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回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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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
1.
我叫常雪初。
现年十三。
旁人都唤我小师弟。
当然不是因为我年纪最小,而是因着我有个一宗之主的爹。
既然是小师弟,排在我前头的自然是我爹收的几个徒弟。
大师兄年长我许多,是我爹管理宗门的左膀右臂。
二师兄是我最喜欢的师兄,可他已经不在了。
三师兄顶顶冷酷,拜师亦有七八年了,大师兄是我爹的左膀,他便是那条右胳膊,专门看着我练剑的督工。
听起来威风凛凛,气势非凡。
可我从来都不怕他。
他是个好孩子,我娘这么说。
我也深以为然。
还有一个人——
噢,他才从我房里出去。
2.
四师兄给我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我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3.
为什么这么说。
我爹,是一个一言难尽的剑宗宗主,兼武林盟主。
忘了说,我家的门派叫无情剑宗。
听起来不寒而栗,实则不太正经。
他几乎不曾亲自教导我习武,陪在我身侧的人,从前是二师兄,现在是三师兄。
而四师兄方才跑过来同我说,我爹打算捎上我一同出行。
去赴他老朋友的约,领着三师兄和四师兄一道,在五年一度的群豪会上露露脸。
这对我的师兄们来说,是好事。
可常小师弟是个整日偷闲的小废物,他觉得这一回出行实在太不友好了。
4.
是我多虑了。
江湖浩荡,我长到十三载出过翠逢山十里以外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回群豪会那时我才八岁,我爹自然不会带上我这个小累赘。
可如今不同了,我爹说:“儿啊,是该带你见见世面了。”
5.
剑宗地处于南,凌霄山庄所在的溧水城则往东面去,一路途经无数州城,提前一月我爹便点好了此次一同出行的弟子,收拾行李整装出发了。
这会儿苍州的桃花正值时节,我爹与我娘成亲十六载,竟学起了毛头小子,半路在苍州找了一处客栈落脚,带着我娘看桃花去了。
我趴在客栈大堂里发呆,琢磨起四师兄到底在与我生甚么气。
那日他来告知我出行之事时还是好好的,过了不足半个时辰,四师兄又来敲了我的房门。
我已经躺下了,闻声去开门,眼前一暗,叫他一把抱了起来,脸颊贴着衣领,闷得我差点儿喘不过来气。
“陵哥!”我怒了。
没事跑来折腾我,很好玩吗?
四师兄声音闷闷的,说什么也不撒手,一直念叨着我的名字:“阿雪,阿雪……”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肉抽搐了一下,几滴热烫的水珠沿着衣襟落到了脸上。
气势莫名地低下去一截,我放软语调问道:“师兄,怎么了呀?”
明明连他的神情都瞧不见,可我晓得,四师兄这是掉眼泪了。
“阿雪,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嗯?
难道不是与我打打闹闹就这么过来了吗?
我艰难从他怀里抬起头,终于望见了他低敛的眉目,与眼尾淡淡的水痕。
“师兄,你是不是方才打盹做了噩梦?”我略一思索,伸手擦掉他面颊上的泪水,此时也不打算与他斗嘴,认真道:“不哭不哭,我去替你拿一床被褥,我们两个人一起睡,便不会害怕了。”
很是奇怪,四师兄素日最为胆大,上能掏得马蜂窝,吓得那些七八岁的外门弟子哇哇乱叫,下能潜入溪底,曾经骗得我嚎啕大哭,抱着他哭喊师兄你不要死。
我下意识当他又在骗我玩儿,可那眼泪却又不若作假。
一来二去,谢陵裹着被褥爬上了我的小床。
我还是有些警惕的,小声问:“师兄,你莫不是又拿我解闷的罢?若是如此,我就要生气了,你可不准骗我。”
谢陵前日才划破了眉梢,眼下面色凝重,连带着那道长眉也愈发凌厉起来。
他不过比我年长三岁,神情却宛如一个年过而立之人。
“不会了,”谢陵攥住我一根指头,“阿雪,师兄今后再也不会骗你了。”
这话他仿若在我耳边说过无数回,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好罢。”
我翻了个身,困意席卷而来。
谢陵偏不让我安睡,吞吞吐吐地表达了他的意愿。
“阿雪,你能不能让我握着你的手?”
我看他不是噩梦缠身,多半是做了甚么亏心事,竟怕成了这副模样。
我耷拉着眼皮转过来,很大度地搂住了他的腰:“陵哥,我好困了,睡罢。”
谢陵睡不睡,我是管不着了,可我的确要入睡了。
许是他夜里生了这么一遭事,连带着我也做了个梦,许多细枝末节是记不清了,只记得谢陵不厌其烦地问我,阿雪,真的是你吗?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便再不记得了。
7.
约莫是谢陵第二日清醒过来,知晓自己因一场噩梦在我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好几日见了我都是绕着走的。
唉。
其实我也没打算抓着此事来笑他呀。
我真是弄不懂他。
8.
没想到他这一躲就躲到了今日。
往常我与他也经常斗嘴冷战,可从来都憋不过两日,眼下着实是奇怪。
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做了甚么得罪他而不自知的事。
可谢陵到底比我多吃了三年的米,在众人面前仍然与我熟稔交好,只有我这个身陷其中之人才能察觉到他的刻意疏远。
这是为啥呢。
剑宗一行人刚在客栈住下,我噔噔下楼找小二要了两碟小菜,正在大堂候着呢,三师兄忽然从楼上下来了。
我和他挥手:“师兄,你要去哪里啊?”
三师兄望了我一眼,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出去办些事。”
然后他就走了。
我也不晓得他在苍州能办什么事。
9.
我继续趴在木桌上沉思。
“小师弟!”
有人喊我。
我扭过头,同行的师兄弟中有两位年纪与我相仿,唤我的这位平日里与我还算熟悉,名叫吴怀瑾。
“小师弟,我和陈师兄打算出去闲逛,你要不要与我们一道?”
我抿着唇瞥了楼上一眼,问:“四师兄去吗?”
吴怀瑾摇摇头:“四师兄说他赶路累了。”
哼!
我一拍桌子,气鼓鼓道:“我和你们一起出去。”
小二追出了门外。
“客官,您的饭菜送到哪间房啊?”
“不送了!”
10.
苍州城内四通八达,街铺一间挨着一间,我买了一提芋头糕,边走边吃,边吃边想,边想边气。
气着气着,吴怀瑾侧过脸来和我说话。
说了没几句,耳聪目明的吴怀瑾瞪大了眼:“小师弟,你的荷包呢?”
当然在我腰封上挂着啊。
我低头看了一眼。
我的荷包呢?
11.
没天理了!
荷包是我娘绣的,里头装着银钱和玉佩,丢了银两是小事,丢了玉佩才是大事。
闲逛是逛不成了。
从茶肆走到酒楼,自成衣店步至糕点铺,方才途经的每一处都被我找遍了,愣是没见着荷包的影儿。
吴怀瑾和另一位陈师兄绕到街对面的小巷去同小乞丐打交道,那话怎么说的,不论在哪儿丢了东西,报官不如先找路边的乞儿。
我眼巴巴地站在糕点铺门口等着他俩。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这位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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