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青州汤山

“公主可是要担心啊。”小安扶着梯子看着那趴在屋檐上的青衣公主道。

        南慈音努力让自己的身子能倚靠在屋檐上，她翘起双脚，竭尽全力支起身子看向那浩浩荡荡的街道。

        幸而公孙将军家建在街道边，那护卫议和使者的士兵们自然会路过这儿，尤其是她心心念念一个月多的心上人。

        “公主，吴副将可是来了？”小安仰着头，问道。

        “还未。”南慈音答道。

        “那外头怎声音这般吵闹。”

        “你别打扰公主。”雀儿看了一眼在旁的小安，轻声呵斥道。

        如今公主趴在屋檐上，他们俩又不懂什么武功，若公主分心摔下来伤到了，他们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来了来了！”只瞧那趴在屋檐上的青衣姑娘，看到那俩车马，还有在旁骑马的少年，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她不由自主的向那少年郎唤道：“阿律，阿律！”

        她不知那人可有听见，毕竟此刻人群繁杂。

        御马前行的吴叔律正和车里的陆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忽而，他似乎在嘈杂的人声之中听见了心心念念的声音。他环视了一圈，随即闻讯看去。

        只瞧那漂亮的姑娘，正趴在屋檐之上，扬起她白皙纤细的手朝他摇了摇。

        他见到心上人，虽说心中无比雀跃，恨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将她抱住。可又担心心上人趴在高处会摔倒，不由得想勒住缰绳，往那儿而去。

        幸而，公孙玲珑是个靠谱的人。

        她在下面看到公主激动的险些让自己处于危险之境，脚尖一点，跃到了南慈音身旁而后伸手穿进她的腋下，给她借力起身。

        南慈音自小到大，从未站在屋檐上一看南国的街道和骑马的吴叔律。她的绣花鞋踩在漆黑的瓦片上，身形不稳，连连趔趄。

        玲珑长长叹了叹气，双手扶过，揽着她的腰肢，借出自己的身子让她倚靠，道：“阿音，你是公主，矜持一些。这般站在屋檐上，还唤着吴叔律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追逐俊朗青年的狂热姑娘呢。”

        “可我，确实如此啊。”南慈音不以为然笑道，随即继续看着那浩浩荡荡离开的车队，和那骑着棕马的吴叔律。

        公孙玲珑低眸看着比她稍矮一些，倚靠在她身上的公主，轻声道：“你不应该做公主的。”

        “嗯？”南慈音没听清，抬眸看向玲珑，神情疑惑。

        “我是说，郎君已然离开，小娘子可打算下去了？”

        南慈音看着那消失的人群，落寞道：“玲珑你说，阿律晚上会来找我么？”

        “阿音，吴叔律那小子若要来寻你大可登门拜访，若晚上来，还不与我说一声，还要翻墙入室，我定会将他打出去的。”

        南慈音听罢，脸上兀地飞起红霞，她揪着袖子磕磕碰碰道：“谁，谁说他要登堂入室……”

        公孙玲珑一眼就看透自己的好姐妹，她伸手点了点南慈音的脑袋，笑道：“阿音你最喜欢看那些江湖儿郎与贵胄小姐不顾世俗共结连理的话本子了。因此，我又怎不懂阿音你呢。你一定再想，吴叔律那小子飞入府中，去你闺房，然后与你相拥，耳鬓厮磨，说起情话，对吧。”

        “才、才不是……”南慈音越说声音越低，连反驳都没了底气。

        “阿音，两人之间的喜欢，并非是日日陪伴而是心意相通。话本子总是美好，可过于不切实际，你啊，不要总是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南慈音听罢，缓缓抬起眸子，一双清澈的眸子落在公孙玲珑身上，道：“玲珑，我怎觉得你这次游历回来有些不一样了，你是在游历期间遇见喜欢的人了么？”

        公孙玲珑眸子一闪，她有些讶异，讶异眼前如明镜一般的姑娘何时这般敏锐了，不过是几言几语间便发觉她与以往的不同。

        南慈音见此，立即道：“难道真有心仪之人了？是在哪遇到的？是何人？长相如何？文采如何？武功厉害么，比你又如何？”

        “你问出这么多问题，让我如何回答。”

        “全要回答，一个个说。”

        “那就先让我扶你下去，我们关上闺门，摆上糕点，倒上茶水，慢慢说，如何？”

        “嗯！”南慈音点点头，随即，双手将公孙玲珑环抱住。

        公孙玲珑搂着南慈音脚尖一点，迎着风稳稳的落到了院子之中。

        南慈音一落地，迫不及待地一把抓起玲珑的手往闺房走去，边走还边吩咐雀儿准备糕点和茶水。

        今日，她的心情是真的好。

        一来是吴叔律平安归来，二来便是好友玲珑要与以往一般与她说着闺房话。

        话说回来，她们很久没说闺房话了。

        这次玲珑出去游历比以往都久，是年过了之后便出门了，三月初才回到南山城。

        雀儿送来糕点和茶水之后便识趣的与小安一同到了外头，关上房门。南慈音撩起衣袖，起身为玲珑斟茶。

        公主第一次这般狗腿的样子，还真是将玲珑看笑。她抿嘴笑道：“阿音，你也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不夸张，玲珑你快些讲。”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听闻稍西北的地方冬季与我们南边不同。天上飘的雪啊如鹅毛一般大片……”

        南慈音眸子一亮，接过话茬道：“鹅毛般的大雪！真有鹅毛般的大雪？我还以为是话本子上胡乱驺的呢！难道真如他们说的，世间万物仿若是一夜间裹上一层银妆？千树万树如梨花开一般？”

        玲珑捏起一块糕点塞进南慈音正喋喋不休念叨关于大雪诗句的嘴，道：“你说还是我说。”

        南慈音取出糕点，赔笑道：“你说你说。”

        “当时，我一路向西北，进了晋国，随后便在青州城落了脚。”

        “青州城在哪？”

        玲珑取来一张羊皮地图，铺在桌上，一指晋国京都长安边上的一个小小图样，道：“这就是青州城，是晋国长安附近的一座小城池。”

        “这好小啊，形状还神似瓜子仁呢。”南慈音咬了一口糕点，笑道。

        玲珑点点头，继续道：“这颗瓜子仁里面啊，有很多汤池，那些汤池还会自己发热。”

        “会自己发热的汤池，竟有这等奇特景致？……对了对了，我想起书中有记，这样的汤池，是叫温泉。”

        “对，温泉。那里的店家也是这般说的。他说，他们那边的温泉连长安里的贵胄们都会来泡一泡，尤其是在冬日寒冷的时候。当时啊，树杈、地上的石头都堆砌着厚厚的雪。可这温泉竟还一直冒着烟，褪去衣裳，步入其中都不会觉得寒冷。”

        南慈音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着急问道：“那你的心上人呢？”

        “这不正要说起。”玲珑将茶水一推，推到南慈音眼前，继续道：“当时我不懂，原来初泡温泉不可泡得太久，不然会气血翻涌，呼吸急促，昏厥在此。”

        “那可真是千钧一发呀。”南慈音抿了一口茶水，担忧道。

        “是啊，千钧一发之际。一位姑娘发觉我的不对劲，她瘦小无助，只能尖叫地唤来她的阿兄来帮我。”

        “等一下。”南慈音放下茶水，看了一眼玲珑，视线慢慢滑落到她起伏有致的胸口，又捂了捂自己平坦的胸前，道：“那你岂不是……”

        玲珑红着脸，点了点头。

        “但那人是个君子，他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给了我，然后他又不知我住在何处，便将我抱回他的房中。当我醒来已然是第二日。”

        “那你身上的衣服？”

        “期间她小妹来帮我穿戴好了。”

        南慈音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公孙玲珑便继续道：“在青州城内，我与他们兄妹二人一起游玩了十日。他与我讲了他们晋国的一些风俗文化，带我去看了花灯游湖，铁树银花。泡温泉的时候还会与我嘱咐莫要贪暖，泡个半个时辰便要出来休息一会儿。在第十日，他们与我道别，说家中有事，得回去了，望有缘再见。”

        “然后呢？”南慈音看着玲珑捏起糕点，不由得继续追问道。

        玲珑咬了一口，就着茶水不紧不慢咽下，看到南慈音等待已久的神情，发笑道：“阿音你知道的，我虽说自小父亲带大，看似大大咧咧。即使我对那位公子情窦初开，但我也有自己的傲气，自然是不会主动与他示好，便送他出了城门。”

        “就？就这样？你们就这样？茫茫人海，你又该去何处寻他呢！”南慈音着急道。

        “当然还未结束。”

        南慈音这才喘了一口气，道：“一口气说完嘛！”

        “我们后来又在长安城相遇了，那一刻我竟不由自主地奔向他……”

        长安城的玉楼阁酒家。

        公孙玲珑被小二哥引着去了厢房，她放下包囊后缓缓来到窗边，轻轻一推。丝毫没有任何暖意的阳光落入，二月的寒风也紧随其后，卷了进来。

        她望着白茫茫街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由得被那一抹熟悉的身形吸引。

        心脏骤停一瞬，又立即猛地跳动。她当即顾不得其他，凭心而动，一脚踏在窗沿之上，一跃而下。

        在众人的仰视惊呼声中，那人也顺着众人视线转而看向上方。

        只瞧那含笑的姑娘，在脚尖点地后，搂住了他的脖颈。而后又忽觉不甚礼貌，她将手一松，红着脸退了一步，道：“公子，好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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