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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夜闻鬼唱


第113章  夜闻鬼唱

        “醒醒!有动静了!”

        程三五酣睡之际,忽然被张藩用力摇醒,嘴角淌满了口水。

        “怎么了、怎么了?”程三五一擦嘴角,抄起身旁兵刃,当即坐起。为了能够应对突发状况,他也只能和衣而睡。

        张藩招了招手,示意他来到门边,轻轻打开一线,此刻户外正值深夜,大雪纷飞,点点雪花伴随刺骨寒意,立刻顺着门缝灌入。

        程三五拄刀蹲下,眯眼观瞧,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嘀咕道:“什么都没有啊。”

        “仔细听。”张藩下巴微抬示意。

        此时户外除了呼啸风雪,隐约还有一阵女子歌声,如泣如诉、幽冷诡异。

        “还真是闹鬼了?”程三五问。

        张藩望向胡乙,对方已经掏出那柄写满符篆的铁锏,顺便擦了擦鼻子:“风中有阴气,但我不能肯定就是鬼物。”

        “那现在要怎么办?”程三五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先看看,眼下还不确定对方来历。”张藩还记得刘夫人卷宗曾提及,当初去往盐池查探的人手,也是听到诡异歌声。

        如果此刻出现在甜水村的不明鬼物真是盐池妖祟,那说明这妖物作祟地界也在不断扩大,已经不容坐视放任,到了必须要派人处理的程度了。

        歌声断断续续,言辞难明,夜里风雪也越发猛烈,仿佛随着那不明鬼物在村落中游荡徘徊,屋内众人提高警惕,以备随时一战。

        忽然,村中有一户人家传出婴孩夜啼,风雪似乎也随之转向。

        眼看程三五按刀欲动,张藩一把将他按住,低声劝阻:“别急,此时贸然冲出,反倒易生变数。”

        “啧。”程三五不耐烦地抓握刀柄。

        片刻过后,婴孩夜啼稍缓,风雪似乎也渐渐平息,女子歌声不复得闻。

        “阴气消失了。”等了好一阵,胡乙才给出确切的说法。

        程三五等人赶紧走出户外,悄悄巡视一番,平安无事,也没看到任何妖魔鬼怪。

        “妈的,真见鬼了。”重新回到屋中,程三五骂了一句:“这么大的雪,除了我们四个,地面上没有其他人的脚印!”

        许二十三冷冷讥笑道:“兴许不是女鬼,而是一位将轻功练至踏雪无痕的高手。”

        “方才的风雪,应该是那妖物招来的。”胡乙神色稍露凝重之色。

        “妖物法力很高深?”张藩问道。

        “我说不准。”胡乙摇头:“能够操弄风雪的妖物,在北地并不少见,如今朔方一带远未开春,借助天时节气让甜水村风雪加剧,对这类妖物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程三五不解道:“我问句正经的——你们内侍省的绣衣使者,平日里是怎么对付妖魔鬼怪的?”

        张藩回答说:“人手安排大体就是现在这样,但未必只靠绣衣使者自己动手。查明实情后,也会联络当地精通法术的佛道中人,并要求地方州县调派差役兵马协助。”

        “呃……朔方兵马好像是没法指望了。”程三五表情有些尴尬。

        张藩几人都是没好气地瞪了程三五一眼,随后继续说:“其实如今这年头,已经没有多少大妖作祟了。尤其是那些开了灵智的大妖,它们也很清楚,万一将事情闹大,必然会招来讨伐。就算这些大妖法力高深,可谁又愿意成天面对朝廷官府的通缉追杀?”

        程三五听到这话,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阿芙,嘴角带笑道:“说不定有些大妖就在官府里混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胡乙言道:“东都洛阳有一处国色苑,就是朝廷专门为牡丹花精安排的修行道场。再说了,肯为朝廷效力的就不是山野妖怪了,也会有相应册封供奉。”

        “总之还是尽快前往白盐池。”张藩言道:“玄武观的庞观主应该也在那一带,不仅能够协助我们调查妖祟一事,还能顺便自证身份,让他出面向杨太初解释前因后果。”

        每每想到此事,张藩就深感头疼,程三五的作为算是彻底与朔方军和杨太初结下仇怨,自己牵连其中,照样讨不了好。

        次日清晨,程三五一行准备离开甜水村前,张藩跟村中老人询问起昨夜闹鬼之事——

        “老丈,甜水村一向夜里闹鬼么?”

        “哪有!也就最近一阵。”老人双手拢袖取暖,骂骂咧咧道:“前些天,村里有个汉子在夜晚出门解手,结果不明不白死在家门外头,脸上跟见了鬼似的。”

        张藩又问:“那死者身上是否有伤口或者骨折?”

        “没瞧着啥。”老人摇了摇头:“反正我们这一带都有习俗,就是别走夜路。”

        “为何会有这种习俗?”张藩追问道。

        “早年间,附近香火最盛的,不是佛菩萨,也不是神仙老爷,而是黑羊公。”老人似乎感觉一丝寒意吹入,紧了紧破旧衣物:“我小时候听长辈说,以前逢年过节都要用大牲口给黑羊公上供,要是给得少了,黑羊公就会在夜里出没,专抓路人去吃,尤其喜欢吃小孩。”

        “扯淡!”程三五忽然插嘴。

        张藩不解:“怎么扯淡了?”

        “夜里哪来这么多路人可抓?还是小孩,他们不睡觉的吗?”程三五言道:“而且要真是什么厉害家伙,用得着趁着夜里悄悄抓人?肯定是山精水怪冒充神仙!”

        张藩无从反驳,类似情形在其他地方也时有发生,小妖小怪占据无人的神祠野庙,假冒神佛、显弄法力,以此勒索附近百姓和过路商旅,与绿林贼寇别无二致,也不值得内侍省多加理会。

        黑羊公想来也是这种不足称道的山野妖怪,在大夏开疆过程中,或许就被顺道收拾了。

        ……

        离开甜水村后,程三五几人转道向北,前往白盐池。

        河套以南的朔方诸州,并非皆为水草丰美之地,反倒是有大片荒漠,其中湖泊水泽多是苦涩咸水,当地百姓将其开发成盐池,星罗棋布于朔方诸州,其中以白盐池规模最大,产盐最多。

        冬日天寒,并非是晒盐时节,但湖池之中凝结的芒硝,同样是白盐池中的一项重要物产。

        远远望去,经由人力挖凿而成的水池中,浮现一团团宛如白花的硝凇,盐户们将岸边结成板块状的芒硝铲起,经由小推车送往别处囤积,忙碌得热火朝天。

        “大冬天也歇不得啊。”程三五望见此景,不由得感叹道。

        许二十三冷笑一声:“我们也没处歇。”

        胡乙自言自语:“不知芒硝价格几许?”

        程三五问道:“这芒硝有什么用?”

        “可以入药,利于通便下泻。”胡乙说:“我听说道门炼制外丹也用得着,具体怎么弄我就不清楚了。”

        此时张藩驾马走来:“别闲聊了,我已经打听到庞观主所在,赶紧过去,免得被人抢先一步。”

        张藩很清楚,自己这几人虽然逃离灵武城,但朔方节度使断然不会放过他们。

        哪怕短暂时日内能够甩脱追兵,可只要朔方节度使往下辖州县大量派出人手,广发追缉文书,张藩他们在朔方一带,迟早无处容身。

        而想要扭转这种局面,只能寄希望于曾经和刘夫人有过往来的庞观主。

        白盐池附近也有城郭,不少贩盐商人聚集于此。因为出门在外多有凶险,商人自然偏好拜神问佛、祈求平安。这些贩盐商人得知庞观主来到盐池城落脚,也纷纷前来求请出行如意符。

        程三五等人见到庞观主时,他刚送走一位商人,似有不耐,正要叫弟子关上院门,张藩急忙冲上前去,将门挤开一线,匆匆道:“内侍省绣衣使者张藩,求见庞观主!”

        听到这话的庞观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作思考状,看模样是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道人,髭须稀疏,披着一件赭红鹤氅,听他问道:“内侍省?阁下有何贵干?”

        “事关机密,不知可否容我等入内详谈?”张藩拿出代表内侍省身份的勘合鱼符。

        庞观主打量鱼符几眼,示意弟子打开院门:“进来吧。”

        张藩一行进入这寻常院落,就见庞观主正在指挥手下几名弟子收拾各色法物。

        “庞观主是来调查盐池妖祟一事么?”张藩率先问道。

        “不错。”庞观主引众人至正堂落座,他随意坐到榻上,盘腿养神:“明明是你们内侍省的刘夫人要我出面一探究竟,怎么还要派你们几个来?莫非是怕老道我偷懒耍滑,所以安排人手监察?”

        庞观主看似涵养不错,但嘴上丝毫不饶人,张藩连忙言道:“看来庞观主还不清楚,刘夫人她……已经死了。”

        “死了?”庞观主闻言一惊,抬头便问:“谁杀的?”

        张藩嘴巴微张,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程三五发问道:“谁告诉伱刘夫人是被杀的?”

        庞观主微微一怔,随即沉声说:“刘夫人是你们内侍省派到灵武城的密探,她之前来玄武观找我,气色如常、并无病痛,怎会无端暴毙?定然是受人加害而亡!”

        “不错。”张藩用眼神示意程三五收声,赶紧解释说:“我们奉冯公公之命,前来灵州调查盐池妖祟,原本打算先与刘夫人接洽,探听灵州本地风声。孰料刘夫人满门被害,而且我们还被朔方节度使误认为是灭门凶手。”

        听完这番讲述的庞观主脸色古怪,不由得问道:“杨节帅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他怎会认为你们是凶手?”

        “我们……先前按照内侍省查案办差的惯例,没有对外表明身份,因此双方产生了一些误会。”张藩言道:“今番前来,除了是为查明盐池妖祟,还希望庞观主出面,带话给杨节帅。”

        庞观主长叹一声:“我大概明白了,你们与杨节帅起了冲突,说不定还杀伤了朔方军兵士。你们担心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不敢直接返回长安,所以转道来找我。”

        “庞观主明鉴。”张藩叉手作礼,他如今有求于人,不敢仗着绣衣使者的身份颐指气使。

        “承蒙赏识。”话是这么说,可庞观主语气略显冷淡:“不是我不愿意帮助几位,而是我在杨节帅面前,未必能说得上话啊。而且还事关刘夫人……等等,你们该不会不清楚刘夫人和杨节帅的关系吧?”

        张藩与程三五几人各自对视,随后带着疑惑目光望向庞观主,对方无奈发笑:“刘夫人与杨节帅私底下交情不浅,只是为尊者讳,大家不会放在明面上说就是了。”

        “啊?他们俩是奸夫淫妇?”程三五脱口而出。

        张藩已经习惯程三五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作风了,庞观主却不大适应,不悦道:“你们内侍省一点规矩都不讲了么?能不能别让这等粗鲁之辈插话?”

        “你们先回避吧,让我与庞观主单独谈话。”张藩只得让另外三人离开正堂,免得程三五多言坏事。

        “不曾想,刘夫人与杨节帅还有这重关系。”张藩这回算是明白过来,为何刘夫人几乎能事无巨细地探听到朔方军政。

        并非是往节度府中安插人手,而是刘夫人亲自出面,确实比其他人便捷得多。

        而张藩如今只觉得麻烦更甚,这样一来,他们与杨太初可谓是公私两重仇怨,说一句不死不休也是轻了。

        张藩甚至一度打算,直接将程三五交出去给杨太初泄愤,以求摆脱追究。但要是这么做,回到长安后恐怕也无法向冯公公交待。

        “你们直接与杨节帅起冲突了?”庞观主细声探问道。

        张藩有些绝望地点头:“刚才插话的那位叫程三五,他……大概杀了几十人,都是朔方军的兵马。”

        “几十人?”庞观主望向屋外,脸上难掩惊疑之色。

        “此人武艺不凡。”张藩补充道:“不瞒庞观主,我前来调查盐池妖祟还是次要,此行真正目的……”

        “好了,这是你们内侍省的事情,我不想多打听。”庞观主非常识趣地打断对方话语,随后叹气说:“你们太看得起我了,虽然有幸担任朔方诸州的道门威仪使,但我在节度府中并无一席之地,倘若触怒了杨节帅,他都用不着向长安上奏弹劾,直接派兵将我拿下便好,你们找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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