；我要向着回声的山崖呼喊您的名字，使饶舌的风都叫着“奥丽维娅”。啊！您在天地之间将要得不到安宁，除非您怜悯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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