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沙回镇的老瘸子

　　夕阳西下。

　　项玉生满身血污，慢慢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他随手捡起手边的一根枯木，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可这里却又好似只有他一人，他放眼望去，只剩下遍地残尸。

　　“呵呵呵呵，什么情义，什么兄弟，到头来却也只是可以被利用和抛弃的棋子罢了，可怜我们六个，居然相信他们，可笑，可笑啊！”

　　项玉生仰天一声长叹，好似在声讨命运的不公，又或是对境遇的不满，再或者，是对人性的绝望。

　　他柱着那枯木，一瘸一拐的消失在那血红色的夕阳下，只留下了背后，那被鲜血染成同样血红色的土地。

　　三十年后。

　　西部大漠边陲沙回镇。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镇，全天下这样的小镇数不胜数。

　　简陋的店，廉价的货物，不太长的街道，却也有着几十户商家。

　　一个茶摊。

　　一个老人。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两人端坐在一张桌子旁，打眼看向街对面那豆腐摊。

　　“不是吧，爷爷，你看上那豆腐老西施了？”

　　那孩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约摸六十岁光景，皮肤黝黑，身子骨看着倒也硬朗，即使头上梳着一个发髻也没能阻止他灰白的头发杂乱的散开。

　　“西施就西施，怎么还加个老字呢？”老爷子一听孙子这么说自己的心上人，不乐意了。

　　“她跟您差不多大，不加老加什么？”孩子回怼了一句。

　　“你懂什么，你没听过吗？腹有诗书气自华，岁月从不败美人，就她那面相，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倾国倾城的人物。”

　　老爷子哪肯示弱，立马拿出了自己家长的姿态。

　　“我是不懂，她一个卖豆腐的，还腹有诗书，我感觉她腹里只有豆腐，没有诗书。”那孩子连连摇头，表示对老爷子审美的不理解。

　　“去去去，一边儿玩儿去，毛还没长齐，还懂看女人，你爷爷我找姑娘的时候，还没你爹呢。”

　　老爷子说完，跷起了二郎腿，顺手拿过桌子上烟斗抽了一下，然后斗气似的冲着那孩子吐出一口烟，呛得那孩子眼泪直流，一边拿手扇着一边说：

　　“你别给我提你儿子，昨天我洗碗摔碎了一只，他一个铁山靠差点没给我打死。”一想到这里，那孩子眼睛滴溜溜一转，立马是计上心来：

　　“爷爷，我替你搞定那豆腐老……那豆腐西施，你替我把昨天你儿子给我那铁山靠还给他，你觉得怎么样？”

　　老爷子一听，乐了，拿烟杆拍了拍那孩子的头：

　　“可以啊小子，学会耍滑头了，我看行，成交！！”

　　“你等着！”

　　那孩子立马来了兴趣，直接站起来冲着对面的豆腐摊走去。

　　这种大漠边上的边陲小镇，本来物资就不多，这豆腐自然也是紧俏货，外面队排的老长，那孩子可不想排队，直接就往里进。

　　“干嘛呢承玉，排队！”

　　这镇就这么点儿大，大家都认识，一看这孩子往里挤，有人说话了。

　　“你排你的，我又不买，我找我奶有事儿！”这个叫承玉的孩子说了一句就往里去，还不忘回头白了他一眼。

　　“怎么着，又替你们家老爷子找老伴儿呢？”

　　边上几人一听他这么说，又开始乐了，看来这事儿这个叫承玉的少年没少干。

　　“关你屁事，排好你的队！”承玉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往里去。

　　他挤到摊位前，里头站着一个妇人，虽然看上去得有个五十来岁了，但那老爷子说的没错，也算是风韵犹存，这么多年在大漠，皮肤却还是如她卖的豆腐般白皙。

　　豆腐西施就这样在摊位前忙碌着，头上带着条素布头巾，一身素衣也没能掩盖她那与大漠格格不入的气质，她温柔婉约，举手投足间，尽现中原大家闺秀的风范。

　　没有人知道她打哪来的。

　　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而来。

　　二十年前她就来了。

　　二十年后，她还在这里，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叫小月的丫头。

　　那是她十几年前在沙漠里捡来的孩子，与承玉一般大小。

　　二十年前，她风情万种，迷倒了这边陲小镇的芸芸众生。

　　二十年后，她洗尽铅华，却依然有人肯为她垂目。

　　她正忙着，看到承玉艰难的挤了过来，噗嗤一笑，问了一句：

　　“干嘛呢承玉，得排队，小心他们又揍你。”

　　“揍我？他们敢，我让我爷爷打断他们的腿。”承玉说着回头看了刚才打趣的人一眼。

　　“哟，就你们家那老爷子，自己腿脚都不好使。”

　　随着那人这么一句，后面又传来了笑声。

　　是的，老爷子腿脚不好使，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一只脚先往前迈出一步，另一只脚再慢慢地跟上去，看起来很辛苦，可他却是这样走了整整三十年。

　　“我不是来买豆腐的。”承玉没理会他们，而是看着豆腐西施说道。

　　“不来买豆腐来干嘛？”豆腐西施转脸看向承玉，一脸坏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么着，你小小年纪看上老娘了？虽然老娘也不亏，但这造孽的事，我可做不来啊。”

　　“哟，老板娘，你这是春心荡漾了啊，这么嫩得你不舍得吃，我这老棒骨你要不要试试。”

　　后面有人听到了，在那里大声的打趣，又是引来一阵笑声。

　　“滚蛋，就你那毛都没长齐的，还敢来吃老娘豆腐，信不信回头老娘做了你小妈，打你屁股！”

　　豆腐西施冲着那人骂了一声，结果那人不依不饶：

　　“我替我那死去的爹谢谢你！”接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说吧，来干嘛？”豆腐西施没再理那人，直接问了承玉。

　　“我们家老爷子看上你了，让你去咱家吃饭。”

　　承玉倒是直接，他习惯直接，跟他父亲如此，跟老爷子也是如此，就连跟别人还是如此，也正因为如此，他平日里没少挨揍。

　　“看上我？你们家那老瘸子？”豆腐西施一脸的嫌弃。

　　“你先别急着回我，反正你要看不上我们老爷子，就当过去吃个饭，你也亏不着，就老东西那腿脚，想把你怎么样也追不上不是。”

　　承玉说完，豆腐西施掩嘴一笑，拿手点了一下承玉的头：

　　“人小鬼大，要不是打算把你留给我们家小月，老娘我一定吃了你，去吧，晚上我一定到。”

　　小月正在里面磨豆子。

　　小圆脸，头上梳着两个发髻，脸色红润，可见豆腐西施把她养的有多好。

　　她一听到豆腐西施这么说，偷偷转过头来看了眼承玉，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赶紧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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