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调伏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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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调伏有情
当程三五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他浑身赤裸躺在床上,左右望去,却不见阿芙身影。
起身下床,程三五活动一下臂膀,并无酣睡一夜的昏沉,周身肌肤温暖,即便冬日早晨也不觉得寒冷。更难得的是,四肢筋骨气力充实饱满,纵然经历一夜勤修,此刻也没有丝毫精疲力竭之感。
昨天夜里,程三五在阿芙引导下开始修炼《六合元章》。
原本武功秘籍之中,有大量篇幅论述天地阴阳与六气转化,而且还涉及儒道天人之论,颇为艰深。阿芙知晓程三五一时间无法领会,干脆弃置不管,直接教他调息节律、意守丹田,并且由她亲身引导气息运行。
男女合体,本就有气息相交,只是精细入微,凡人沉湎欲河无从察觉罢了。
按照阿芙的说法,道门合气双修,反倒要求彼此神智清明,不可为欲念所拘。心念要专注于气息运转,从而做到心息相依、神气相合,最终达到自然而然、顺天应人的境界。
此法绝非寻常人可为,且不说要在合体之时保持清明神智何等不易,注心气息对修习之人的心性也是一大考验,很多人一辈子都摸不准窍门,难窥内功堂奥。
还有一点关键之处,合气同修的双方若功力相差悬殊,气息相交运转时,很容易演变成单方采补掠夺,对行功火候的把握要求极高。
独自一人调息行功尚且有吐故纳新、敛气收功的说法,合气双修一旦开始,自然不是任意一方说停就能停的。
这也是为何道门房中术被视为邪僻不正,就算不提假借此等名头行淫辱举动的旁门左道,哪怕作为修炼之法,房中双修也很容易行差踏错。
因此阿芙在正式登剑临锋前,具体指点讲述就花了大半个时辰,从经脉行气到体态姿势,而且遣词用句尽量简洁明了,以免程三五无法理解。
好在二人合气双修非常顺利,程三五入手极快,在阿芙的巧妙引导下,平日里潜藏不发的玄脉得以激发显现,气机奔腾堪比湍急川流,一丝含有少阳之象的内息渐渐浮现。
修习内功之初,就算炼就内息,往往也要耗费时日拓宽经脉,若是成长过程中因为伤病而形成堵塞,也需要加以疏通。
换做是底蕴深厚的高门大派,对于要大力栽培的子弟徒众,通常会辅以药物补益,说不定还有尊长亲自出手度气,为其打通阻塞、冲关开窍。
但就像阿芙所说,这一关对程三五根本不是阻碍。他一身双脉乃是人为塑成,好比朝廷征调万千民夫、耗费无数钱粮凿建而成的运河,气息流转其中,没有丝毫滞涩阻碍,而且还有极大余裕。
程三五想起昨夜经历,他基本是躺在床榻上,任由阿芙摆弄。
“一身双脉,呵……”
程三五低头看向自己双手,默默感应着经脉中一丝少阳内息流转,破碎的记忆不由自主浮现脑海——
隐秘莫测的洞窟深处,有一口水池,水深如井,池壁连同周围地面都是以大块青玉拼合砌成,青玉表面阴刻大片籀文,蜿蜒盘旋如龙,延伸到周围九座青玉岩台。
青玉岩台之上各有人影站立,或明或暗,而在程三五眼前视野中,分别是布衣穷儒、麻衣老道、缁衣秃僧。
“洪崖,他醒了。”布衣穷儒最先开口,他仰头望向程三五,神色凝重。
程三五不明所以,低头望去,发现自己被吊在半空,粗重铁链缠锁四肢,前胸后背插了数十根指头大小玉桩,令他难以动弹。
怒。
这是程三五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念头,他明明一无所知,却无法容忍自己被束缚在此,本能涌现的怒意,化为实质的力量,狂涌而出。
肉眼不可见的恐怖力量沿着四肢铁链向外传递,整座密窟都在微微颤抖,位于其他青玉岩台上的众人发出几声闷哼,试图加固封镇之力。
可只见钉在程三五身上的玉桩被一寸寸挤出,先后掉入下方池水,扬起涟漪。骇人的蜂窝状创口几乎是在一个呼吸间就弥合如常,不见半点鲜血流出。
张口狂吼,肉眼可见的气浪扩散开来,凡人在侧必定粉身碎骨。程三五难抑暴怒,四肢一拢,硬生生拽断寒铁铸成的锁链,凌空踏步,朝着正前方的布衣穷儒,一拳轰出。
穷儒早有准备,就见他纳气提元、翻掌虚拨,脚下青玉岩台也与之共鸣响应,霎时光华大作、灿耀夺目,映照穷儒之身,气势陡然一变,恢弘万丈,明德沛然!
程三五拳锋未出,忽然陷入一片迟缓延滞,好似被大团粘稠浆液裹住,几乎要被定在半空。
穷儒右侧,那麻衣老道双手掐诀,遥指而来,隐约可见的太一水华将程三五困在内中,他身下的青玉岩台同样大放光明,在麻衣老道周围化作一道道真形图箓,翻飞旋动。
程三五身陷水华之牢,狂怒愈增,身形无翼自飞,拳头向外缓缓推出,重如移山倾海之力,太一水华难承雄威,轰然迸散。
麻衣老道眉头紧锁之际,另一侧缁衣秃僧有了动作,见他合十言道:“小僧有调伏嗔怒之行,请善男子一观。”
言罢,青玉岩台同样绽放光芒,在缁衣秃僧周围化为八瓣莲华,经咒之声回荡密窟之中,伴随佛耀旷照而出,如同将程三五封困于虚空金刚地。
而与虚空金刚地一同逼来的,还有震撼神识的狮子吼,尽数灌入程三五识海之中,意图调伏邪魔。
受此震吼,程三五不见丝毫惊怖,反倒凶威更甚,打碎虚空境、踏破金刚地,绝伦之威足以令佛陀入灭、菩萨离座。
程三五拳锋之上,是自太古洪荒、凌驾众生的超凡伟力,哪怕只是惊鸿一瞥,足以动摇尘世。
眼看撼世骇能即将轰落,布衣穷儒蓄势已足,地上籀文尽数发亮,沉寂偌久的力量汇聚穷儒一身,九龙升奔之势,一掌击出。
拳掌相对,程三五眼前一花,仿佛瞬间看到九州万里山川、古今千载人物,就连他们的决心、深思、抗争……等等一切,尽数逼入眼中,识海难以容纳如斯庞然,怒意也被彻底荡灭。
识海一空,程三五凶威难继,然而掌功余波未尽,几乎毫无浪费外溢,尽数加诸程三五一身,他好像被扔进无数碾转翻滚的巨石间,全身筋骨腑脏一阵脆响,断折碎烂。
噗通一声,程三五身形倒飞,坠入青玉池中,扬起水柱。随后有几根机关长臂伸入水中,将血肉模糊的程三五吊起,后方还传来不阴不阳的埋怨声:
“这家伙一醒过来就把我的寒铁链扯断了!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把饕餮变成人后,力量会大为减弱吗?”
“它已经变弱了,否则哪里能如此轻易对付?”穷儒右臂无力垂下,脸色苍白,额头细汗密布,看起来耗元极甚,连站都要站不稳了,但依旧咬牙坚持。
“确实。”后方传来另一个超然出尘的声音:“不过闻夫子方才莫非是借用了九州龙脉之气?你可知晓,此举将使天地阴阳失衡,半年之内,九州多地可能会发生雨旱之灾,百姓将无端受害。”
闻夫子坚持言道:“要是不能尽快击败饕餮,恐会酿成更大的危害。如今它已变化成人,可见只要不断削弱,就能将饕餮完全制服。”
“别闲扯了,这家伙的身体在不断恢复!”不阴不阳的声音道。
就见麻衣老道拂袖间,几十根玉桩从池水中飞出,再度插入程三五全身各处,牢牢制约其自愈之能。
缁衣秃僧则言道:“虽说已将饕餮化为人身,可此人凶性尤甚,宜另寻办法加以调伏。”
布衣穷儒问道:“昙华你有什么办法?”
缁衣秃僧低头合十:“且待小僧细思一番。”
……
“你在想什么?”
阿芙的声音打断回忆,她此刻身披轻纱罗裙,若隐若现,看着赤身露体的程三五,笑靥动人:“锁眉怒目的,是想到什么烦心事了?”
程三五迅速恢复如常,随口道:“没什么。”
阿芙也不追问,踮足上前,裙摆随步伐晃动,她来到程三五面前,伸手搭腕切脉,感应其身中气息,沉吟道:“阳气初成,未见散失,如此也不枉我大费周章了。”
程三五看向眼前丽人,胸中顿时大生快意,手臂一揽,直接抱着阿芙滚至榻上。
“喂!你干什么?等等——”
阿芙还在思考,没料到变生肘腋,整个人被程三五魁梧身躯压住,阿芙一手绕到男子后腰,数下猛点,让他身子猛然弹起,连声痛呼。
“哎呀!痛痛痛!”程三五扶着腰连连后退,想要起身,结果腰眼一僵,整个人重重倒在榻上,动弹不得。
“不要太过分了!”阿芙毫不客气,抬脚一扫,用脚背抽了程三五一耳光,微怒道:“不要以为有了昨晚的经历,我就变成任你取乐的女人!”
程三五连挨了几下,这才想起母夜叉本就是惯于高高在上、戏弄他人的性子,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索取?
看到程三五面露沮丧,阿芙轻轻一叹,靠到近前,伸手抚按腰背,为他推血过宫,同时安慰道:“你要快活,我也不反对,但是你不能把我当做娼妓,你要学会讨我欢心。懂么?”
程三五趴在榻上,微微点头,时不时因为腰背刺痛而皱眉咧嘴。
阿芙对程三五施展的,乃是一门叫做玄阴不解指的独门武功,专用于截脉点穴。凝如针芒的玄阴功劲刺入对手身体,可凝冻气息、阻塞经脉,让敌人肢体躯干瘫痪麻木。而且玄阴功劲如同附骨之疽,除非阿芙出手化解,否则极难破除,因而有了“不解”之名。
方才自己被程三五压倒,阿芙一时急于应对,所发指力甚强,换作寻常武者,数息之间玄阴功劲便能扩散全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体魄强如程三五,一时间也起身不得。
就算知晓他并非凡人,迟早能恢复如常,但阿芙并未放弃这个献殷勤的机会。
“看来我还挺讨你喜欢的?”阿芙也干脆贴到程三五身上,像是亲密男女依偎着说悄悄话的模样:“那你之前为什么一副嫌弃的模样?”
“我在西域的时候,见过飞天夜叉,那样子很、很……”程三五说不出话来。
“很丑陋、很肮脏?所以你觉得我的真面目也是那样子的?”阿芙接话,见程三五目光躲闪,存心要捉弄他,伸手下探,一把抓住要害、揉捏不止,面带狠辣笑意:“早知如此,昨天夜里就该把你吸成人干!”
阿芙通晓道门房中术,早年间还创出一部采补功法,名叫《抱玉怀珠功》。她发现汲取男子精气的虽然与吸血并不能完全等同,但是对于武学一途却颇有裨益。她也把这部功法传授给自己一批亲随,让她们寻找合适的元阳炉鼎,采补练功。
经过这些年的栽培经营,阿芙手下已经有一批得力下属,号曰“悬檐众”,同样也算是内侍省的人手。他们精通潜行、刺杀,而且由于多是女子,必要时也能行色诱之举,以便就近讨取机密。
但由于悬檐众都是凡人,就算有武艺在身,也不足以应对超凡非人之辈。
阿芙的确试图以色相勾引程三五,但又不愿让他感觉太过轻易获得自己。唯有若即若离、喜怒无常,才能确保他时刻念着自己。
在阿芙心目中,程三五就是一头需要驯服的烈马,除了时不时抽他两鞭,给他一点甜头尝尝也是有必要的。
“怎么?不乐意了?”阿芙见程三五埋首被褥间,不言不语,伸手轻抚他的鬓发,对付这种男人,断然不能像面对杜建章那样装作娇弱女子,手上一松,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我不希望你我之间有隔阂,尤其是合气双修之时,理应放开身心。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嫌恶,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不,我只是……”程三五握住阿芙的手,欲言又止。
“你想到过去的心上人了?”阿芙心思灵巧。
“我这样是不是很蠢?”程三五自嘲苦笑。
阿芙没有流露讥笑之色,轻轻摇头:“一点都不蠢,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把我当成她。”
程三五坦然道:“她就是一个村姑罢了,哪里比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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