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对立 1

我爱王子吗？我真的爱着他吗？天真、激情的爱着，象曾经爱着让一样吗，仿佛那片爱是我整个天空？当我思考，却更加迷茫。我爱让、爱伊利亚特，我能肯定自己的感情，因为我曾经非常热切的期盼嫁给他们，组成家庭、生儿育女，但是我不想嫁给奥古斯塔王子，一点也不想成为他的王妃，这样还算爱情吗？

        我的脚好了许多，只是还不能剧烈奔跑，所以我沿着温泉宫慢慢散步。

        清晨的塞勒涅河笼罩在淡淡金色雾霭中，朦朦胧胧，河中行驶的小船在荡漾的金波中摇曳，两岸白色民房投入水面的倒影，在流动的河流上形成或明或暗的动景，仿佛一幅金纱遮盖的名画。

        晨练时间，士兵操场上非常热闹。现在，每个女孩都知道王子每天早晨和士兵们一起锻炼身体，于是，没人再睡懒觉，全都早早起床跑到操场上观看王子练剑的英姿，一边看，一边拍手喝彩。可惜王子只是一板一眼的练习，要是把他那套视觉效果极佳的杂耍使出来，肯定能让美女们尖叫。

        我远远避开那片吵闹。

        顺着石子小路向前，路边的植物渐渐呈现杂乱衰败，一栋小木屋出现在路尽头。我走上去，轻轻敲门。门吱呀一声打开，阿方索先生站在门口，看到我立即露出兴奋的笑容：“辛迪！你来啦！”对我再次来到非常高兴。他热烈邀请我进屋，搬出一张破旧的椅子给我坐：“听说你进展不错，王子很疼爱你。”

        阿方索先生教育说：“最终的王妃人选必定在王尔德、迪蜜特万、施特凡和你中间产生，王子不会选择背后毫无根基和势力的人作王妃，因为即使选了，这样的王妃也坐不稳这个位置。王尔德有非常大的胜算，但从调查出的品性看，她却是最不适合坐上王妃宝座的人，这就给了你们机会。

        作为帝国皇储的妃子，未来的皇后，除了美丽、善良，她还必须具有通常女子所不具备的卓越品德——公正、廉明、大度、睿智以及狡猾，她应善于在公众前展现皇家的威严和亲民态度，更善于立于王子身后用柔和的手段替王子理顺国家方方面面的各种关系，成为王子与反对派间的缓冲，这就是为什么国家大赦令通常由历代皇后颁布的原因。对人民来说，他们可能会不满皇帝的统治，对温柔的皇后却充满爱戴，甚至不少人会对皇后产生疯狂爱恋的情感。皇后，是帝国最美丽最光辉的偶像。所以，把握住这个中心，最大限度地在公众面前展现出来，当民众对你的喜爱和支持达到顶峰、而且不可动摇，王子就会做出决定。”

        接着，阿方索先生开始教导我细节：“公众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你的外貌，永远都是先看外表，美貌是必备的前提条件。但每一位候选妃都很美，怎么能让人觉得你比其他人更适合当王妃呢？”

        这个问题我自然是不知道的，而且不感兴趣，所以我摇摇头。

        阿方索先生显然下了一番功夫研究，“微笑和姿态，”他说，“历史上那些受人民爱戴的著名皇后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拥有能迅速与人拉近距离的亲切笑容。这一点你不必担心，你天生拥有亲切的笑容，笑起来不惊艳，但让人感觉很温暖。只需要注意一点，你在人前的姿态，不要去学贵族们挑着下巴看人的样子，”阿方索先生伸出手轻轻捏着我的下巴下拉了一个小角度，“对，头低下一点，就这样，笑的时候害羞一些，眼睛看照相机镜头的时候最好做出从下向上仰望的眼神，嗯，很好。”阿方索先生满意的松开手，让我自己试着摆了几次姿势，接着解释道：“你可能认为王妃应该具有高傲大气的举止，这种想法没错，但不适用于你。试想一下，一个出身穷苦人家的女孩几天内忽然变得象大贵族一样傲慢，人们只会产生一种感觉——这是一个暴发户。所以，不要扬起下巴故作高人一等，谦虚些、羞涩些，那么，人们会觉得你即使如今麻雀变了凤凰，依旧不忘本，于是他们相信你将会是一位名副其实能替人民着想的‘平民王妃’。记住，让‘平民王妃’这个形象成为你的标志。”

        我打断道：“叔叔，你不做这份工作好吗？”比亚里茨大学的高材生为了我作下水道工，我真的没法良心安宁。

        阿方索先生不在意摇头：“干不了多久。王子不会把选妃过程拖得太长，时间太长会显得他优柔寡断，我估计最多三个月。在这三个月中，他会在各种场合测试候选妃们的表现，最终能被各阶层绝大多数人认可的人选会成为最后的赢家。辛迪，你需要谨记一件事——王子不会被感情左右他的决定，所以，你若是仗着王子的宠爱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告别阿方索先生，沿着石子路往回走，脚步沉重。阿方索先生交代的事情我做不来，真的做不来，我只是个小镇来的女孩啊，怎么和使徒家的公主、国王的孙女、侯爵的外孙女争？连想一下这种女人间的争端都觉得恶心反感。为什么女孩要为男人战争？这种战争会带来什么后果？我讨厌战争。

        “李女士！”总管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我的思绪，硬生生吓我一跳。我抬头一看，大总管正站在小路尽头的岔道口。我是偷偷跑来看阿方索先生的，不由得一阵后怕，生怕他发现阿方索先生，然后使出什么手段，这可不是个助人为乐的善心人。

        我慌张了一阵，镇定下来，想清楚了这件事。大总管冷酷却明察秋毫的治理着整个温泉宫，他必定早就知道阿方索先生的存在，之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做什么，是因为阿方索先生对王子的安全没有威胁，这给了我一线希望。

        “早上好，莱因哈特大人。”我问安道，但是我非常不懂得如何献媚和巴结，所以，我试着学总管平时的样子挤出一个谦卑的笑容。

        我的表情一定很怪异，总管噗的笑出来：“说吧，你想求我什么事？”

        心思被看得这么清楚真让人尴尬。我鼓起勇气说：”我叔叔阿方索很疼我，他不放心我，所以才入宫作了水道工，你、您能给他一份体面些的工作吗？他是比亚里茨数学系的高材生，在财务上很有本事。”

        “据我所知，他入宫已经三个多月了，比你早得多，”总管冷笑，语调尖酸的讽刺：“这人真有远见，你还没入宫就已经替你未雨绸缪了。”

        “那是因为王子在列车上做了出格的事情，没法不让我叔叔那么想！”我大声为阿方索先生辩护。

        总管眼光一闪，竟然露出八卦的样子，立即问：“什么出格的事？”我满脸羞红，这种事怎么可能和别人讲？我紧闭嘴巴不吭声。总管不依不饶的追问了几次，见我不肯说，只好作罢，颇失望的自言自语：“王子的事我竟然不知道！”遗憾透顶。

        我没有满足他的八卦好奇心，他便有些不乐意：“没有好处我可不平白帮助人。我可以给你叔叔换个适合他的工作，温泉宫现在空缺职位很多，但你欠下我一个承诺。”

        我呼吸一紧，退后一步戒备的问：“你要怎样？”

        总管哈哈笑：“紧张什么？”他故意让我心悬了好半天，才说：“将来在需要的时候，我会要你做一件可能会违背你意愿的事情，你敢不敢做？”我当然不敢应下这种难以预测的事。总管便说：“你应下了，你叔叔就有好工作。”我想起阿方索先生内心里的骄傲和宏伟志向，再想到他现在的委屈，一咬牙，狠狠点头。

        总管态度认真起来，要求我向裁决神发誓，确保我不会违背，这让我更加忐忑。最后，我安慰自己，明日事明日愁，现在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便把这件事丢弃到脑后，一直到我命运的关键时刻。

        阿方索先生成为了温泉宫的会计师之一，他为此很振奋，认为这是他未来迈向帝国财务官的进身之阶，对我还没有当上王妃就办成事惊讶不已，而且他更加雄心万丈。

        回到房间，巴塔?阿里小姐来拜访。我和她聊过几回天，话语挺投机，她算是我在温泉宫里不多的几位朋友。她大方摘下面纱，露出野性媚惑的笑容，对我说：“李女士，我要离开了。”我一愣，然后明白过来她所说的‘离开’是指离开温泉宫。“拜李钰女士所赐，我这种嫌疑之人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反正我也不可能成为王妃。”

        她说得坦荡，让我不由得生出钦佩。“王子准许了吗？”我问。

        “当然。他是个大度的君主。”阿里小姐说着，快乐的叫，“我要回家乡啦！”

        我羡慕她能潇洒离去，却不免为她有些担忧：“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我们这些曾经作过候选妃的人，谁敢娶？谁也不敢给王子戴绿帽、被未来的皇帝记恨。

        聪明的阿里小姐立刻理解了我的担忧，她不在意大笑，很得意的笑：“虽然在马尔斯没人敢娶我，但是，阿巴斯男子肯定对马尔斯王子曾经的女人趋之若鹜。”说着做了个鬼脸。

        于是我也大笑起来，用力拥抱她，送上衷心的祝福。

        阿里小姐已经整理好行李，决定一早就走，她对离开这座牢笼迫不及待。我把她一直送到宫门口，问：“和其他人告别了吗？”

        阿里小姐一脸莫名其妙：“我跟她们告别什么？她们巴不得我赶快走。”她的心情蒙上一层阴郁，过去这几天她的日子过得并不舒畅，“这里只有你从不用敌视的目光看我，所以我只认你是朋友。”她握住我的手，“辛迪，我希望你成为王妃，让她们全部落空。”

        阿里小姐静静走了，从此我再没见过她。若干年后，我偶然得知她的消息，她被阿巴斯皇太子招入宫廷，她的儿子后来成为阿巴斯的哈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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