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事

真真心神不宁地从图书馆回到宿舍。

        李旻彦怎么来了…

        感觉到房间里的冷气有点凉，她打开了阳台的门，刚一进去，夏天的余热立刻向她袭来。她看着落日的余晖，望着那金黄与粉红色的天空中闪烁着的微弱的光芒。

        那正好…是和现在一样的季节…

        真真回忆起了六年级那年的秋天。

        这里是班德小学，虽说开学已经过去了一周了，但不知道怎么的，今年的秋老虎特别厉害。要知道，以往的这个时候大家早已穿上了薄外套了，今年所有人却还穿着短袖。

        六年级（4）班刚刚结束了一节体育课，男生们打闹着率先冲进教室将电风扇打开。

        真真慢慢走进教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悠悠地捧起一本《伊索寓言》看了起来，这几天她一直在看这本书，书里的一个个故事让她觉得很有趣。

        正看着，面前的书却一下子被抽走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孩子。

        是…李旻彦…

        真真见他眯起眼睛看了那书几眼，便将它扔在了自己书桌的一角，一边嘴里嘟哝着：“看这么难懂的…”

        她看了他一眼，又默默拿起了自己的书。

        这个男孩子，李旻彦，真真四年级时的同桌，全班女生的讨论对象，班级里的孩子王。

        在四年级和自己做了一学期同桌后，他便主动跟老师提出要换同桌。理由，真真是知道的。

        他很讨厌她。

        至于被讨厌的理由，真真却无从知晓，在自己印象中，她并没有做过什么惹旻彦生气的事情。

        “…这个很好看的啦…”

        旻彦没听真真说完，便又跑到一边跟别的同学玩儿去了。

        “…”

        真真将那本《伊索寓言》放回桌肚，又摸出了下节课上课要用的语文书，那本书的封面已经脱落，上面还有一个脚印。

        那是旻彦踩坏的，对此，他却只说了一句“不小心踩到了。”

        美术课用的蜡笔。——“不小心碰到就摔断了。”

        自己带来的装饰教室用的盆栽。——“这个，水浇太多了，死了。”

        类似的事还发生过很多次，只要那是“真真”的东西…

        一开始旻彦还会说声不好意思…

        可渐渐地，他的行为愈演愈烈，甚至不再掩藏自己的“罪行”，也不在乎真真是否会因此而感到难过。

        真真也明白了，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欺负人”。

        李旻彦…坏心眼…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真真还没来得及委屈，教室里的喇叭就响起来了——

        “请各位同学注意，请各位同学注意——班德小学校歌已经在校长的大力支持下填词写成，现临时将本节课课间延长，稍后请大家跟着广播学唱“班德小学校歌”，请所有同学知晓！”

        “好耶——”教室里，不，整个走廊传来了欢呼声，周围的同学都在为课间时间的延长而雀跃着。

        真真环顾着四周。

        李旻彦…不见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重新拿出了那本《伊索寓言》，叹了口气，又将它放了回去。尽管课间时间延长了，真真却也已经看不进书了。

        “呀——讨厌～”

        “旻彦，你拿开啦～”

        女孩子们嬉笑的声音传入真真耳中。

        尽管口中说着“讨厌”，可她们欲拒还迎的的语气和态度显然和这个词本身的意思相差甚远。

        这是因为旻彦在班里，更准确地说，在女孩中间一向很受欢迎，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有女孩子吵闹的声音。

        这些真真早就知道，她不愿去理会那些热闹，只愿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既然他那么讨厌自己，那自己就如他所愿，离他远远儿的。

        “朱真真。”——可他却总来招惹自己。

        真真闻声抬头，隐隐约约看到旻彦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呀！

        霎时，她感到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是巨大的，黑黑的，有很多脚的…

        一只巨大的蜘蛛映入眼帘，它被一只手抓着，几条腿在拼命挣扎。

        真真有两样害怕的东西，其一是怕高。由于家住一楼，她不太习惯看高层的风景。不过只要她不是在高层独处，通常都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因此很长时间她甚至没意识到原来自己怕高，知道自己有轻微的恐高症也是因为不久前妈妈问她为什么一到高处就会冒汗？

        其二…真真最害怕的东西，那就是虫。她害怕一切的虫，连一只蚂蚁一只蚊子都怕。一般情况下，她见到虫子都唯恐避之不及，夏天更是不敢靠近灌木丛，家里的驱虫液一到夏天也是连日连夜地开着。

        在这样的真真眼前，出现了一只“庞然巨物”。

        旻彦手上抓着一只蜘蛛，它的脚在不停扭动，挠得他手心痒痒的。

        刚才发现它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跑来吓唬吓唬真真。

        他猜她肯定会对自己发脾气，因为一般的女孩子都很讨厌虫子。

        要不要干脆放她身上看看？她会生气吗？

        旻彦很想看看真真到底会是什么反应？故作镇定？或者责骂他？也许她还会想要打他，那样的话，他就要赶紧跑开，绝对不让她追上！

        他有些迫不及待，正准备将那多足动物放到女孩的头顶上，大脑却突然一片空白。

        那是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的反应…

        他看到了真真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一颗颗滚落下来。

        面前那个小小的女孩哭得整个人缩成一团，不住地抽泣着。

        旻彦愣了足足三秒才回过神来。

        真真的反应让旻彦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那么难受。

        头顶上传来的电风扇的响声，窗外飘进浓郁刺鼻的花香，刚上完体育课浑身都是汗水，手心里有一只蜘蛛在爬…

        所有的这一切都使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教室里的嬉闹声仍在继续，丝毫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一切。

        “接下来请听校歌。”——在这样的喧闹中，真真再度听到了校园广播的声音。

        【班德班德，太阳下的我们。】

        【祖国的花朵，奔向新的时代！】

        喇叭里，优美的，充满朝气的旋律响起。

        【江畔水清，茂林围绕】

        【这就是我们的班德小学】

        同学们纷纷被这首新校歌吸引住了，不觉跟随音乐哼唱起来。

        【勤奋学习，筑梦未来】

        【强健体魄，奋勇向前】

        【锻炼意志，勇攀高峰】

        【举止文明，自信自爱】

        真真的耳边传来嘈杂的广播声，人声，歌声…

        以及…

        那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的，几乎听不见的——

        “绝交。”

        【班德班德，太阳下的我们。】——主旋律再度响起时，旻彦背朝着她离开了。

        婆娑的泪眼里，真真看着他一步一步，离自己越来越远…

        那以后的日子，直到高中以前，旻彦不再主动和她说话，不再看她，不再理睬和真真有关的一切。

        小学六年级的秋天，他们绝交了。

        …好像有点热起来了…

        真真这么想着，又回到了屋里。

        怎么偏偏今天又想起了这么久以前的事…

        她轻声合上阳台门，不愿再回忆这段被她刻意埋藏起来的记忆，也不愿去多想那个我行我素又不可理喻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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