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纹仙坊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
县城边缘的小小草堂里，回荡着稚嫩童音混编的朗朗书声，嘈杂而悦耳。
草堂前方，满头白发的老人躺在竹躺椅里，闭着眼睛，一脸惬意。
身下的躺椅，随着孩子们的声音抑扬顿挫的摇晃，很有些催眠的味道，以至于不少孩子嘴上背着书，眼皮已经不受控制的上下打架，随时都有呼呼大睡的征兆。
某一刻，晴朗的天空忽然被一团阴影笼罩，规律摇晃的躺椅骤然一顿，停了下来。
咚咚咚。
仿佛是按下了瞌睡的开关一样，整个草堂里的孩子，不分先后的一头栽倒在课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然后，躺椅上的老人睁开了眼睛，轻轻一叹：
“都是好苗子啊。”
随后，他起身，看向了草堂之外。
草堂与远方屋舍构成的视野夹角里，那团笼罩天空的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一头扎进了这方院子里。
而这阴影的实体，并非什么鸟兽，而是一个人。
一个从天外飞来的人。
来人一身白衣，年轻俊朗，面如冠玉。
他手持折扇，广袖高髻，满身的儒雅书卷之气，然则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红芒，让这书卷气里多了点其他味道。
见到草堂下站着的老人，这刚刚起身的年轻人连忙又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语气之中，隐隐激动：
“纹仙坊，陆问仙，见过二爷爷。”
听得对方对自己的称呼，饶是有所预料的老人，也有些吃惊：
“你是……谁家的孩子？”
“家父陆冕冠。”
“原来是老七的孩子……起来吧。”老人脸上露出微笑，同时间也有些感慨，“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连老七都当爷爷了，犹记得当年离开时，他还是上树下水，调皮捣蛋的年纪。”
陆问仙恭顺起身，闻言自也顺着话题道：
“二爷爷离家已有五六十年，物换星移世是人非，自然是大不一样了。”
说完，他目光向那草堂里熟睡的孩子们看了看，笑道：
“我来之前，爷爷他们都在猜测二爷爷你在这里面是怎样过活的，没想到居然当起了教书先生。”
陆明也是哈哈一笑：
“人老了，就想把自己一辈子的经验传授给下一代，如此才能让他们在未来少走许多弯路。”
说完，上下打量着陆问仙，满意的点了点头：
“能闯进这里，你这列子御风术习的不错，已有你大爷爷几分真传了。”
陆问仙赶忙谦逊：
“孙儿愚钝，若不是坊主特开私灶，根本修不会这列子御风术。”
“而且，刚刚若不是有人开了此地的封印屏障，我也进不来的。”
陆明闻言有些诧异：
“有人开了此地封印屏障？是谁？”
陆问仙摇头：
“不知道，只知那封印屏障突然被一道剑气刺破，那剑气之长足有四十来米，简直吓死个人，我是待那剑气消散之后，才顺着即将愈合的封印口子进来的，若非如此，我想进来就还得等月余左右。”
陆明眉头紧皱：
“剑气？此地禁武，武者体内劲气会被严重压制，十成力仅能发挥三两成，什么人能在这种状态下破开封印？”
“难道有气境之上的宗师级高手来了？”
不等陆问仙回答，老人已经自顾自摇头，自语道：
“不应该，那几个人应该没脸来这里才对。”
他随即想到什么，问陆问仙：
“这些年有什么新晋的意境高手没有？”
陆问仙苦苦思索一阵之后，摇了摇头：
“要说气境层次的，我还知道几个，但气境之上的……五十年来是一个也没有了。”
“大家都说是因为武唐气运不足，国运尚且苟延残喘，武道又如何昌隆，绝大部分人撑死了都在气境巅峰停留，徘徊在那道门前不得寸金，再往上的，还是老一辈的那些人。”
他思维发散，微笑说道：
“二爷爷想的是不是太深了，这平湖县的封印日渐衰弱，缝隙越来越多，说不定某个地方某个时辰就会不受限制，有人或许是找到了这个漏洞，才有的刚才那一剑也说不定。”
陆明不置可否，但既然没有更多线索，老人索性也不再去管，而是话锋一转，问起了陆问仙的来意：
“你来平湖县，所为何事？就是为了找我这个将死之人？”
谁知陆问仙闻言，却似乎明显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
“二爷爷你怎么了？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陆明呵呵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撩起了衣袖，露出了自己的胳膊。
那是很正常的一截胳膊，皮肤褶皱，颜色暗黄，除此之外筋、骨、肉皆完好，与寻常老人无异。
但陆问仙的身子却晃了晃，满脸的震惊：
“仙……二爷爷你的仙纹没了？”
“怎么会这样！”
“谁干的？”
陆明没有解释，只是语气自嘲的道：
“什么仙纹，不过是凡人索求仙道的窥天之法罢了，用的多了，自然要遭反噬。”
“我本该四十多年前就死的，侥幸躲在这里，才又苟延残喘了些时日，等他日这里封印解除，就是我身死之时。”
他将陆问仙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此时见这年轻人神思不属，头脑混乱，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微微一笑道：
“你来这里寻我，是为了金身缚仙法吧。”
“金身缚仙法”几个字一入耳，陆问仙立刻就稳定了情绪。
他深吸口气，毕恭毕敬的向着老人又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目光已经充满了坚毅：
“纹仙坊陆问仙，求二爷爷传我金身缚仙法。”
老人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笑着提问：
“纹仙坊有金身缚仙法，有神魂请仙法，有灵魄噬仙法，后两者你不去学，为何偏偏来找我学那最没用的？”
陆问仙想都没想，坦然自若道：
“孙儿资质愚钝，神魂先天不足，故而坊主说我学不得神魂请仙，而我天性胆小，又缺乏勇猛精进之胆魄，故而也学不了爷爷的灵魂噬仙，只是侥幸纹得一身金纹，所以才想求二爷爷传授金身缚仙法。”
说话间，他也当着陆明的面，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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