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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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好似当头一盆冷水, 叫凌烛猛地醒转过来。
既然死劫是那个名叫妙妙的女孩儿执念所化,为何卫家会被世人遗忘?
还是说,在山海镜之外, 又有什么人压着卫家的消息不让人得知?
能做到这点的,又是什么人?
姜遗光也听了一耳朵那说书人的故事,眉头微动,没有说什么, 只对凌烛说:“不论怎样, 还是多谢你提醒我, 我会往这方面去查的。”
凌烛知他身世孤苦,不像自己, 家中好歹有些余钱,又有铺子、良田等。他摇摇头:“这也不算什么, 我心里也好奇。”
“那案子隔的时间长了, 又是在闽省, 刑部不知有没有卷宗,或去闽省的府衙查一查也行。”
他打量了一眼姜遗光,还是提醒道:“能叫卫家一夕间倒台,又把这事压下去的人,非同小可,你即便要打探,也该小心。”
姜遗光认真道:“多谢, 我知道的。”
此刻茶馆中间的说书人正说到一段诡异故事,唐垚听着心驰神往,连茶杯空了都不知道,径直往嘴里倒,才发觉过来, 连忙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听什么呢?这么入神。”凌烛笑他。
唐垚啧啧两声,指了那说书先生道:“我听他这回故事倒说得好,也不知谁写的,只恨不能结交一番。”
他将那些词句在嘴里琢磨两下,奇道:“我怎么觉着有点像无常先生?他出新话本了?”
凌烛方才一直说事,没听,见唐垚如此推崇,才放轻了声音,跟着听了一耳朵,闻言道:“你不是早就想请无常先生去你的书馆写书吗?你要真觉得是他,不如去问问。”
唐垚得意地笑起来:“知我者,凌兄也。”
“等他说完这一出再问,免得打扰。”
凌烛打量几眼姜遗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善多,我听说你就是柳平城人?”
姜遗光转眼看他,微微一笑:“是,怎么了?”
唐垚搓搓手,大喜:“我听说那无常先生也是柳平城人,只可惜我去了几次都无缘得见,后来他常卖书的那家书馆也倒了,掌柜的不知去了哪里。”
“你在柳平城生活那么久了,可知道他身份?是男是女?姓甚名谁?”
面对唐垚的追问,姜遗光沉默片刻,摇摇头:“听闻他都是让侍女去卖话本,从不暴露身份,我也不知道。”
裴远鸿使了招偷天换日后,就在柳平城压下了他的消息,那书馆掌柜的也被他一番恐吓,去了别处。若无有心人追查,应当是查不到他身上的。
姜遗光也并不打算暴露自己这个身份。
他看着说书人的目光,有点冷。
“不如等会儿问问他?”
那说书人口里说的,正是他写的最后一本书——《将离》。
这本书写时就跟有些蹊跷,他以往不过是仿着身边人和事,写些大众爱看的东西,以笔杆子为生,没有什么爱好,书里也从未表达过他本人的情绪。
但那本书……姜遗光头一回产生了,想写下一个故事的欲望,那种欲望格外强烈,强到不像是他自己。
这本书根本没有在书馆售卖,甚至还未拿去印,为什么,会传到京城来?
胸腔里的心脏忽地跳快了几分,姜遗光隐隐觉得有几些不安,就好像即将发生什么不妙的事似的。
他们本就是临时起意挑的一间小茶馆,里头没什么人,只坐了三五个散客,那三五个散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也支着耳朵听说书人讲事,听到妙处还拍手叫好。
等那人说完了一话,口干舌燥地饮一杯茶水,就见茶博士捧着两锭银元宝疾步走来,放在自己面前,谄媚地笑着说:“杨先生,那边有贵客见你说的好,打赏你银子哩。”
他轻轻一指坐在右边楼道旁角落里的三人。
一锭银五两,两锭就是十两。说书人忙不迭用牙一咬,真咬出两个浅浅牙痕,知是真银两,大喜过望,从荷包里掏了几文钱塞那茶博士手里:“同喜同喜,还请这位小哥拿去买些点心吃。”
茶博士脸上的笑也好看些,又一指:“几位贵客还说请你过去坐坐。”
这下,说书人更高兴了,整整衣裳,粗茶倒了漱漱口,确定不会冲撞后,才到那一桌人前。
三人中除去当中最小的那个少年衣着朴素外,其他二人皆身着锦衣皮靴,腰佩玉环,一看便知出身富贵人家,便是那衣着朴素的少年郎,也自有一股气度在。
说书人不敢怠慢,当先重重躬下腰行礼:“在下姓杨,方才多谢几位公子赏识。”
他还要说什么,唐垚一抬手叫停了:“其他的话也少说些,我们只是听你说书好,才想见一见,问些事。”
他穿着最是阔气,一身大红袍子惹眼,头上玉冠宝珠钮嵌,做足了阔气做派,姓杨的说书人一时被护主,更毕恭毕敬:“不知这位郎君要问什么?”
唐垚便问:“我等来的晚没听全,你这说的书叫什么名字?”
姓杨的人连忙道:“回小郎君,这书说的是一芍药花妖的事儿,故名,芍药仙子。”
“既是花妖,怎么又称仙子?莫不是这位花妖也学了狐妖一类的来报恩不成?”唐垚一听这名儿就皱眉,老觉得不妥当,不太搭调。
“正是正是。”姓杨的看唐垚眉头皱起,以为他对这名字不满意,便道,“在下学识浅薄,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不如请小郎君给重新起个名儿?”
凌烛也来了兴趣,问:“这书是你写的?怎么听着有些世无常先生的品格,莫非,你就是世无常先生?”
“啊,这,不敢当,不过这本的确在下前些日子写的。”姓杨的人赔笑,“在下也看过些无常先生的话本,看多了,就带了些影子。”
他刚这么一说,就近三人中穿着最朴素,样貌却最好的那个少年郎,横了一眼过来,目光冷冰冰清凌凌,叫他打了个抖,连忙回想自己的措辞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唐垚见他躬身屈膝,一脸谄媚,没有半点文人风骨,心中隐隐有些瞧不起,但这话本单用来说书又可惜,便想着买下来。
说书人自然没有不乐意的,问清了唐垚身份后,更加恭敬——能在京中开大书馆的人,背后怎么可能没有些势力?
唐垚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说书人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却道文稿在自己家中,还没写完,等写完了就送过去。
唐垚心痒难耐,却也不急这一时,又给了一锭二两的银子算作定金,问清了住处,又向茶馆掌柜借了笔墨,当场写下两份契书,再请掌柜的去拿红印泥,准备按手印。
姜遗光一直沉默不语,没说话。待那说书人喜滋滋等印泥来时,他才上前轻声问:“这书真的叫芍药仙子吗?”
“啊,自然,小郎君为何这么问?”
姜遗光露出个微笑:“除了唐兄外,我也很想知道结局,劳烦今日就告诉我。”
他的话中带了些隐约的森冷寒意,说书人咽口唾沫,心里莫名有几分惧怕,面上就带了些出来,又强撑着,道:“小郎君不急,等我写完便知。”
“是么。”他听见那个少年郎有些古怪地说道,“你的确不知道结局?”
“在下怎么会不知?在下早已打好了腹稿,回去后就写。”
姜遗光自顾自说下去:“这本书一共十五卷,你方才说到了第六卷,将离和白茸兄长白司南不睦,白家生怪事,”他慢慢道,“你真的知道这故事的结局吗?真是芍药仙子来报恩吗?”
“自然!”说书人察觉到了什么,依旧咬死了不认。
他俩争执中,唐垚过来了,奇怪问:“善多,你怎么了?”
姜遗光摇摇头:“没什么,不过问他这话本的结局罢了。”他深深地看一眼唐垚,心里知他还有用,说,“你最后,不要听这个话本,也不要拿去卖。”
唐垚闻言立刻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见那书人有些急了,把姜遗光拉到旁边问:“可是这话本子有什么不妥?”
“有一些。”
真要追溯起来,又要说到自己,再牵扯到柳平城的过往。姜遗光只提了半句:“最好不要拿来卖,不要印刷。今日听了一半,也最好回去忘掉。”
那种,不安的、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些微悚然的感觉,再次冒上心头。
姜遗光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说书人见姜遗光三两下就让唐垚改了主意,不免暗恨,可又不能做什么,只侧过去,用一双眼睛阴毒地瞪着姜遗光。
眼眶甚至有些发红,白底涨血丝,死死地瞪着姜遗光,瞧着有几分瘆人。
唐垚背对着他,没注意,凌烛却发现了那人的眼神,心中立刻警惕,原对姜遗光的话存了三分怀疑,现下却是深信不疑。
这说书人有古怪。
他比个手势示意唐垚,后者心领神会,还说着话,状似不经意地猛回过头去,正对上那双怨毒带钩子的眼。
唐垚狠狠皱起眉来。
即便善多坏他好事,可这人也不能当面露出这样作态。自己方才打赏了十几两还不够吗?
实在是贪心不足!
唐垚瞪回去,三两下把契书抢回来撕碎,对等待的二人说:“走。”
又转头对一脸不甘的说书人道:“等你写完了,再拿来书馆瞧瞧。”
回去的路上,唐垚纳闷不已:“你怎知他有问题?”
姜遗光不想暴露自己,只好说道:“因为,那故事我曾听过,根本就不是他写的,他拿来骗人,还说这是芍药花妖报恩,想必是没有这书的后半截,所以才根据前面部分扯谎骗人,打算自己续写上去。”
“还真是个骗子,得——今儿白白送出去十几两银子。”
凌烛笑他:“十几两也就罢了,平常也没见你放在心上。”
唐垚说:“给了不该给的人,我心里就是不高兴。早知如此,我宁可买几个包子喂狗呢。”
几人说说笑笑往回赶,凌烛想邀姜遗光在自己家中睡,他知自己父亲平日最喜爱这些少年书生,想来能和姜遗光相处不错。后者却拒绝了,只说要赶回庄子上。
凌烛又请他过几日来府上一叙,姜遗光同样拒绝了。
甄二娘没有说不能告诉其他人,因而姜遗光同他说了实情,还让他和容家大小姐也说一声,若有什么帖子,不必发,等他从南边回来再说。
凌烛才知道竟有这种事。
一想,他自个儿的下一回死劫约莫还有大半个月,去往闽省的船只怎么也要七八天,若在中途入镜,实在不妥,怪道那群人竟不告诉自己。
他点点头:“好,我会替你把话带到的。我家中有些治晕船症的药,明日我让人给你送去,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现在姜遗光明白了,在别人说自己心意时,最好不要拒绝,答应下来,道了声谢。
两人分开后,自有近卫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保护他,姜遗光没在意,看天色还早,往街巷去。
在一家银饰店挑了支簪子,付钱后放好了,姜遗光走出那条长街,犹疑地往身后看了看。
他感觉跟着自己的人多了一个。
和近卫不一样,近卫们跟着他,一为监视二为保护。
这回跟着他的人,满心恶意。
以往也有人偷偷跟在他身后,想要教训他。起先他打不过,身上免不了带伤回去,后来他大了些,能反抗了,那些人又要哭骂他下手太重,三番两次来闹。
但不管怎样,次数多了以后,没有人再敢这么做。
姜遗光左看右看,往僻静小巷去。
他要把那人引出来。
又往小巷里走了几步,身后脚步声重了,有声音叫住他:“姜小公子,跟着你的人抓住了。”
那声音有几分眼熟,姜遗光回过头去,发现正是赵鼠儿。
赵鼠儿和另一个模样普通的中年妇人,那中年妇人生的高大,手掌蒲扇也似,狠狠地揪着个人,把他往姜遗光面前一掼:“老实点。”
赵鼠儿笑着同他打声招呼:“我原在街上走,看见这厮偷偷摸摸跟在你身后,就让人跟着了。”
他上去也狠踩了那人一脚:“大白日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
正是姓杨的那个说书人,痛得身子弓成半圈儿,连连哀声求饶,只是一面求饶,一面还拿眼睛恶狠狠地蹬姜遗光。
就好像……二人有深仇大恨一般。
姜遗光蹲下去,问:“为了钱?因为我坏了你的财路?”
姓杨的人不说话,眼睛瞪得更厉害,几乎要脱出眶来。
姜遗光又说:“那本书不是你写的,我知道,我也知道真正的结局。”
他还是不说话,呼吸渐渐粗重,不论姜遗光在哪里,都死死地瞪着对方。一双眼睛怨毒得要瞪出血来。
可一旦面对赵鼠儿和中年妇人,他的气焰又消了下去,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简直好像……瞬间换了个人似的。
赵鼠儿拿绳索捆了他,劝道:“姜小公子,没事,他不说,等我们带回去打几十板子就能老实说了。”
“你且安心回去,我们看着呢。”
姜遗光眉头微微皱着,看地上还在挣扎的说书人。
有些古怪,又说不上来。
他把今日和说书人起的冲突原样说了。
知道他在柳平城过往的人不多,赵鼠儿是其中一个,一听就拍胸脯保证:“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待我查出这厮住在何处,去他屋子里好好搜一搜。到时有什么消息,我都派人去庄子上告诉你。”
“多谢,劳烦你们了。”姜遗光道。
被焚毁丢失的手稿又莫名出现在京城,联想姜遗光的身份,赵鼠儿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他和中年妇人往说书人嘴里塞了布团,罩上头罩,打晕后背走了,关在一家隐蔽的用于办事的民宅中。
而后,赵鼠儿带着两人,先去茶馆那边不经意问起说书人,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后,立刻往那边去了。
说书人姓杨,名杨文治,父母亲族俱不在人世,老大年纪也没能娶亲,自己典了间屋子住着,整日靠给人抄书写信、说书写话本为生。
住的地方也简陋,狭小巷子里头,和一户人家共用院子。赵鼠儿去时天也黑了,趁夜三两下撬开锁,开门进去,一间小屋子一览无余。
桌上堆了不少散落纸张,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屋里昏暗阴沉,没点灯,实在看不清。
赵鼠儿左翻右翻,发觉这人屋里连书本都少,床下箱子抽出来,翻出几本书,桌面上那堆纸也把写了字的全部带走了,准备带回去看看。
临走前,赵鼠儿把屋子收拾回原样,同样开门出去,怀里鼓鼓囊囊装了不少事物,蒙头缩肩跑了。
漆黑小屋内,桌上只剩一堆白纸。
床下窸窣作响。
阴冷、冰寒,渐渐弥漫开。两个箱子慢慢被一只手推开,很快,又从床下淌出满地漆黑粘稠的长发。
长发一点点攀爬,好似黑水流淌,爬到桌上,一团黑发中又生出一张白面来,瞧着似人非人,看着像个女子美人面,又不像。很难形容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伸出应当是手的柔软的肉块,抓住毛笔,在白纸上慢慢写字。
那头,赵鼠儿怀揣着一大堆书跳出去,和在外蹲点的几人比个手势,示意东西拿到了。
几人往回走,准备回到不远处的四喜巷。
赵鼠儿隐约觉得怀里的东西越来越重了,有些湿漉漉的,没在意,还没到四喜巷,绝不能把东西拿出来,便一路忍了。
等回到巷中后,甄二娘恰巧也在。
和面露喜色的赵鼠儿不同,甄二娘脸色阴沉,一看就知发生了怪事。
张成志给他挤挤眼睛,示意他小心点。
赵鼠儿也不禁严肃起来,态度恭敬几分,刚想问,甄二娘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杨文治死了。”
赵鼠儿一惊:“怎么会?我们送他来时还好好的!可是用刑的兄弟下手太重?”
甄二娘轻呵一声:“用刑?我们甚至还没给他用刑。”
“你可知他是怎么死的?”
赵鼠儿不解,他知道甄二娘不是要他回答,站着老老实实听了,不去触霉头。甄二娘自顾自地说:“他关在房里,手脚绑住动不得,竟还能吃自己头发吃死。”
“什么?”赵鼠儿只觉无比荒谬,“他吃自己的头发?”
甄二娘脸色更阴沉,指尖在桌上慢慢地叩叩敲响。
她发怒时,其他人绝不敢轻易招惹。
张成志觑她面色。还是帮忙解释:“人带回来以后放在了我这儿,我先问了话,问什么都不说,那书生看着就体弱,我本想动刑,又害怕寻常刑罚刚使上去就要没命,就决定饿上他几天,清清肠子。”
“把人绑椅子上,手脚都捆好了。”张成志也觉得费解,“谁知我出去吃顿饭,才不到半刻钟,回来就发现他断了气。”
“嘴里塞满了头发,他自个儿的发带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大团头发全往嘴里塞,头皮都撕脱了一大块。刚刚仵作看过,他确实是吃头发噎死的。”
张成志现在想到还觉得头皮痛,搓搓手臂:“胃里,喉咙里,全是他自己的头发。”
这种死法闻所未闻,赵鼠儿听得胆颤,不敢说话,脑海里却渐渐地联想起当时场景,顿时觉得有些作呕。
“这京中的诡异事越来越多了,入镜人手有些不够。除了京中以外,其他地方也闹大了些。”甄二娘余怒未消。
先是黎恪的夫人遇害,后又是姜遗光在庄子上碰着诡异,还有些别的怪事,层出不穷……光是她手下管着的那群入镜人,这几日就遇到了十几桩怪事。
在她地盘上叫厉鬼这样戏弄,怎么能不气?要是处置不好,这些人,还能为陛下所用吗?
张成志不免心惊,问:“可是要我们去寻摸人手?”
甄二娘闭闭眼,疲倦道:“加一些,不拘是谁,也不拘男女。正好,今年陛下开恩科,来了不少读书人,也有些带了家眷入京。”
“还和往常一样,寻那些家道中落的,或是孤身一人的,要最机灵、最忠诚的那几个。”甄二娘说了后,想了想,又道。
“陛下特地嘱咐过,贺理此人不能动,他必须出现在殿试。”
其他人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
贺道元还在昏迷中,周围已经安插了不下两手之数的近卫保护着。
甄二娘的话叫赵鼠儿差点忘了自己的来意,脑海里已经在盘算着他最近看中哪些人得用了。
甄二娘看他一眼,原没在意,结果见他身上带血,连忙问:“你受了伤?”
赵鼠儿:“嗯?没有啊。”低头看去,自己胸口衣裳晕出一大片血色。
他终于想起来,连忙将塞进胸前的几本书拿出,刚伸手进去,就是一僵。
那些书,湿漉漉,黏稠无比,都不必看,摸着就能感觉出好似在血水中浸泡过。
可是……他拿时明明是干净的,怎么会?
哪里来的血?
赵鼠儿把书一本本掏出来,连带那些散落纸张。他的嘴唇开始发白,自己却无知无觉。
和想象的一样。
血,全是血。
血泡透了那几本书,散着的纸笺也泡透了。
甄二娘腾地站起身,张成志亦惊讶不已,看着赵鼠儿把那几本书掏出来摆在桌面上,手指缝里还滴滴答答往下掉血,而后便一头栽倒下去。
“怎么会……”张成志急切扑过去,伸手往他鼻子下试探,抬头苍白又张皇地看着甄二娘,“……他,他没气了。”
一阵大风吹进屋里,那样狂烈的晚风,硬生生把桌上被血浸泡透黏着在一起的纸翻开。
一页又一页,所有纸张上一行行密密麻麻写着同样的两个墨字——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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