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雾中的河 4

王子走进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认出他来，即使他整张脸都被一张漂亮的天使面具遮盖，但穿着一身醒目的白色元帅服。人们躬身致敬。王子点头还礼。然后舞会便开始了。

        王子先邀请了一位满身珠光宝气的女士，一看那女士的粗腰就知道是王尔德小姐，接着他又请了施特凡小姐，施特凡小姐身量极瘦也很容易认出，然后是西尔维亚小姐，她脖子上的钻石人人都认得。军官们随之也6续邀请其他候选妃或宫廷女官，高高兴兴跳起舞来。我这惊世骇俗的裙子果然吓到了军官们，没人敢搂着我赤裸的后背当着王子的面跳舞，我又成了壁花。

        王子跳了几支舞，走到我面前，丝绒般性感的声音道：“看来如果我不邀请你，今晚是没有人会和你跳舞了。”他把手伸向我，“来吧，我很有怜悯心。”

        我握住他的手，问道：“王子去哪儿了？”这是王子的生日舞会，他竟然派大总管假扮，自己不出席，这人真恶劣。

        总管呵呵笑：“殿下有事来不了，为了不让候选妃们失望，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我白了他一眼，总管有些悻悻，好奇的问：“你怎么认出来的？我以为自己毫无破绽。”

        他确实扮得很象，也难怪其他人都没认出来，所有的动作习惯、眼神、包括声音一模一样，灯光昏暗又有面具遮掩也看不清他眼睛的颜色，不愧被称为“王子的阴影”。

        “你挺直背，比他高一点点。”身高上的差异没办法掩盖。

        “噢。”总管恍然大悟。然后他的手立刻离开我的背，隔着空气凌空摆出扶着腰的姿势，用一只手领着我转圈，好在我们在舞蹈课上合作过许多次，这么奇怪的姿势竟然还能很合拍的顺利跳下来。他为此很兴奋，拉着我满场转圈，有点疯。

        舞曲终止。他在胸腔里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态度非常诚恳的向我敬礼：“谢谢女士，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生日！”

        我一愣：“怎么？你和王子同一天生日？为什么不早说呢，我也好准备生日礼物。”

        总管道：“王子的生日就是我的生日。”影子怎么会有自己的生日？他吻了下我的手，双眼明亮而晶莹：“礼物就不必了，但非常谢谢女士的心意。”

        他伸手摸向袖口。即使元帅服袖口窄，但魔法袖子依旧是神奇的魔法袖子，一张纱巾被他摸出来。我扑哧一笑。他把纱巾披在我的背上，将后背严实遮住：“去跳舞吧，温泉宫的美神，享受美丽的夜晚。”他微笑说。

        我披着纱巾在场边站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军官向我走过来，他们只是跃跃欲试的不停向我看，等着场中某个胆大包天的傻瓜第一个邀请我。我估计这个人今晚大概不会出现了，所以我决定自己主动些。

        我向场中扫了一圈，在角落里现一位下士，一个人孤零零贴墙站着，脸上戴着一张大大的雪怪面具。虽然大总管要求我们即使下士也要让他感受到被欢迎，但他军衔太低，在候选妃们与其他高级军官跳完以前，肯定不会考虑他。壁花壁草正好凑一对，我便朝他走过去。他立刻向我的方向望过来，显然明白了我的意图，把身体庄重站直。

        “先生，可以一起跳支舞吗？”

        他没说话，但毫不迟疑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拉起我的手，另一只手大方扶在我的腰上，手心的热度隔着薄薄的手套和纱巾传递到我身上，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我身体一颤，叫道：“你为什么躲在这儿？还装成这个样子？”

        “我的生日，不想应酬任何人，就想好好享受。”王子说，随心所欲的味道。

        早知是他，我绝对会躲远。我叹了口气。他立刻不高兴了：“和我跳舞很糟糕吗？我的舞技很好，不会踩断你的脚。”我没再说话，沉默的跟着他的脚步小心翼翼跳起来。

        没想到，第一次和他跳舞，竟然很合拍，没有踩到他的脚。我松了口气。这让他忍不住笑：“又不是在趟雷区！”我回想自己一直盯着脚尖跳舞的笨拙样子也噗的笑出来。“我喜欢看你笑。”他的情绪突然兴奋，脚步加大，疯子似的拉着我旋风一样飞快转圈。灯光从穹顶迷离的照射下来，我仰起头，一下眩晕，脚步一歪扑到他怀里。他出低低一声暗笑，紧紧搂住我。我连忙向四周看，没有人注意我们。旋律变得柔和轻缓。他亲密抱着我的腰，把头贴在我耳边，口中随着乐曲愉快的轻轻哼唱：“这是美好的一天，似春风拂过流年……”

        一曲子结束。我们站在原地彼此对视，都没有移动，僵硬了许久的关系似乎随着这支柔和的舞曲松动缓和。他长长叹息：“我该为你做些什么，让你能真正原谅我？”我的眼睛一酸：“我早已说过原谅了。”我并不责怪他，他有他的立场，我只是感到心寒。

        一位少校急忙朝我走过来，向王子问：“可以借女士一会儿吗？”

        王子目光不移的望着我，嘶哑道：“不可以。”非常无理的拒绝。

        “你确定？”少校非常不高兴的瞟了一眼王子肩膀上的军衔，大概记仇了，准备事后算账。大总管朝我们看了一眼，然后笑得全身震动。舞曲再次响起，“下士”睬都不睬少校，拉着我再度旋转起来。少校尴尬站在原地，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我们跳了一曲接一曲。我开始出汗，他仍然乐此不疲。

        “你不邀请其他女士吗？”我提醒说。

        “如果她们来邀请我的话，但我等了半天，只有你朝我走过来，显然，‘下士’被鄙视了。”

        这能怪谁呢？都是他自找的。不过，他并不因为被”鄙视”而郁闷，甚至乐在其中，仿佛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散青春活力，带着我在舞池中旋转成风，洒脱而随意。

        “你怎么认出我的？而且快得让我吃惊！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

        因为他比别人都大胆，而且——“我看到了你的眼睛。”我说。

        “我的眼睛有什么问题？”他皱着眉问。

        “它们很美。”我躲开他的目光。

        他慢慢把我拉近，让我们的身体靠在一起，在我耳边轻声说：“你总能从我脸上现美。”他的声音变得喑哑：“我最爱你这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转了太多圈，一股慵懒从骨头里泛起，我的头沉沉搭在“下士”的肩膀上。艾洛蒂从我身边舞过，看见我们立刻向我做出一个“保持距离，否则王子看见会生气”的手势。我迟钝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艾洛蒂的意思，懒懒直起身，他马上又把我拉近，重新投入他的怀里。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阳光下的热带海洋，淹没我的嗅觉。”

        “我以为你不喜欢香水味。”

        他摇头：“我喜欢你的味道。”

        慢慢的，我们不知不觉离开了舞池，到了外面。乳白的月光柔和洒下来，微风拂过花木出沙沙的节奏。他忽然拽着我飞跑，跑进庭院的迷宫花园，幽暗树影下，他尽情亲吻。

        “给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我一阵语塞。我根本没有准备礼物给他。他眼里的热度下降。我连忙辩解：“我以为你会收到许多礼物，不缺我这一件。”女孩们为挑选生日礼物已经忙了一整个星期，有些人还准备了不止一件礼物，即使我送礼物了，也会淹没在其他琳琅满目的礼物中，而且，王子会缺少什么呢？

        “这无关礼物的数目，而是你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他非常懊恼，一字一顿指责：“你根本不关心我。”

        我垂下头。我不想让他认为我关心他。

        他望着沉默的我叹了口气，语调软下来：“好吧，吝啬的女士，虽然你不给我礼物，但我仍然给你准备了回礼，这份礼物只送给今晚第一个认出我的女士。”

        我吃了一惊，好奇抬起头。他冲我一笑，有些故弄玄虚，拉起我的手：“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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