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阴霾与阳光

沈彻靠在开着窗的楼梯口，夜里清凉的风驱散些许他心底的燥热。

        “问阮秋，他们去哪里取卷子了！”

        “好！”

        林亦立即拿出手机，这次直接加了阮秋好友，发语音通话给她。阮秋倒也热心，很快跟他们详细讲了经过。

        “我们两个去办公室取了卷子，就一起下楼了，我急着赶地铁就先走了。苏熠不着急，在后面慢慢走来着。也许她是去哪遛弯了吧？！”

        沈彻一把抢过手机，按了挂断。“操！没他妈准话！”

        林亦气愤地骂：“妈的！开始还说是两人取完卷子一起出校门，现在又说一下楼就分开了，拿人当傻子耍呢？”

        “去楼上办公室！”

        沈彻当机立断，往五楼走。

        上楼后，林亦找到楼梯口处的开关，把走廊的灯打开。

        “这么安静……”他跟在沈彻身后，不时地翘脚往经过的办公室里瞧，不意外地都是漆黑一片。

        一直走到尽头的办公室，仍旧没发现人影。

        林亦懊恼地猛抽自己脑门，“这么大人咋能说丢就丢呢！都怪我，就不应该扔下她自己！”

        这么大的人了，的确不会无缘无故的就不见了！正因如此，沈彻心底才格外焦躁不安。

        她才过了几年的安生日子，眼见着一点点变开朗了，现在偶尔都能跟自己斗几句嘴了，千万不能再有任何差错了！

        他抬手狠狠地砸了下门板，转身往楼梯走。“再去别的楼找！”

        才走两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传进耳中，沈彻神色一凛立即停下脚步。

        走在后边的林亦收不住脚，一下撞到他肩上，纳闷地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啊！除了风声，哪有什么……”

        又一声响动传出，林亦挠头的动作一顿，瞪大眼。“我没幻听吧？”

        下一秒，两人同时转身往回跑。

        “苏熠！！”沈彻拍打着老胡办公室的门板，扬声喊：“你在里面吗？”

        等了片刻，比刚才两声稍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沈彻倏然回头，漆黑的双眸盯着身后那一方不起眼的门板。

        那是保洁员平日里堆放工具的杂物间！

        他三两步跑过去，按动门把，扭了几下没能打开，就后退两步开始踹门。

        木质门板被他踹的晃了几下，吱嘎作响。

        沈彻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不知是欢喜得还是紧张的，手都抑制不住地轻轻抖动……

        还好——这是黑暗里，苏熠唯一的想法。

        她是被阮秋和另一名同学合力关进来的，当时扭打着手腕划到工具上，血已经不再流了，也已经疼得麻木了。

        她从不惧怕疼痛！疼痛能让人清醒，让人冷静。

        但她怕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论怎么逃，都逃不掉！

        她的手被发带绑在身后，嘴上也贴着胶带，想自救几乎不可能。开始时她也曾试着踢门求助，但是没有用！

        晚自习前老师们就都已经下班了，放学后同学们也都匆匆离校了，没有人会注意到偌大校园的这一处角落。

        于是，她渐渐安静下来，靠在角落里默默发呆。

        这样的场景，她再熟悉不过了！

        “你就是个扫把星！从你来了，我们家就没消停过！事事儿不顺！都他妈是你害的……”

        “看看你这张脸，小小年纪就是祸水！勾得你爹整日心思都在你身上，班都上不好！”

        黑暗里，苏熠头枕在膝头，眼中慢慢泛起水雾。

        她不是祸水，她只想好好上学，学文化知识，将来走出这个家，回她自己的家去。

        其实最初的几年还算是不错的，夫妻俩不能生育，对待她饮食起居上都格外重视，也对她很好。

        后来，随着男人的酒越喝越凶，随着她越长越大，事情就开始偏离了轨道……

        她永远忘不了，那双透着猥琐笑意的眼睛，即便是死都扬起坏笑的嘴角，那是她永远都走不出的噩梦。

        不是没有跑过的，但每次都会被抓住，附近的村民甚至民警都会帮忙。因为她并不是被贩卖而来，而是被合法收养的。虽然她不能理解，以他们的精神状态，怎么能达到收养的标准？

        她的一次次逃跑，都被认定为小孩子的不懂事，也只能换来变本加厉的毒打、谩骂……

        索性也就不跑了，左右一条贱命，努力撑下去，撑到哪天算哪天吧！

        没想到，后来是那个女人先崩溃了。

        苏熠永远忘不了，那天夜里自己的绝望和无助，那么多的血……即使再令人作呕的人，血也是鲜红的……

        －

        方才，听到沈彻声音的瞬间，她神思恍惚，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的声音格外清晰，却又好像很遥远……

        踹门声一声重过一声。

        苏熠想：世上总有人，愿意救她出阴霾。

        以前是兰宸，现在是沈彻。

        随着木门碎裂的声响，灯光瞬间涌进狭窄的杂物间，苏熠在黑暗中太久，一时间难以适应，阖眸侧过脸去。

        沈彻几乎是在门破的瞬间就冲进去，单腿跪地，紧张地查看她的状况。

        苏熠脸色苍白的吓人，缓缓张开眼，眸中一片灰暗死寂。

        沈彻被她的目光惊得心底一凉，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另一手轻轻揭起胶带一角，手微微颤抖着一点点揭起。

        胶带黏得紧，在苏熠脸颊上留下绯红的印记，整个过程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苏眉冲进来一把抱住苏熠，嚎啕大哭：“宝贝！我的宝贝小鱼！吓死妈妈了！吓死了！”

        苏熠眸子动了动，但仍旧是呆呆地，不动也不说话。

        被撞开的沈彻转而去解她手腕上缠着的发带，哆嗦着的手并不利落，试了几次才解开。

        兰宸一身警服站在门口，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熠泪盈于睫，对着他的方向缓缓伸出手。

        “哥哥……”

        那一天兰宸也是这样，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一身庄严的警服，让她瞬间放下所有戒备。

        “哥哥……救我……”

        兰宸大步跑过来，脱下警服外套兜头罩住苏熠，然后蹲下身横抱起她，转身往外走。

        “不怕！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

        因为职业关系，他多数时候都是面色清冷的，此时却又有些不同，更倾向于阴沉。

        明明是正值花季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活在阳光下肆意地生长？凭什么有的人出生即富贵，有的人却跌入尘埃。

        小鱼只想平淡地活下去，这么简单的愿望，怎会如此难？

        她从没碍过任何人的路，却总是被记恨、被牵连，一次次的被伤害……这不公平！

        而他的存在、他的职业，就是要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即使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小鱼，也会有千千万万个兰宸，把他们带到阳光下健康成长！

        杂物间里，沈彻望着兰宸离去的背影，和苏熠紧紧抓着他制服的手，久久不语。

        －

        苏熠从进医院就一直在沉睡，病房内，以院长为首的专家组在说明情况。

        “手腕的划伤并不严重，我们已经妥善处理过了，缝的针也是美容针，不会留下疤痕。至于其他……”医生斟酌片刻，委婉道：“我们建议您带她做些心理方面的疏导……”

        苏眉守在床边，握着小鱼的手，满眼的疼惜。

        兰宸点点头，“好，麻烦您了！”

        “客气了！有问题随时来找我！”院长脸上堆满笑意，指着窗边的沈彻笑言：“这是沈书记家的公子吧？！多年未见长高了也帅气了！越长越像他父亲了！”

        沈彻闻言站直身子，恭敬地欠了下身。“您好！”

        病房的门被敲响。

        敞开的门外，站着一脸严肃的老胡。

        这样的事情并不算小事，学校方面的负责人、班主任老胡、阮秋及其同桌和家长都赶到了。

        “你们先忙着！有事情就找我！”院长立即招呼着医生们走了。

        兰宸送院长出门，沈彻跟出来，擦肩而过时目光阴沉地自阮秋身上掠过，吓得小姑娘一激灵，赶紧缩到家长身后去了。

        等院长一行人离开，沈彻立即拦住要回病房的兰宸。“哥，你别去。”

        他毕竟是公职人员，为了他的声誉最好避嫌。

        兰宸沉思片刻，拿出手机拨通张丰峻的号码，对方很快接通。

        “喂！兰宸！有案子？”

        “我报警！”

        对方愣了片刻，笑骂：“你疯了？你自己不就是警察！”

        “小鱼的事，我不好插手，你带个人一起来二院。”兰宸说完，犹豫片刻又加上一句。“麻烦你了！”

        “我去！你别这么说话，我听着害怕！！”

        挂断电话后，兰宸背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捏在指尖把玩一会儿，又顺手塞回上衣袋子里，摆摆手离开。

        “走了。”

        沈彻目送他离开，自己也没再进病房。

        苏眉尖厉的声音顺着敞开的门，清晰地钻进耳朵。

        “胡老师！请你带着这几个人离开我女儿的病房！在警察和律师来之前，我一句话都不会跟你们多说！”

        “调解？！呵！想大事化了？！想用钱解决事情？你瞧我像是缺钱的人？”

        “这是非法拘禁、是绑架！我绝不接受任何道歉和补偿！你们的孩子也都成年了，该承担的刑事责任，一样也别想逃！”

        屋内很快就被阮秋和另一个女生的哭声、家长们的求饶声填满。

        沈彻垂眸看着地面，勾起嘴角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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