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不要再看见你

虞舒当年生七叶的时候难产，过程很是艰险。

        容昀丰怜惜虞舒，坚持不让她再生第二个孩子。

        白姝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孩，容昀丰抱着刚出生的小孩子，心里面五味陈杂，一方面是因为喜悦，一方面是因为，他跟白姝之间，已经无法收场。

        最初只是抱着随撤随走的心态，白姝也口口声声说不要他负责。

        可是有了孩子，就等同于有了责任。

        他的这条感情分支，无知无觉中，已经长成了枝繁叶茂的枝干，成为自己感情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他小心翼翼，想要瞒着虞舒。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虞舒聪明，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知悉一切。

        可她不问，容昀丰也就不说。

        两个人都在假装，看谁首先受不住，举手投降。

        可是那些年里，他们两个都不愿意去主动刺破，于是假装着假装着，仿佛就真的恩恩爱爱了许多年。

        没想到，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却是女儿七叶。

        她跑来跟自己哭诉，

        “爸爸，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他这么多年，在女儿面前树立的形象，顷刻之间，轰然崩塌。

        不是不后悔的，可是没有办法，虞舒跟七叶是他的妻女，白姝和晗白，同样也是。

        他跟虞舒之间的感情变得越来越微妙，常常是她在试探，而他虚与委蛇。

        漫长的时光里，他终于忘记了当年那个跟他携手走在路上的，扎着两条麻花辫子的纯真无邪的小姑娘，而只是怨怪，她如今太过于攻于心计。

        他开始跟她渐行渐远，而与此同时，白姝成了一朵很好的解花语，还有晗白，仿佛那才是他真正的家。

        尤其是白姝和晗白去了澳洲之后，他知道做这件事的是七叶，但很难说，虞舒有没有暗中指使。

        他有怨气，责怪虞舒，更加疏远了她。

        是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他才仿佛又记忆回魂，想着年轻时与虞舒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们也有过心心相映，也有过浓情蜜意，也有过单纯的恋爱时光。

        可是，他竟然忘记了这一切。

        无比薄情，无比薄幸。

        他每天都在向上天祈祷，如果虞舒可以醒过来，他会向她补偿一切，从此以后，他用全心全意的待她，毫无保留。

        晚上，七叶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六点钟左右，护士来查房，她醒过一次，后来又睡了过去，却不想做了个梦。

        她梦见年轻时候的母亲，长出了一对大大的翅膀，她对七叶说，自己要成为天使。

        七叶问她，

        “妈妈，那你能不能带着我，也成为天使呢？”

        虞舒笑着摇了摇头，

        “傻孩子……”

        她是被人叫醒了。

        周遭的人神色各异，有父亲、堂哥、堂嫂……还有来来回回的护士。

        陆景行将她抱在怀里，

        “小七，小七别怕”

        她心想，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呢？

        陆景行给她穿上鞋，又帮她披上了外套，七叶莫名其妙的很，

        “三哥，我们要干什么去啊？”

        她茫然地很，

        “怎么大家都来了啊”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欲言又止，七叶看看父亲，又看看陆景行，企图想要知道答案，

        “是我要出院了吗？”

        “小七”

        陆景行握住她的手，

        “妈现在在手术室抢救，做好准备”

        “轰”的一下子，突然有无数的记忆涌了进来。

        早上，她刚睡醒，就问陆景行，

        “今天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妈妈啊？”

        话音刚落，就有内线的电话打了进来，

        “ICU，7号病人家属，速来手术室！”

        她一下子蒙了，脑袋里空白一片，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听不到。

        如今想起来，哦，原来他们是要去手术室啊。

        可是来这么多人干什么呢，母亲不会有事的啊，她昨天已经睁开了眼睛，她明明就快好了，这些人在瞎操心什么呢？

        浑浑噩噩的跟着大家一起来到手术室门前等候，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医生出来，遗憾地摇了摇头，

        “情况恶化的很快，你们家属进去，做个告别吧”

        “小七”

        容昀丰重重地叹气，

        “过来，我们进去看看你妈妈”

        “我不要进去”

        七叶摇头，

        “他们骗人的爸爸，不是妈妈，根本就不是妈妈”

        “快点，小七，不要再胡闹了！”

        猛地想起，昨天妈妈也说，要她不要胡闹。

        那些被抽掉的感情突然回魂了一般，心里面像是空掉了，什么也没有，那种空荡荡的寒冷袭遍全身，她连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只能被陆景行抱了进去。

        虞舒躺在病床上，面色红润，一点也不像是有事情的样子。

        她艰难地伸了伸手，

        “七七，到妈妈身边来”

        七叶乖乖地走过去，

        “不要哭，知不知道……妈妈，会在天上……守护着……你……”

        才刚说完这句话，虞舒的手就蓦然地垂了下去，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滴滴作响，屏幕上的曲线渐渐地，变成了平稳的一条直线。

        “妈妈”

        七叶贴近虞舒的耳畔，

        “你好好睡觉，我明天再来看你”

        没有悲怆，甚至已经忘记了要哭泣，七叶只是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像是在做一场梦，等梦醒了，妈妈就会醒过来了。

        虞舒于上午的8；13分，因病情急剧恶化，而离世。

        七叶不肯相信，过了中午，差不多要到下午的探视时间，她问容昀丰，

        “爸爸，我们是不是要去看妈妈了？我跟妈妈说好了，今天要去看她的，我们早点去，不然妈妈会不高兴的”

        在场的人都同情地看着七叶，她却毫无知觉，仍然祈盼地看着容昀丰，

        “好不好呀爸爸”

        没有人回答她。

        她从病床上坐起来，

        “你不去，那我自己去”

        语气轻松的，仿佛是要到楼下的花园散步一般。

        所有人都看出来，七叶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陆景行摁住了她，

        “今天ICU严禁探视，你怎么忘记了呢？”

        “是吗？”

        七叶心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对不对，

        “那我们明天去吗？”

        对着她的眼睛，陆景行不忍说不，只能点了点头。

        “那就好”

        七叶安心的躺回床上去，

        “只要明天能去见到妈妈，今天不去也可以的”

        她晚上数度惊醒，有时清醒，有时又糊涂，直到折腾到早上，她终于接受现实，母亲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泪汹涌的留个不停，静静地，也不说话，任凭眼泪湿了衣襟。

        容昀丰已经在着手处理虞舒的身后事。

        “你母亲最喜欢的衣服和首饰，你最了解了”

        容昀丰害怕女儿再出什么事情，一定要帮她找些事情做，语气柔和，

        “你来帮她挑好不好？”

        七叶点点头。

        想起妈妈说的，她已经长大了，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已经长大了，她不能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打起精神，要送好母亲最后一程。

        她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于是办理出院手续，回到了家。

        却不是她跟陆景行的家，而是容家。

        家里面的陈设依旧，还保持着虞舒健在时候的样子，看到这些，七叶又不免伤心难过。

        陆景行陪着她一起住在容家，可是七叶对他不闻不问，完全像是忽视掉了这么一个人。

        她心里面是怨怪陆景行的，如果不是陆景行招惹了楚莹，就不会发生绑架的事，妈妈也不会为了她挡刀而去世。

        这一切，都是陆景行造成了，她怎么可能不怪罪他？

        天上下着小雨，七叶跟着容昀丰一起去给虞舒选墓地。

        是一片临海的墓园，湛蓝色的大海环抱，环境清幽。

        两个人拾阶而上，容昀丰撑着伞，

        “小七，不要让自己沉湎在过度悲伤中，你妈妈虽然走了，但是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嗯”

        七叶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爸爸”

        “这件事情……”

        容昀丰犹豫一番，

        “你也不能太过于责怪景行，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爸爸你记不记得”

        七叶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当初，妈妈极力反对我嫁给陆景行的，可是我不听话……”

        她吸吸鼻子，

        “是我害了妈妈”

        “傻女儿，这只是场意外”

        容昀丰劝慰她，

        “不是你的错”

        “不是的”

        七叶满眼凄楚，

        “如果我没有一意孤行，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可是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有如果。

        晚上，陆景行很晚才回来。

        七叶还没睡觉，她在翻看着手机上跟母亲的合影，一边看一边流泪。

        陆景行走过来，抽掉她手中的手机，

        “不要看这些”

        “把手机还给我”

        七叶倔强地向他伸出手，

        “给我”

        陆景行隐忍着情绪，

        “早点睡觉”

        “我不要睡觉”

        七叶瞪着他，抬高了声调，

        “快点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陆景行不应，脱掉外套，准备关上床头的灯。

        七叶去制止，心里有恨，抄起床头的水杯朝他砸去。

        陆景行没躲，水杯擦着他的眉角落在地摊上，顿时他的眉角就迸出了血痕。

        他分毫不在乎，

        “发泄完了吗？”

        七叶胸腔起伏不平，憎恶极了他这样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你滚出去，我不要再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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