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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良方药引


第172章  良方药引

        闻夫子看着棋盘边上的观脉人偶,其中气机紊乱不定,一身双脉纠缠难分。

        “饕餮之祸并非不足为虑,尚有几分凶险变数。”洪崖先生脸色阴沉:“它仍然不断试图突破封禁,融合半身,回归本来面目。”

        “没那么容易。”闻夫子望向窗外,似乎能看见隔壁宅院中昏迷不醒的程三五:“半身分离、心智各异,为图自保,谁都不愿意被对方融合吞噬。仅凭这一点,程三五也会竭尽全力自保。识海中的战斗,饕餮也谈不上稳操胜券。”

        “你是发现大门艺身上带有玄牝珠,故意将他带到永宁寺?”洪崖先生问。

        “我之前都说了,纯粹是巧合!”闻夫子急忙辩解:“先蚕祠的蚕神娘娘发现永宁寺有法音传唱,我一度以为那是号令焦螟的秘法。后来才明白,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要引我步入陷阱。”

        “拂世锋里出了叛徒。”洪崖言道。

        闻夫子却是笑着纠正说:“我们拂世锋无非是一群志同道合之人,若是志向不合,各奔东西就是,谈不上谁背叛谁。”

        “此言太过天真。”洪崖出言提醒:“先人创下谷神不死法,代代传承洪崖之名,就是为了杜绝后人偏离初心。”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闻夫子叹了一口气:“纵使初心不改,可时移世易,外面的一切都会改变。别的不说,谁能想到饕餮之祸会在我们这一代出现转机?”

        洪崖先生的话语不留情面:“对方要杀你,你也伸长脖子让他砍吗?”

        “当然不是。”闻夫子背靠墙壁,两手枕在脑后,一派闲适从容:“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无撄子不是说了么?那个阏逢君很可能是当年岱舆长老的传人,而内侍省这些年其实一直在追查我们,说不定是他们布下的局。”

        洪崖先生显然不信,却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问道:“那骊山仙源洞天地气散失又做何解?那不止是姜偃一脉的根基所在,也是拂世锋最初定盟立誓之地。”

        “姜偃有私心盘算,我不觉得奇怪,我们也没法约束。”闻夫子略作沉吟:“不过白云子的话也有道理,我们仗着太一令和各处洞天,确实能够操弄九州地脉,若有行差踏错,恐将动摇山川、祸及苍生。”

        “所以你之前提出拂世锋要功成身退?”洪崖先生语气冷淡:“那你打算怎么做?”

        “将太一令尽数收归龙池。”闻夫子言道:“如此一来,我辈就算要操弄地气,也无法通过九龙封禁之局,随意运使浩大之功。”

        “不会有人听你的。”洪崖先生直言不讳:“此举只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连你也不愿意吗?”闻夫子有些意外。

        洪崖望向闻夫子,目光深邃:“如果你能收走其他人的太一令,我可以作为最后一个,双手奉上。”

        “你这可是给我抛出大难题了。”闻夫子苦笑不止。

        洪崖一贯不苟言笑,转而言道:“你留在此地没有离去,不止是为了程三五。”

        “我觉得长青这个年轻人挺值得栽培的。”闻夫子手捻胡须:“虽然年纪尚轻,但隐约有一代宗师的气象。”

        “可他的身份……”

        “之前不是有消息说,陆衍与他相认了么?”闻夫子笑道:“既然如此,那他就是陆家七郎,不是别的什么人。而且我看他御剑之时的气机,怎么看都像是‘贯月奇锋’的路数。那位女剑仙如今就在陆衍府上隐姓埋名,她会亲自指点长青,远不止是靠故旧关系,必然也是相中他的天赋资质。”

        “你是想利用他来制约程三五?”洪崖眯眼道。

        “什么利用?什么制约?这些话也太难听了。”闻夫子连连摇头:“之前在永宁寺,长青极力救助程三五,可见他们二人缘分。如果不想将程三五推入深渊,多多指点长青,让他有所牵羁,本身也合乎常理嘛。程三五要真是六根清净,我反而担心他会堕入魔道了。”

        “这些话是圣谛昙华说的?”洪崖一语道破。

        闻夫子点头:“昙华说了,红尘能迷真乱性,是对付饕餮的一帖良方。我看长青就是药引,当然要好生照料了。”

        “你打算指点他?”洪崖语气微沉:“他毕竟是道门根基。”

        闻夫子表情精彩地看向洪崖先生:“原来你也有门户之见?在我看来,长青根本不会拘泥于是儒是道。何况他所修炼的《阴符天机论》,本就不乏富国安民、强兵战胜之学,不见清静无为,那位达观真人更是官迷。他的道门根基能有多纯粹,这可不好说。”

        “你愿意教,他未必愿意学。”洪崖说。

        闻夫子嘿嘿一笑:“他早就暗中偷学我的本领了!”

        ……

        静室之中,香炉生烟,李含光按在程三五手腕上,阖目感应良久,眉峰微微抽动,最终面带遗憾地睁开双眼,肩头起伏,似是叹息。

        站在床榻边上的长青见状,流露出急切之意,李含光自然有所察觉,轻轻挥手,示意出门再谈。

        二人放轻脚步,来到静室之外的院落,长青率先询问:“李炼师,程三五状况如何?”

        “那我便直言了。”李含光严肃说道:“这位程郎君脉象错乱,非是寻常伤病,更像是有两个人在他身中厮杀争斗,搅得气机凌乱不堪。”

        听到这话,长青脸色有些黯然地后退两步。

        “但凡灵官神将,乃勾招外气、存想结化而成,强行加持人身,可不光是庞然气机充塞体内。”李含光语气严谨:“与人身相比,法箓真形好比百脉腑脏,神将加持寄附,岂不是等同于将另一副经脉强行塞入对方体内?”

        前段日子,长青试图为程三五导正经脉气机时,忽然发现他体内有第二套经脉,一度震惊非常。可随即发现两套经脉的气机彼此冲突,便隐隐察觉不妙,只能请来李含光观视一番。

        而如今得出的结论,更是让长青无比自责。

        “李炼师可有解决办法?”长青难掩颓丧之意。

        “坦白说,我没办法。”李含光明言道:“如今程郎君身中双脉如同古树枝叶根须彼此纠缠,气机冲突几乎遍及每一处穴窍。

        “若将人身比拟为一国,此刻简直就是每处州县皆有战乱。除非将散乱气机归聚丹田气海,否则难以理顺经脉。但恕我直言,这种事外人几乎无能为力,只能靠程郎君自己。”

        “那如今怎样才能让程三五清醒过来?”长青心乱如麻。

        <div  class="contentadv">        “断绝知觉感官,彻底封闭识海,这相当于是遁入极深静境,要是强行唤醒,只怕对程郎君伤害更深。”李含光言道:“而且神将加持附体,所撼动者岂止肉身体魄?神魂同样无从回避。”

        长青脸色难看,不由得坐到一旁台阶。

        眼下情形可谓是陷入了死结,就算程三五得了玄牝珠维系生机,也没法改变这一身双脉的困局。

        李含光见长青如此,沉吟言道:“不过……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炼师但讲无妨!”长青立马起身:“若是需要什么奇珍异宝,我尽力去搜寻!”

        “倒不是这些……”李含光似有难言之隐,斟酌片刻才说:“本门有偶景匹配之法,男女同炉合气,或可藉此重导气机。”

        上清一脉的确有房中术的传承,只是隐秘非常、从不外传。而且世人对此多有误会,往往将其视为行淫取乐的采补邪术。

        李含光为人处事端方庄重,平日里就算有达官贵人问起此道,他也是以“保精养气、勿纵逸乐”的说辞应付过去,从不妄议。

        而且眼下要到哪里去找这么一位精通偶景匹配的女子,还肯不辞劳苦为程三五导引气机?就算上清一脉的传承没有太多具体交接,可这毕竟属于房中私密事,若非合籍道侣或名分已定的夫妇,外人根本不方便帮忙。

        李含光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孰料对面的长青反倒微微愣住,脸上露出一丝豁然开朗的表情。

        “长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宜操切。”李含光担心对方犯错,赶紧言道:“实在不行,待我前去向师尊请教。我见识短浅,他老人家或许有办法。”

        长青微微张口,刚要说话,就见庭院门洞外,秦望舒叉手言道:“芙上使前来,要看望昭阳君。”

        其实阿芙平日里来到,根本不会通报,直接进来就是了。无非今日见李含光在此,秦望舒出面告知。

        “她来了正好!”长青领着李含光来到前院,见到阿芙便说:“我们有办法唤醒程三五了。”

        “哦?说来听听。”阿芙只是按照惯例每天来看程三五一眼,没想到长青找到解决之法。

        长青示意身旁李含光,这位宗师首徒无奈,只得复述一番,说到最后难掩羞愧之色,拱手说:“此事姑妄言之,上使不必当真。”

        李含光当然不清楚程三五与阿芙“交情甚深”,可长青是知晓的,而且猜到他们二人有过双修之举。

        但阿芙听完之后,却没有太过意外。她发现对面两人都误以为程三五的一身双脉是神将加持后引起的恶果,显然没料到程三五天赋大异于常人。

        不过想到如今程三五得了玄牝珠之助,若是自己与他合气双修,不知能否对自己聊作弥补呢?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李含光见阿芙答应得这么随意,完全没有半点迟疑抗拒,傻子也该明白其中缘由了,只能感叹于内侍省作风之……坦荡。

        “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先告辞了。”李含光连忙说:“近日师尊传书来到,要我们随侍圣人一同东巡封禅,不日将要南下,恐怕就无法在河北久待了,还请见谅。”

        阿芙点头示意:“李炼师有劳了……望舒,把我准备的礼物送给李炼师。”

        礼送李含光离开后,阿芙轻叹一声,带着怪异目光望向长青:“你个小娃娃,为了救程三五,还真是不遗余力。我要是不愿意,你是不是还要将我绑到程三五身上?”

        长青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要求是何等失礼。就算母夜叉不拘礼法、行事恣意,但也绝非那种随便献出身子的娼妓。

        “抱歉……”长青抬手揉按眉额。

        阿芙看着长青这副模样,近来难得展颜一笑:“而且我看你气色言行,应该还是元阳未失的童男吧?你对房中双修又懂得多少?”

        “这、这……”长青脸面僵硬,有口难言。

        阿芙有意戏耍,狡黠言道:“要不你等下也过来看看?长这么大了,连点男女之事也不懂,日后被什么妖女骗了身子、泄了元阳,那可就亏大了。”

        长青闻言登时汗颜,摆手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你去照看程三五就好!”

        说完这话,长青像是风一般逃走,钻回自己屋中。

        歇息片刻之后,放得冷静下来,长青摒弃无谓杂念,重新审视自身。

        近来这段日子除了治疗程三五,长青无所事事,自然将心思放在修炼上。

        永宁寺一战,长青道法境界有所突破,对内外气机勾招运化的领会也更上层楼。

        但真正让他感悟最深的,却是在存想神将真形时,恍惚见到那道五气氤氲、经天纬地的身影。

        事后仔细回想,楚渔父与程三五交手之时,所施罡气也是隐含五色,难不成自己看到身影就是他?

        长青知晓阿芙事后曾派人查探,自己没有主动过问,也不了解楚渔父有何来历,但他见到五气运转、混一朝元的内修之功,可谓大受启发。

        尤其是在召遣神将一事上,如果自己能够提前勾招完毕,是否到了交战之时就不必匆匆召遣?

        但勾招而来外气,并不能随便寄附身中,必须另寻方法调摄。而且如果只有庚金之气,也会过于锋锐,使得身中五行失衡,恐生病变。

        而在这些天里,长青也见证了玄牝珠在身中运转之妙,虽说没能让程三五苏醒过来,却让他大长见识。

        不待多言,长青当即盘坐榻上,聚敛精神,虚心守窍,推运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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