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深浓的白雾散去，露出一条笔直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长街。这里的建筑，和刚才那条街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之处在于，这处长街的两旁，存在许多类似于地摊的存在，并且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乍一看去，调查员们甚至误以为自己闯入了什么繁华的集市之中。

        前提是，他们面前的这群人，真的是‘人’。

        漂浮在四周的浅淡白雾无法遮挡他们的视线，目视之处，全都一清二楚。因此，调查员们可以清楚看见，街道上的‘行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群拥有人类形体的怪物……

        的确，它们的头颅，躯体，四肢，甚至是身上衣物，都和正常人并无不同。可问题是，它们缺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人脸上应有的五官。

        这是一群无面人！

        调查员们心神震荡，安分没多久的灵感再次蠢蠢欲动。

        除了还在疯狂的李雪，另外七人动作统一，几乎是同时，转过头，迈出脚，朝着叶眠的方向跨去一大步。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他们对叶眠这个存在产生这么强烈的依赖感，还真是多亏了这个诡秘。

        真的是完全不做人！走哪儿都灵感爆炸！

        “怎么了？”叶眠微微侧头。

        八个人就站在他的身后，闹出动静，他当然不可能注意不到。

        调查员们沉默，这个问题该不该回答？能不能回答？

        诡秘内的原住民统共可以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类型属于一无所知，第二类型属于一知半解，第三类型属于知晓全部……前两者暂时不说，只说第三类型，这类原住民，往往就是操控一切的幕后存在。

        面前这个少年，想也知道他的身份不会一般，极有可能是第三类存在。

        说到底，哪怕被救助了多次，调查员们也还是对叶眠心存警惕。这不能怪他们，诡秘的不正常早就深入所有知情者心中，他们不敢对此抱有期待。

        询问没有得到回应，叶眠微顿，对于众人情绪，他若有所察。

        大约过了三秒，就在叶眠准备收回视线，略过此事的时候，距离他最近，同时也是和他沟通最多的王子明忽然有了动作：“这些人……是不是不太对劲。”因为紧张，他的喉咙干涩的发疼，却还是坚持说完这句话。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沉寂之中。

        七名意识清醒的调查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胸膛中的那颗心脏跳得厉害，不知是否是他们紧张之下产生的错觉，调查员们甚至有一种远处长街上那群无面人正在凝视他们的感觉……无比的强烈。

        “不对劲，你指什么？”叶眠侧头。

        被这双深黑中透着幽幽蓝意的漂亮双眸注视，王子明分不清自己是紧张更多还是惧怕更多，唯一让他心安的是，对于他所说的，叶眠表情很平淡。

        “五官。”王子明攥紧手，指甲深陷肉中的疼痛给予了他继续赌下去的勇气，一字一句的接着道：“他们没有脸。”

        叶眠眨了下眼，瞳孔深处的蓝色逐渐加深。

        远处长街上的无面怪物们几不可察的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原样，没有人注意到，它们手中装模作样的动作以及行走的速度比起之前快了几分。

        等待之中，七名调查员绷紧神经。王子明的心更是七上八下，介于冷静和慌乱之间。他知道，自己正在进行一场无法回头的豪111赌……赌叶眠是不是幕后操控者。孤注一掷的行为，并非是头脑发热的冲动，而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这处诡秘的危险程度，已经远超出他们能够应付的等级。哪怕有叶眠存在，能够帮他们克制异变，情况也非常的糟糕，毕竟他们八个总不能永远跟在叶眠身边。

        叶眠不知道身后这群人的忐忑，自顾自的惊诧中。

        梦境里的人们没有五官，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并且认为十分正常……比起这个，反倒是王子明这八个有头有脸仿佛活生生存在的人，更加令他惊奇。

        谁能想到，现在还有更让他惊奇的事情。

        王子明这群人，居然在对他表达梦境中另外一群没有脸的人不正常……说实话，叶眠感觉这个情况有点怪，不是一般的怪，这要他怎么回答？

        叶眠不是个擅长撒谎的性格，他也不认为自己要在这个梦境里撒谎，稍作思考后，便自然而然的开口：“嗯，他们没有脸。”说完，顿了几秒，叶眠又反问一句：“有什么不对吗？”他很好奇，梦里的这些人是真的觉得这画面不对劲吗？

        “……”调查员们思维卡顿。

        他们设想了好几种场景，例如他们点出实情，叶眠觉得游戏结束，是时候送他们上路，又例如叶眠犯了反派通病，就像曾经诡秘里见过的狂信徒一样，blabla吹上一通他信仰的神……或者，干脆就听不懂他们话中意思。

        可结果，他们胡思乱想了一堆，却一个场景都没出现，并且，叶眠的回答，坦然的让七名调查员语塞。用现实中的网络流行语来说，这给他们整不会了！

        “没有脸，很奇怪啊。”大脑空白之下，一名调查员表情呆木，他呐呐道：“正常情况下，人应该有脸的，没有五官很吓人。”

        其余六名调查员：“……”话这么说没有错，这就这样直接和诡秘原住民，并且还是身份不一般的原住民，就这么直说，是不是不太好。

        这种纠结心情没能维持两秒，调查员们就听见了叶眠的回答。

        “因为这是我的梦，而在梦境中看不到人脸，是很正常的事情。”叶眠半是随意半是认真的解释道：“除了没有五官之外，他们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

        三秒时间，调查员们从表情空白，再到表情震惊，最后停止在‘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恍惚之中。什么？什么叫这是梦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诡秘线索大放送？真的吗？未知诡秘居然会白给线索？

        等等，现在不是思考线索白给否的时候。

        这么说的话，他们面前的这个少年，还真是这处诡秘的幕后制造者……性格居然这么好，面对提问，不仅没震怒也没发疯传1教他的神，而是认真给出回答？

        被天降馅饼砸中的调查员们还恍惚着无法回神，思维都感觉乱成一团浆糊，颠三倒四的想了一通。片刻之后，七个人陆续恢复理智。心中告诫自己，冷静，不要激动，毕竟面前这个少年所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调查员们想是这么想，然而现实之中，他们的行为还是产生了偏向。

        叶眠的特殊之处，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假如呢？假如呢！如果面前的少年真是所有线索的指向，那他们完全就是已经获得诡秘的通关券了！距离破除诡秘，完全是一步之遥！

        事实证明，人会更加偏向于他们希望的一方。调查员们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拿到更多线索。只要剧情线达到一定程度，他们就能离开这里，完成任务。

        叶眠说完梦境之类的言论后，就一直在观察调查员们的面部表情，他比较好奇，梦境里的人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揭露谜底，会刺激到他本身，从而使他从梦中醒来吗？

        好像没有，而且……这七个人不仅没有什么质疑抵触情绪，反而变得亢奋起来。

        叶眠倒也没有多失望，可能这就是精神病的梦境吧。

        收回视线，他朝长街迈出步子，口中道：“走吧，你们不是要找医院吗？”

        医院？什么医院？调查员们懵逼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他们最初为了接近叶眠，找的借口。真的不是他们记忆太差，而是这短暂时间里，他们得到的信息量太多了点，总感觉已经过去很久时间。

        摇了摇头，精神抖擞的调查员们追上叶眠脚步，这种振奋的情绪，直到进入长街才有所冷却。毕竟，混入一群无面怪中，对于调查员们来说，还是过于刺激了点。自身理智都仿佛变得岌岌可危，虽然他们知道，有叶眠在，他们的灵感其实很安分，但还是忍不住身上的鸡皮疙瘩。

        唯一能够安慰到王子明他们的，是他们的选择没有错。

        身边的无面怪们挨挨挤挤，数量多的让他们心惊，却没有一个朝他们动手。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紧张之余，还带着几分新奇与刺激。有位调查员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朝街道旁边的小摊上飞快瞥了一眼。

        赵广清发誓，他真的只是想看上一眼而已，谁知眼神一投过去，就再也收不回来……和灵感，异变无关，他单纯是眼神黏在摊子的物品上，收不回来了而已。

        “你在看什么？你疯了吗？”有调查员同伴注意到情况，抬手就是一拳。

        赵广清捂住被痛击的胸口，抬头就对上来自同伴‘你是不是灵感太平静，想找死’的冰冷眼神，他连忙压低声音解释：“不是，你不知道，那小摊上卖的东西——”过于激动的情绪使他语气变得颤抖。

        同伴面无表情的听着，内心依旧觉得赵广清找死，在未知等级的诡秘里还敢乱来，忘记前面的遭遇了吗？要不是有叶眠，他们早就出事了！

        赵广清不在乎，他依旧用着激动的语气，继续说道：“都是好东西！！！”逐渐拔高的音量，两侧调查员投来视线，毕竟他们不是聋子。

        这种异常反应，让其余调查员表情微变，他们想起了赵广清在某个极危诡秘中获得的能力——观察，和李雪的‘话术’相同，这个‘观察’同样拥有奇妙加成。能够让拥有者在某些事物上，获得比其他人更加敏锐的观察力。

        所以说，让赵广清这么激动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好东西，好东西，好东西……！”赵广清激动不已，面红耳赤的在那比划，却说不清楚所以然，毕竟他的技能只是观察，而不是全知，只能知道这些东西的珍贵，却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具体信息。

        赵广清比划一会，对上同伴们迷惑的表情，终于稍微冷静了些，深吸一口气，他选择用最简洁，同时也是最简单易懂的意思讲述给同伴们听：“黑卡——旁边小摊上卖的东西，全部都是黑卡！！！”

        听清这句话的调查员们，呼吸都随之停止了一瞬。

        黑卡？是他们理解的那样吗？在所有调查员乃至知晓诡秘存在的知情人心中，无论黑卡曾经拥有什么样的含义，在诡秘降临后，它都只剩下一种意思，那就是——奇迹，只存在人类幻想中的奇迹。

        如果说诡秘的存在是负面，那么从诡秘中诞生的黑卡无疑就是正面。前者代表绝望，后者则代表希望。

        这么去说，不知内情的人可能会觉得过于夸张，但只要他们知晓内情，就会知道，这个形容一点也不浮夸！

        黑卡的第一次出现，是在诡秘诞生的一个月之后，那时的蓝国已经选择主动出击，派人进入诡秘，摸索解决办法。一次次失败，用伤亡堆积出足够经验，终于有诡秘被破解，而就在这个时候，有调查员从诡秘中带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纯黑卡片，一张使用之后，能够让人从垂死之中恢复生机的治愈卡片。

        仅是如此，也许还不够令人激动。

        但是，在这之后，蓝国又陆续得到数张黑色卡片。经过研究，他们发现，这些卡片的能力并不固定，它们的用处也各不相同。可能是治愈，也可能是其它，例如其中一张攻击力极强的黑卡，能够赋予使用者操控火焰的能力。

        这就像是来自魔鬼的诱惑一般，人类拒绝不了诡秘，也拒绝不了黑卡的吸引力。

        从此，除了消灭诡秘之外，调查员们还多了一样收集‘黑卡’的特殊任务，可惜的是，这种像是奖励一般的‘黑卡’存在，十分少见……整整一年时间，所有调查员们加起来，他们从诡秘中带出的黑卡，数量也不过是堪堪达到了百位数而已，由此可见黑卡的稀有程度。

        而现在，他们的同伴赵广清，居然说街道旁边的小摊在售卖黑卡？并且还不止是一两个，而是整整一堆。本来还处于激动的心情，霎时间冷静下来，要说几个他们还信，但是要说全部……把黑卡当做大白菜了不成？

        调查员们眼神对视，隔空交流。

        ‘赵广清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灵感炸了？’

        ‘嗯，也许他抽到的负面状态是妄想症，或者幻视。’

        叶眠和王子明走在最前面，两人都注意到了后方调查员们的动静。他们的交流声音逐渐加大，尤其是‘黑卡’两个字，掷地有声。叶眠没听懂这些意思，而稍微落后他一步的王子明却被吸引，忍不住回头，用眼神询问同伴们在搞什么。

        结果，王子明的询问眼神没有一人接住，他只看见，自己的这群同伴，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街道旁侧……如果不是同伴们形如饿狼眼冒绿光的表情太醒目，王子明甚至会误以为这群人又被异变捕获，陷入同化的疯狂中。

        “……”搞什么啊！他想骂人。

        不过王子明没有真的骂出口，他怒了没两秒，就被同伴兴奋地扯了过去。

        “黑卡！太阳花！”同伴们指着一个卖花的摊子，用着同样兴奋的语气说道。忽然听到这话，王子明懵了一秒，眼神下意识的追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朵鲜红如血，又隐约透着几分黑沉之色的花朵进入他的视线。

        “太阳花？”王子明也愣住了。

        黑卡说是黑卡，但其实，它们在诡秘之中的外形，并非卡片模样，而是真实存在的实物，只有被带出诡秘之后，才会变成卡片状态。

        赵广清说这条街上遍地都是黑卡，其他调查员是不信的，然而他们看见了‘太阳花’。这些地摊上的东西，调查员们可能不认得，但唯独这红中透黑的太阳花，每个调查员都认识，因为，蓝国第一次从诡秘中带出的治愈黑卡，就是它！

        这可是能够让濒死的人瞬间恢复的宝贝啊！在这里，却像是随手摘取的野花一般，堆放在一起……甚至有个无面人的脚下还踩着几支。

        “……”说不清懵逼更多还是肉疼更多的调查员们。

        好的，他们懂了，还有什么，能够比眼前的这幅画面更加具有说服力？调查员震惊，所以赵广清说的话居然是真的？

        王子明等人的行为引起叶眠注意。

        视线略一倾斜，在路边摆放的诸多售卖物品上扫过……叶眠感到杂乱，这可能和东西种类过多有关，上至金银宝石，下至花草石头，着实不少。而在这里，物品不论贵重还是廉价，待遇都相同，全都摆放在一起，任人挑选。

        最后，叶眠的视线停留在黑红色的花上，这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为什么王子明等人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哎，调查员们情绪又降落回去，他们在激动什么呢？哪怕这里全都是好东西，那也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带不出诡秘，一切都是空谈。

        就在调查员们平复情绪的时候，异动出现。

        他们凝视的太阳花摊子后方，站着一位可能是摊主的无面人，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长久注视刺激到了对方，这个静止不动的无面人忽然有了动作。

        它微微歪斜着脑袋，明明面部光洁如纸，调查员们却有一种强烈的被打量的既视感。视觉和心理上的双重压迫，让他们情不自禁往后退上一步。不过，奇怪的是，这种被打量的感觉只存在了几秒，就消失不见。

        紧接着，这个无面人又有了其它动作。

        它朝前走了一步，它弯下了腰，它伸出了手……然后，只见它手速飞快，在一堆花中挑挑拣拣，凑出一大捧精致的太阳花。做完这一切后，它才又直起身，重新朝调查员们‘看’了过来。

        也许是三秒，又或者是更快的速度，眨眼间无面人便来到了调查员们的面前。

        没有五官的光滑脸庞凑近他们，强烈的注视感，调查员们甚至都能听得见自己胸膛中剧烈的心跳声，僵持中，他们胸口猛地一痛，低头看去，居然是他们刚才眼馋不已的太阳花，啊……？

        无面人没有理会调查员们的痴呆表情，强行给这群人手里塞了花，一人一朵敷衍完毕，它就毫不留恋的离开，一个跨步来到叶眠身前。

        一大捧太阳花被递出，和随手捡起强塞给调查员们的不同，这些都是精心挑选。

        叶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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