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景玉下意识屏住呼吸，慌乱地垂下眼皮，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修长白净的手，轻轻捏住他的书角，往后翻了几页：“忘记提醒你了，英语讲到这一节了。”

        低沉的嗓音让景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绪再次有了起伏，他努力控制着呼吸，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耳朵尖还是控制不住地泛起一层薄红。

        “比你以前的学校快了几节。”时星云从一小摞整齐的书本里抽出一个黑色笔记本，看向旁边的景玉。

        少年坐姿笔直，侧脸干净白皙，没有一丝瑕疵。他垂眸盯着英语书，微抿着唇，安静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乖巧。

        时星云看了片刻，将笔记本放到他面前，继续说：“这是我的笔记。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听到声，乔嘉圣又转过来了，不吐不快，“你别看你同桌常年稳坐年纪第一，他的笔记也是真的烂，本子上几乎没几个字，就跟天书似的，神仙来了都看不懂。就算高考结束，家长们一窝蜂地抢购学霸笔记，也卖不了几个钱。”

        说到此处，他拿来自己的笔记本，自信地说：“我的笔记借你，我上课记得可认真了。”

        为了证明话里的可信度，他哗哗翻开笔记本，孔雀开屏似的展示一番。

        景玉正想拒绝，时星云忽然抬笔在乔嘉圣停住的那页轻敲了一下，“那就请这位笔记学家翻译一下自己的作品。”

        景玉目光移到他用笔指过的地方。

        密密麻麻一页，中英文夹杂，前半部分还工工整整，后半部分明显是打瞌睡神游，笔尖在纸上游走，鬼画符似的。

        啪——

        乔嘉圣猛地合上笔记本，尬笑，“失误失误。神仙还有打盹的时候，我就是偶尔犯困。”

        “快别丢人了。”他同桌谢宸菲看不下去了，揪着胳膊将他往回生拉硬拽，“人家俩同桌的事，有你这个外人什么事。”

        乔嘉圣转回去后，世界再度恢复安宁。

        景玉垂眸看向面前的笔记本，保管得干净整洁，只有边角能看出一点使用的痕迹。

        他小心地翻开，第一页简单地写了一个“时”字，字迹潇洒恣意，里面的内容简单明了、自成体系，一般人确实容易看不懂。

        但景玉就喜欢字里行间那份清爽随性，这让他第一次感觉英语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讨人厌了。

        认真欣赏了好一会，景玉从书包里找出自己的笔记本，对照着抄写，下意识模仿着笔记主人的字体。

        与时星云凌厉洒脱的行楷不同，景玉的字迹清秀工整、暗藏锋芒。照着抄写了一会，便有几分形似了。

        伴随着下课铃声，教室后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两男生一前一后走进来，啪得将课本往桌上一丢，在紧挨后门的位置一屁股坐下了。

        看到正前方的空位多了一个人，正是之前在走廊碰到的男生，李昌远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今天明明不是班主任的早读，她却来得这么早。

        “呦，来新同学了。”他用手肘怼了一下同桌，阴阳怪气地说，“愣着干什么，鼓掌欢迎新同学啊。”

        郭裕非常配合，稀稀拉拉地鼓了几下掌。

        动静不小，有不少同学看了过来。

        瞧着气氛不妙，乔嘉圣忙对景玉说：“走，哥们，去吃早餐。”

        景玉站起身，像是默认了他的邀请，乔嘉圣刚准备松口气，就见他忽然转身面向后排，顿觉头皮一麻，脑海里一瞬闪过腥风血雨。

        谁知，景玉开口道：“谢谢。”

        语气相当平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李昌远是在真心欢迎他。

        李昌远也很意外，脸上怔愣的表情明显是被这句客客气气的“谢谢”搞懵了。

        “都在一个班里，以后少不了辛苦你，多担待。”景玉神色平静地看着吊儿郎当的李昌远。

        被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盯着，李昌远忽然有些不自在，无意识放下架着的二郎腿，一时之间没空去深想这句“多担待”背后隐含的意思。

        “走吧。”时星云整理好桌面，慢条斯理地起身看向景玉。

        “嗯。”景玉应声，跟他朝外面走去。

        “新同学。”李昌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可对方态度温和，他又不好发火，便故意说，“带个早餐。”

        景玉停住脚步，没什么表情地问：“吃什么。”

        “随……”余光扫见时星云桌上的乌龙茶，李昌远扬了扬下巴，示意说，“就那个吧，给我也带一个。”

        景玉默了一瞬，语气冷下来，“带不了。”

        “一瓶饮料，怎么就带不了了？”李昌远突然伸腿挡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景玉，铁了心要找茬。

        “没有为什么。”说话的人是一直没出声的时星云。

        没想到时星云会替他说话，李昌远有些意外，故意抬高声音呦了一下，挑眉道：“这才认识几分钟啊，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收了见面礼，拿人手短。”时星云眼皮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深邃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莫名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李昌远僵着脖子仰头看他，心中微怔：见面礼？他还会收见面礼？

        虽然没想明白，但他还是很识相的。大庭广众之下，和老师们心尖尖上的学霸起冲突，不划算。僵持片刻后，默默将腿放了下来。

        时星云平静地收回视线，率先走出教室。

        景玉跟在他身后，望着他宽阔挺拔的背影，心脏不受控地加速跳动着。

        食堂。

        人很多，景玉跟时星云排在同一个窗口。

        队伍后面有女生嫌慢，不断探出身子往前看。

        “哎，姐妹快看，前面有帅哥！还是两个大帅哥。”

        “左边那个不是高二年级的学霸校草么，右边的帅哥看着眼生。”

        “不得不说，帅哥走一块真的好养眼！”

        “啊啊啊，右边那位帅哥跟阿姨说‘谢谢’的时候，好乖好温柔啊。”

        ……

        找位置坐下之后，乔嘉圣暴风吸入，还不忘眉飞色舞地向景玉科普李昌远这个人。

        “上学期，上头明令取消重点班和普通班。学校重新分班后，李昌远和我们成了同班同学……”

        乔嘉圣跟某卫视似的，一上来先回溯大半集。

        景玉没仔细听他说什么，注意力全都落在对面的时星云身上。

        他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举止慢条斯理，非常赏心悦目。

        见他放下筷子，修长的手指捏着水煮蛋开始剥蛋壳，景玉扫一眼自己剩在盘子里的水煮蛋，微微皱起眉头。

        “想换蛋黄还是蛋白？”时星云抬眸看向对面的景玉，淡淡出声。

        忽然对上他的视线，景玉下意识回说：“蛋白。”

        “好。”时星云很自然地拿过景玉的鸡蛋一并剥开，取了双公筷，将鸡蛋剥离成两部分，蛋白分给景玉。

        一旁的乔嘉圣看着别人盘子里饱满平滑的鸡蛋，再看看自己手里剥得坑坑洼洼的鸡蛋，顿时觉得不香了，叫嚷道：“我也想换！”

        时星云轻飘飘地看了眼被他折磨得惨不忍睹的鸡蛋，嗓音冷淡，“不换。”

        乔嘉圣：“？”

        刚从食堂出来，几个男生叫住了时星云。

        “你们聊，我和景玉先回教室了。”乔嘉圣习惯性去搭旁边人的肩膀，“走吧，哥们，去买饮料。”

        景玉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默默看了时星云一眼，才转身跟上。

        不等景玉发问，乔嘉圣主动解释说：“他们几个都是高三的，去年和星云一起参加过科技大赛。”

        景玉半垂着眼皮，思绪被拉回去年夏天那场比赛。

        不是很愉快的经历，临到上台演示，被旁人的商业吹捧搞昏头的队长突发奇想，擅自改变了演示方案，结果状况频发，以失败告终。

        从台上下来，他没了观赛的兴致，独自走到休息室准备待到比赛结束。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时星云。

        那天，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衬衫袖子随意挽在手肘处，和几位队友走进休息室。

        不同于队友的激动和亢奋，他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懒懒地倚着桌沿，一双笔直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神情有些散漫，右手握着一瓶冰水，仰头喝水时，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队友热烈的讨论着，每当争论不下时，他们总会默契地看向少年，让他这个队长给双方评理。

        被一群兴奋过头的队友拥簇着，少年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从容不迫地开口，淡淡的笑意，如同夜空盛放的烟花，一下子就落入了景玉眼底。

        “喝什么？我请你。”

        乔嘉圣的声音将景玉的心神拉回现实。

        他微微摇头，“不了，谢谢。”

        乔嘉圣没勉强，冲过去挤进人满为患的小商店。

        景玉站在店外窄窄的道牙上，慢慢转了个身，目光穿过重重人海，不自觉地去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身形修长的少年站在樱花树下，阳光透过烂漫的樱花落在他身上，浅浅地勾勒出一层漂亮的金边，让他整个人变得更加耀眼。

        “刚才那男生有些眼熟，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男生皱了皱眉，努力回想。

        闻言，立刻有人调侃他，“我说你用这烂俗的桥段搭讪女生也就算了，打探人家男生是什么情况。”

        “小人之心。”男生看向时星云，问说：“星云，你见过吗？你记性好，只要见过，肯定会有印象。何况，那哥们长得还那么帅。”

        “嗯，”时星云淡淡应声，“见过。”

        “我就说吧。”男生得意地挑了下眉，追问：“在哪儿见过？”

        时星云却没再回答，微微侧身回眸看去。

        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他的视线，景玉整个人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移开目光，刚想挪个位置，忽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没事吧。”女生举着一杯未开封的奶茶，一脸歉意地说。

        景玉回身，语气冷淡：“没事。”

        女生顿了下，将奶茶递到他面前，柔声说：“是我不小心撞到你，这杯奶茶，算我向你赔罪。”

        景玉没动，“不用。”

        女生的手僵在半空，不由心生退意，却没有离开。旁边的同伴看出她的心思，疯狂给她使眼色鼓励她继续。

        女生将心一横，鼓起勇气说：“我们加个微信吧，万一你有哪里不舒服，我、我都会负责。”

        说话间，女生已经去兜里掏手机了。

        景玉皱起眉头，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正要拒绝，余光扫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努力提了下嘴角，态度温和地提醒：“教导主任就在这附近抓偷带手机来学校的学生。”

        女生立刻又将手机塞了回去，没好意思再纠缠，拉着同伴快步离开了。

        “你看到教导主任了？他在哪儿？”乔嘉圣刚从商店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赶紧把手机藏进兜里，“他没看到我吧。”

        连教导主任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景玉安慰他说：“放心，人刚走。”

        “哦哦，吓死我了。”乔嘉圣心有余悸。

        景玉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适时回眸，表情自然，“你回来了。”

        话音落定，他看到时星云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淡淡的笑意，让他原本冷峻的眉宇都变得柔和起来，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嗯。”时星云在他面前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他有些凌乱的头发上，低声询问：“刚刚怎么了？”

        景玉刚要回答，时星云忽然伸手。

        景玉怔在原地，大脑有一瞬空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睁大，直愣愣地看着少年抬手帮他整理头发。

        少年瘦长的手指穿梭在发间，动作格外轻柔，不经意间碰到额头，指尖的温热让景玉浑身一颤，身体微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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