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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黑幕如狱


第322章  黑幕如狱

        “陆相!不好了!出大事了!”

        时至五更,天色未亮,陆衍艰难睁开眼皮,因为风寒而变得昏沉的头脑让他极为不适,好似醉酒一般,想要起身坐起,身子却极不灵便。

        大夫人让婢仆掌灯,在外间絮絮叨叨,呵斥匆匆赶来的下人。

        陆衍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耳中刺鸣,但还是强行撑起身子,沉声问道:“发生何事?”

        大夫人披着厚衣来到,赶紧扶住要下床陆衍:“听说是太极宫出事了。”

        陆衍脸色一变,随后低头喃喃道:“终于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大夫人反应机敏,不安问道:“莫非是要变天了?我听说太子近年来有结交边镇节帅的举动……”

        “不是这些。”陆衍摇头,赶紧起身更衣,迅速摆脱床榻上的老病模样。

        匆忙出门,虽然长安街面仍在宵禁,但陆相有夜里行走的特许。可还没等他赶到太极宫,身在钿车内便隐约听得各处里坊有声响闹动。原本安寝时分,许多富贵公卿的家中也纷纷亮起了灯火,显然都是听闻风声。

        太极宫南边是皇城,原本是三省六部等衙署所在,公卿百官平日就在此处视事。但自从当今圣人长居城东兴庆宫后,陆相家府俨然成为中枢所在,皇城官署萧疏不少。

        而当陆衍乘车赶到皇城,便见得许多夜里驻守在此的官吏和兵士慌慌张张,有的人要进去一探究竟,有的人慌不择路要往外奔逃。

        陆衍车驾周围有护卫,驱散慌乱众人,一直来到承天门外,却看不到城楼与宫墙,只有一片深不可测的庞然黑幕,沿着太极宫墙垣延伸,向上也是难望其顶。

        “到底发生何事?!”

        陆衍命人叫来值守皇城的右骁卫将军,对方衣甲不整,一身酒气,这副模样莫说是值守皇城、拱卫宫禁,哪怕放在寻常大户人家充作家丁护院,也是极为失职。

        “卑职、卑职不知……”右骁卫将军刚一躬身作礼,头上兜鍪便掉到地上,此等丑态让人不忍直视。

        陆衍心中叹息,虽然他早就听说南衙禁军日益衰败,许多公卿贵胄将自家不成器的子弟安插入内,一来算是讨得正经生计,不用跟其他人争抢家业,二来也便于打听朝中消息。

        原以为,南衙禁军无非是纨绔子弟霸占了一些位置,可现在看到值守将军都是这么一个酒囊饭袋、不堪入目的货色,陆衍已经不是失望,而是觉得觉得荒诞可笑。

        陆衍虽然主持新政,但南北衙禁军轮不到他来管。只是他不免猜想,倘若未来哪天边镇有事,就以长安这等武备废弛糜烂的禁军,真能应对危局吗?

        “可有人从中出来?”陆衍看着黑幕,他不用绕到两侧,大体能够猜到,整座太极宫都被罩在内中了。

        “好像……没有?”右骁卫将军话说到一半还打了个酒嗝,自知失态,赶紧捂住嘴巴。

        陆衍懒得多看,冷冷道:“烦请将军立刻召集兵士,仔细询问当时情况。圣人昨日在太极宫设宴,如今还在内中。倘若出了什么不测,你只怕保不住项上人头。”

        “是、是!”右骁卫将军打了个激灵,赶紧去把散乱惊慌的兵士叫回来。

        陆衍借着灯笼光芒,仔细观察那黑幕,以他的眼力着实看不出异样,于是从护卫手中拿过横刀劈了一记,结果就像是砍在金铁之上,纹丝不动。

        更奇怪的是,横刀劈在黑幕上,几乎没有响声。

        思虑之际,身后有护卫传来惊呼,陆衍回头正要询问,却见他们一个个仰头观望,肉眼可见一团火焰在上空盘旋积聚。

        随即便是一阵铿然响声自天上传来。

        ……

        致密罡风被龙牙大刀一击劈碎,无数风刃四散各方,让阏逢君惊愕变色。

        “滚开!”赤阳奋臂扬刀,大片刀芒如叠浪扫出。

        阏逢君御风而飞,身法极其灵动,宛如空游于天,避开刀芒,但他仍是焦急喊道:“程三五!你到底做了什么?!”

        就见程三五抬手握火,凝成一团熊熊烈焰,他没有动作,让赤阳挥刀挡下自四面逼袭而至的风刃。

        “我只是想看看,这座长安城有多大。”程三五说:“不知要何等旺盛的火焰,方能将此地烧成灰烬?”

        阏逢君看着眼前平淡说出此话的程三五,他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

        之前他获悉骊山地动,被冯公公派去探查具体情况,可是当他赶到后,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位于骊山的宫室也不见缺损。

        当时阏逢君便隐约觉得,此举兴许是声东击西之计,自己来到骊山,反倒是被引诱离开。

        此念一起,阏逢君顾不得其他,立刻御风飞天,赶回长安。

        然而等他回到长安,就见到太极宫被弥天黑幕笼罩,程三五居于其上,似有另一番举动。来不及考虑彼此差距,阏逢君当即出手尝试阻止对方。

        可是用不着程三五出手,他身旁那位来历不明的红发女子便足以拦下自己。

        “我给你一个机会。”程三五看着手中凝聚了庞然炎流、随时要爆发开来的火球,露出颇具深意的笑容:“若是伱能拦下这一招,我便转身离开长安城,如何?”

        阏逢君闻言,只觉得肩头生出阵阵刺痛,自己心境之缺已然成了最大破绽,若是如今再度退却,恐怕心境之缺会越撕越大,以至于再难弥补。

        “来吧!”咬牙按下恐惧,阏逢君猛提玄功,霎时八风聚身,青衫狂舞。

        程三五没有什么大开大合的举动,只是轻轻抛掷,手中火球,朝着下方长安城坠落。

        可原本仅有拳头大小的火球,在呼吸间猛然膨胀,大如山峰,直径数十丈,好似一颗从天而降的太阳,带着绝伦之威,要将长安城彻底焚灭。

        阏逢君身形一闪,直接飞到火球下方,双臂张开,磅礴真气自周身万窍宣泄而出,化作浩荡玄风,似以天地为橐龠,鼓吹水火、运化阴阳!

        扬声长喝,如日烈焰受玄风吹拂,炎流逆袭冲天,化作漫天火云,几乎将整座长安城照得通红。

        玄功真元破极越限,让长安城免受灭顶之灾,但阏逢君也因此气空力尽,从半空直坠落地,正好砸在皇城某处官署。

        陆衍目睹此状,匆匆赶往观视,就见一片倾倒殿宇间,阏逢君躺在其中,周身玄风环绕,如成结界,旁人无法靠近。他身上青衫多处残缺焦痕,可见直面烈焰也要承受焚灼。

        待得玄风稍歇,阏逢君这才清醒过来,他第一反应是起身仰望,确定程三五是否还在。

        <div  class="contentadv">        “走了?真的走了?”阏逢君如梦初醒一般,尚有几分茫然。

        他低头环顾周围,看到被一众兵士拱卫的陆衍,当即拱手道:“拜见陆相。”

        “你是何人?”陆衍与阏逢君不曾打过照面。

        “在下是内侍省拱辰卫首席……”阏逢君心念一动,接口说:“……任风行。”

        “略有耳闻。”陆衍继续问道:“你方才与何人交手?”

        任风行原本想直接回答程三五,可如果要追究到底,此人也曾是拱辰卫一员,事情传出去,他自己也难辞其咎,于是说:

        “在下也是刚从外地赶回,发现长安城中突生异变,见妖人妄行,所以出手拦阻。”

        陆衍何等精明,一眼看出任风行不肯明言,于是指着太极宫方向:“你既然是内侍省的人,那也过来看看。”

        一行人再度来到太极宫旁,此时天色渐亮,不用火把灯笼,也能看见那巨大参天的黑幕,宛如一顶帐篷,将整座太极宫罩在内中。

        任风行头皮发麻,不由得问道:“圣人……还在内中?”

        “不错。”陆衍脸色铁青:“昨夜圣人设宴,按照惯例,后宫妃嫔、皇子皇孙、百官公卿,几乎都参与了。”

        任风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下彻底明白,自己和冯公公完全落入程三五的算计之中,从一开始,他便是冲着将圣人百官一网打尽而来!

        “陆相为何在外面?”任风行忽然察觉一事。

        陆衍回答说:“我昨日偶感风寒,头痛欲裂、四肢倦怠,无力赴宴。”

        任风行从陆衍呼吸声中,确实听出一丝端倪,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现在首要,是尽快打破这黑幕。”陆衍说道:“谁也不知道内中情形如何,倘若圣人有恙……”

        陆衍没有说下去,任风行也明白事态紧急,于是让其他人退开,自己运动玄功,发出锐利风刀,试图撕开黑幕。

        然而足可洞穿铜墙铁壁的风刀,落入黑幕的瞬间没有引起丝毫变化,甚至比雨点滴落水面还要平静,彻彻底底消融于无。

        任风行不敢相信,随即转变玄功,接连几番攻势,罡风阵阵呼啸,令附近围观之人觉得强风吹拂如刀锋割面,纷纷掩面退开。

        陆衍看到这种情形,心中暗道:“可惜瑛君眼下不在长安,不然可以请她出手一试。”

        一连串强攻过后,黑幕仍是毫无变化,连半点擦损也无,反倒是任风行觉得身中经脉刺痛,引动方才突破极限而留下的伤势,这才不得不收手调息。

        “如何?”陆衍上前询问。

        “这、这是结界。”任风行心中隐隐惊惧,他看出这黑幕能够化消一切外力攻击:“恐怕一时半刻破解不了,需要另寻高人。”

        陆衍深吸一口气,转身招来一批文吏:“你们各自分头,起草安民告示,抄录百份,然后将京兆尹与长安、万年县令叫来。还有玄都观、兴善寺的主持,只要是会法术的,统统带来皇城。”

        有文吏提醒道:“韦府尹也赴宴了。”

        “那就将少尹和六曹统统叫来!”陆衍拂袖道:“金吾卫将军何在?!”

        一名披甲将领拨开慌乱人群,拱手应声:“在此!”

        “长安街道上要加派人手,有任何喧闹作乱,金吾卫就地拿下!”

        “遵命!”

        陆衍环视在场官吏,他们大多是负责在皇城各衙署值守的副手或令史,一个个脸上还带着恐惧不安的神色。

        “诸位,眼下突生剧变,各处衙署务必谨守本职。倘若有谁玩忽职守,本相必定严惩不贷!”陆衍语气神态充满威严,令众人身心不禁为之一振:“你们现在就去寻各自衙署主官,命其立刻前来皇城视事。倘若主官不在,那便由副官代理。”

        在场众多官吏纷纷拱手唱喏,随即各自退下,可见陆相不止位高权重,手段亦高,能让局面迅速恢复安稳。

        “任首席。”陆衍回头望向任风行:“如今内侍省大部人手想必也被困在太极宫中,你有何安排?”

        任风行生出极大的无助感,只好回答说:“内侍省在翊善坊还有一批绣衣使者,当中也有一些通晓法术之人,我立刻带来。”

        陆衍见他似乎并未听懂,加重语气道:“内侍省由冯公公执掌,如今他在太极宫中随侍圣人,你能够调遣内侍省上下么?”

        任风行这才反应过来,转念细想一番,朝陆衍躬身揖拜:“烦请陆相主持大局,在下务必全力配合。”

        如今形势极为恶劣,不光是圣人,而是长安城中品秩稍高的公卿贵胄,几乎全都被困在太极宫中,致使群龙无首。

        如果只是被困一天两天尚可,但眼下这黑幕结界分明难破,时间拖得久了,谁也无法断定会发生何种变数。

        所以陆衍立刻确立自身权威,以此稳定局势。而任风行也很清楚,如今绝对不是争权夺利的时候。

        “好,你去吧。”陆衍点了点头,目送任风行离去。

        再次孤身来到黑幕结界前,陆衍良久不语,他想起方才天火坠陨的场景,强如任风行也是豁出性命才能抵御,足见如今程三五是何等强大,他完全就是灾祸化身,是再切实不过的人间大凶。

        照理来说,程三五如果愿意,将太极宫夷为平地恐怕也算不得难事,但他为何偏偏要设下这等黑幕结界?将圣人百官、皇子皇孙全数困在内中,这到底是何用意?

        抬手欲抚黑幕,陆衍忽然中途停住,露出深邃难测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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