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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云飞山动


第161章  云飞山动

        长青再次听到幽州节度与北平军动向,不禁疑惑,发问道:

        “幽州节度使为何在这个时节大举调动军镇兵马?莫非又有大战将起了?”

        那名密探抬眼望向阿芙,对方微微颔首示意,他便解释起来:“渤海郡国近来异动频频,几个月前主动派兵进攻黑水部,意图兼并。而黑水部已经向朝廷请求派遣官吏、设立羁縻州府。”

        长青闻言当即明悟:“渤海郡国这是不甘于受大夏约束,想要对外拓展疆域?”

        “那就不是卑职所能知晓的了。”

        阿芙担心长青又要天真犯傻,赶紧说道:“幽州节度使调遣兵马、防备渤海异动,必然是得了朝廷准许,轮不到我们置喙,眼下首要还是根除这场焦螟大疫。”

        长青点头,不再多言。

        阿芙继续询问:“先前听闻蝗灾最早在定州一带发生,不知当初是否还有其他异样状况?”

        密探回忆片刻,搜肠刮肚一番:“仅有的异样,那就是净光天女率领僧团祈雨,但事后定州多地仍然干旱非常。”

        “我们就是为净光天女而来的。”阿芙语气微冷:“你似乎还不清楚这支僧团的现况?”

        几位密探各自对视,相继摇头,但又唯恐是自己办事不力,连忙低头拱手:“卑职监察不力,还请上章君降罪。”

        阿芙其实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当初擒捉净光天女失败,她也没有向各地密探发出通缉命令,就是不想消息传出,惹人非议。

        “定州境内,可有什么道场福地、名山古刹?”长青这时又开口了。

        “自然是有的。”密探没搞懂对方为何会问这些。

        “此次蝗灾并非偶然,其中有妖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长青言道:“可如果想要号令如斯灾害,仅凭人力断难做到,必须要在灵气丰沛充盈之处,借天地之力方可达成。”

        阿芙也说:“定州境内就有太行山的一段,山川形胜皆备,想来是不缺这等地方。”

        “那就一个个去找!”长青当即言道:“若是曾经大举勾连气机,在我眼里难以掩藏,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听明白了?”阿芙望向密探:“立刻安排下去,我们要尽快查明灾害源头。还有,所有人严守秘密,不准泄露一丝风声!”

        ……

        洪崖先生飘然来到定州城内,混迹在慌乱人群中,神色如常,望着远处冲天而起的滚滚黑烟,默然不语。

        正当他要转身汇入人潮时,却好似感应到什么,回身朝着火灾民变最为激烈动荡的城东走去。

        片刻之后,洪崖先生来到一座酒肆,内中空无一人,店家客人早已逃散得不见踪影,各色器皿摔得满地都是,牙白色的精美陶瓷化作无数碎片,想来此处曾发生过激烈争斗。

        拾级来到酒肆二楼,此处虽也略显凌乱,但情况要好上不少,正对东边里坊的一处露台上,但见两道身影。

        其中一名是女子,玄冠青褐,不施粉黛,沉静非常,显然是道门女真,侍立在旁。而另一名男子身披霞纹鹤氅,端坐席上,对案抚琴,奇怪的是琴上不见丝弦,常人耳中也听不到琴声。

        “万籁消沉夜未央,无弦弹出韵琅琅。子期不解与人听,摸索铜盘作太阳。”

        洪崖先生上来率先口占一首,引来青褐女冠的目光。而只见背影的男子回应道:

        “雪刃辉辉势倚天,举之无上直无前。岂徒气焰冲牛斗,切碎虚空露帝先。”

        “你虽通晓铸剑,却不是这等锋芒毕露之人。”洪崖先生盯着男子的背影。

        “难得被道友夸赞,我当然要有所回敬。”男子抚琴一拨,无声琴韵向外荡漾开来,四座里坊之中喧闹争斗声势立刻缓和下来。

        就见男子起身离座,回身露出一副拔俗清逸的形容,轻轻一捋乌黑长鬓,开口说:“道友你虽不持剑,但却是无上无前的锋锐性情,认定要做的事情绝对不容退让。”

        洪崖先生没有理会这番话,而是问道:“白云子,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这名男子并非旁人,正是当代上清宗师,被誉为当代道门第一人的白云子,任谁也没想到他会在定州城内。

        “陛下将要东巡封禅,下诏命我随行。”白云子示意一旁女冠收好无弦琴,随便寻一处位置坐下说:“我北上途中,打算去王屋山一趟,没想到我那位大弟子居然被安排去河北祈雨消灾,于是顺便来看看,不曾想遇到一些熟悉的人事物。”

        “你知道这次变乱的起因?”洪崖先生问,脸上古井无波。

        白云子眉头一挑,他倒是有些意外:“原来也有你们拂世锋不清楚的事情?”

        洪崖先生微微眯眼,没有接话。白云子则说道:“道友你可知晓,在你出现之前,我还以为河北这次旱灾蝗灾,是你们拂世锋的阴谋手段。”

        “何出此言?”洪崖先生问。

        白云子示意户外情形:“城中百姓丧心发狂,皆因被一种名为焦螟的虫豸侵入体魄,然后以秘法催动。类似的情况,南朝末年也曾发生过。本门王宗师亲自应对此祸,留有手札记录。”

        洪崖先生听到这话,陷入沉思之中,良久不语。

        白云子露出缅怀过往的神色:“当年你与王宗师都曾在贞白先生门下学道,后来你另得传承,离开茅山,等再次与我们上清一脉往来,便已是拂世锋的一员了。

        “前朝末年,你和闻夫子亲自出面,希望王宗师亲自北上,向大夏太祖密传符命,以此代表道门尊奉天命之主,也促成了上清北传、光大道门的事业。不得不说,这份谋划可谓远大,就连我自己也受益匪浅。”

        洪崖先生略带逼问语气:“你要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们拂世锋如果真的要祸乱世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白云子轻叹一声,随后问:“道友你出现在此,莫非那程三五也在附近?”

        “他就在城中,正在搜寻此番灾祸源头。”洪崖先生说。

        “灾祸源头不在城中,没必要浪费精力了。”白云子轻轻摇头,忽然想起一事:“哦,你们好像不方便出现在程三五面前……不对啊,他不是逃去西域了么?为何会出现在河北?”

        洪崖先生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早已返回,如今在给内侍省办事。”

        “内侍省?”白云子无奈一笑:“我这些年隐居在天台山,对于朝堂变化知之甚少,不免孤陋寡闻了。当初你们在王屋山清虚洞天将饕餮化为人身,为免扰动外界,你亲自出面,请我帮忙镇住方圆山川地脉。

        “如今看来,程三五此人若能有益于苍生,我当年也不算信错人,这就是为何我觉得道友你不是今番灾祸元凶。不过有一件事,可能关乎未来山川气序,既然道友来了,我也顺便跟你说说吧。”

        “何事?”

        “我稍后打算表奏圣人,在五岳设立真君仙官之祀,以定九州山川气序。”白云子言道。

        洪崖先生微微变色:“你为何要这么做?”

        白云子望向户外良久,随后言道:“我飞升之期已近,不打算刻意羁留尘世。临走之前,也算是还大夏历代君王礼遇,留下一个逆转危殆局面的办法。”

        “莫非在你看来,大夏气数将尽?”洪崖先生思考片刻后问道。

        “焉有恒享天命、气运无穷的朝代?”白云子反问一句,语气就像坐观云聚云散的山中人:“当今圣人才情极高,成也由此,败恐也由此。何况大夏开国百有余年,积弊累累,稍有踏差,将成鼎沸之势。”

        洪崖先生对此不置可否,白云子淡淡一笑:“也对,你一向不关心鼎革之事。可真到了那种时候,真不知几许生灵涂炭。我设五岳之祀,正是因为当初帮助你们安镇山川地脉,从中有所启发。”

        “你担心我们会利用九龙封禁之局,做出危害苍生的举动?”洪崖先生主动问道。

        白云子沉吟道:“我相信道友你不会,却无法笃定其他人的用心。何况饕餮在你们手中已经化为常人,九龙地气也不该为世人随意操弄。我设五岳之镇,是为安定山川气序,从今往后顺应自然。”

        “你应该清楚,九龙封禁非是人为,实乃天成。”洪崖先生说道。

        白云子笑道:“我亲手编撰《天地宫府图》,走遍各处洞天福地,岂能不知此理?但是我也发现,这些年有几处洞天地气散失,恐难以为继。如此圈占搜刮,是否不妥?”

        洪崖先生微露疑色,他很清楚眼前之人绝不会凭空捏造,敢在自己面前说这番话,必定有明确证据,但还是问道:“你觉得是我们所为?”

        “骊山仙源洞天。”白云子正色道:“十几年前我去往长安时曾经过那一带,便隐约察觉有异。当时还以为是关中权贵兴修别业、大肆伐斫草木所致。初元九年时再去,结果形势愈演愈烈,定是有人刻意侵夺地气,为己所用。”

        见洪崖先生沉默不语,白云子只能说:“我知此事并非道友所为,只是如今饕餮化人功成,拂世锋千年宿愿将近完毕,恐怕你们当中就有人蠢蠢欲动,不甘心隐于红尘之外了。有些事我不宜过问,言尽于此,还请道友你好生思量。”

        ……

        一处溪水潺潺的茂密丛林中,藤蔓交缠,如织网罩,内中隐隐有碧光闪现,仿佛汇聚了丰沛生机。

        藤蔓微微晃动,随即好似蛇群般游走散开,一道身影从中跳下,正是头戴鹿角冠、身披翠羽袍的乌罗护。

        就见他手腕脚踝处还有几条藤蔓缠绕,肉眼可见的碧光流转其中。

        乌罗护抬手按住胸口,从表面上看不出丝毫伤势,就连翠羽衣袍也没有破损,仿佛一切如常。

        但他很清楚,那道足以震撼山岳的雷电,威能何其庞大,即便是自己也不免遭受重创。

        “中原果然人才济济。”乌罗护冷哼一声,闻夫子将自己降下的雷霆反摄为用,此等手段已非凡人可及。这种人出现拦阻,只怕另有深意。

        忽然有所感应,乌罗护来到溪水边,挥手一拂,水面光华闪烁,随即浮现一道人影,面露紧张神色。

        “何事滋扰?”乌罗护率先开口:“我将要找到大门艺,却被你中途搅扰。”

        “打扰巫祖大人,是我无礼了。”水中浮现的模糊形貌正是渤海郡王大武艺,神色紧张:“若非万分危急,我断然不敢如此。可如今幽州节度使正在调集兵马,只怕不日即将挥军进犯啊!”

        乌罗护面孔被骨面甲覆盖,听他发出一阵低沉古怪的声响,说道:“你想要开疆拓土,迟早会跟大夏兵马正面交锋。你既然打算兼并黑水部,那就不要畏畏缩缩。”

        话虽如此,可渤海郡王仍旧满面愁容:“巫祖大人,您有所不知,夏军势大,我军将士闻风丧胆,真到了战场上,恐怕会一触即溃。如果没有巫祖大人鼓舞士气,将士们也不知何以为战。”

        乌罗护心中烦躁,他不喜欢大武艺这人,学了中原人那满肚子阴险狡诈。

        所谓开疆拓土的说辞,不过大武艺是用来鼓动那些被他提拔的新晋将领。他非常清楚渤海郡国与大夏相差甚远,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独占大夏东北的关市贸易,并非要彻底脱离藩属地位。

        “你的兄弟偷走了神木之心,那是白山黑水之地不知经历多少年才养育出的精华,他这是要拿去给中原的皇帝献宝!”乌罗护发怒之时,周身翠羽耸起摇动,仿佛全是活物一般:“神木之心一旦失落,白山黑水将沦为凡土,再难孕育万千精魂,到时候群巫失了依仗,我看你是否还能安坐?!”

        说完这话,乌罗护拂手扬起一阵波涛,打灭水中光影。

        正当乌罗护愤怒之时,远处传来清脆掌声,一名身着青衫的俊朗男子沿着小溪踏浪而至,脚步轻盈来到前方七八丈外,主动开口道:

        “好一手临水照影,不愧是白山真岳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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