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雾散时

《雾散时风起》

        文/夏目稚礼

        第一章

        将近二月底，南阳市接连下了几天大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整座城市被磅礴大雨所包裹，新年之后便没有了喧嚣。天地间仿佛与细雨交织在一起，就连天空也变得阴沉沉的，像蒙了层雾一样，什么也看不真切。

        下了飞机，孟施来到等候厅。透过玻璃她看向窗外的情景，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她掏出手机，点开与母亲齐柔的聊天界面，按住语音键：“妈妈，我到机场了，你现在在哪呢？”

        发送。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一条语音，话里带着歉意：“施施啊，妈妈路上堵车了，估计还得一会儿。”

        她又发来一条：“你还没吃饭呢吧。这飞机场附近有家便利店，你先去那儿给自己买些吃的，垫垫，啊。”

        语音刚听完，下一刻，对方就已经转了账过来。

        孟施有些无奈。

        她没收钱，反而问道：“你得先告诉我便利店在哪吧？”

        隔了几秒，那边才回复过来：“哦，妈妈忘了你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齐柔说：“从机场一直直走，穿过一个巷子，出去向右转就能看见了。”

        孟施的方向感不差，了然：“行，那我去那等你。”

        而后她熄灭手机，将其塞回了大衣兜里。

        这是孟施第一次来南阳。

        由于一些不稳定因素，她被迫从原来的城市转到了这里，将在这里进行高一下学期的学习。

        在出发以前，孟施虽然没有查过南阳的天气，但她特地带了把雨伞以备不时之需。

        事实证明她的准备起了作用。

        走到门口，孟施从行李袋里将雨伞拿了出来。

        她抬头看了眼昏暗的天空，而后，用细长的手指推开伞骨，将伞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往雨中走去。

        周遭的大树被风吹得疯狂摇晃，沙沙做着响。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迸溅出水花，溅起点点涟漪，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雨下得很大，车流经过的时候会溅起一阵水渍。

        尽管孟施穿的是件深黑色的大衣，不显脏，她仍然下意识向旁边躲了躲。

        她的步子迈得小心翼翼的，走得有些慢。

        没走多久，孟施就进入了齐柔所说的巷子里。

        这个巷子有些窄。也许是因为朦胧的水雾滤镜，它似乎一眼也望不到尽头。在乌云的衬托下，更是显得阴暗。

        雨点重重打在雨伞上，听上去沉闷闷的。滂沱大雨从阴霾重重的天空上倾洒下来，在眼前形成一片清澈透亮的水帘。耳边充斥着嘈杂的雨声，空气潮湿，带着冷意。

        天气的恶劣使得前方的一切看上去像蒙了层雾一样，让孟施有些看不清道路。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正想着出口在哪时余光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她的目光下意识移了过去。

        在一处阴暗的屋檐下，有个人坐在那里。

        对方背靠着身后的墙壁，头抵在墙面上，抬着脑袋，不知是在发愣还是别的什么。突出的喉结弧度在黑暗中依然能隐约看见，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完全隐没在黑暗里。他的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伸长了，手搭在膝盖上，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此时不过下午四点，天气却早已暗淡下来，加之乌云的遮蔽让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

        但又以肉眼可见的，看上去莫名有些颓废。

        孟施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人有些奇怪。

        这种天气怎么会有人在外面待着？

        而且还在这种地方？

        也许是出于作为人本能的同情心，她走了过去。

        耳边本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自己轻轻的呼吸喘气声，规律自如。而下一秒，有第三个声音闯了进来。

        ……

        是轮子滑动地面的声音。

        男人睁开眼来。

        他骇然抬起头，懒懒地掀开眼皮看过去，漆黑的眸子像是藏着一把利剑，加之冷冽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

        女孩的动作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顿住，模样像在做贼。

        她的手里还拉着行李箱，看上去是刚从飞机场出来，握着伞柄的手被冻得通红。她温暾地问道：“那个，你回不了家了吗？”

        “……”

        什么？

        即使在黑暗中男人的五官依然显得菱角分明。他的薄唇紧抿，一双漆黑的像黑洞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孟施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对着那个轮廓，猜测着：“你在这，是因为你没有伞吗？”

        男人没出声，黑暗中眉头却挑了挑。

        孟施继续道：“是不是因为雨太大了，你没办法回家？”

        “……“

        男人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孟施当然看不清他细微的表情。

        见对方不回应，孟施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决定好人做到底，手伸进兜里在里面摸了摸，掏出一张现金来颇为大方地递了出去：“这二十块钱你拿去买把伞吧，再不回家的话你的家人估计要担心的。”

        “？”

        男人没接，依然盯着她看，似乎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你干吗一直看着我？”

        话音刚落，孟施就猜到了什么哦了声：“没事儿，这钱不用还的。”

        “……”

        她赶忙道：“你快回家吧，再在这里坐着会感冒的。”

        说完，她弯下腰，强行拉过对方已经冻得冰凉的手，冷意顿时顺着指尖蔓延而上。

        孟施不管不顾地将二十块钱塞了进去，礼貌地微笑道：“不客气。”

        女孩走远了。

        男人仍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思绪渐渐回笼了，他眼睫轻轻颤了颤，下意识去看手里的东西。

        手里躺着那张崭新的二十块钱。

        沉默几秒。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紧抿的薄唇向上弯了弯。

        -

        在飞机上睡了几个小时，孟施这会儿有些饿了。

        进了便利店，她从货架上拿了一份自热锅和一个饭团，跟收银要了热水后便坐在了靠玻璃墙旁边的位置上。

        此时便利店里没什么人，收银在低头刷自己的手机，空气格外安静。

        店里开了空调，导致室内与室外的温差很大，雨点打在玻璃上，上面贴满了雾气。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店里的隔音效果倒是不错，不会怎么听清楚。

        往自热包里兑上水，孟施将盖子盖上，拆开了饭团的包装。

        她咬了一口饭团，闲着无聊看起了群里大家的消息。这个群是孟施的小组建的，所以只有为数不多的六个人。

        今天是寒假的最后一天，按照她对另外五个人的了解，绝对有那么几个人会选择在今天大干一场。

        果不其然，此时，群里正在有人问作业抄。

        宇宙无敌张想：【同学们！你们谁物理寒假作业写了？快拍给我！开学我请客！】

        然后又艾特了全体成员。

        结果等了两三分钟，压根就没人鸟他。

        孟施忍不住笑了声，打起字来：【我写完了。】

        对面立马来了句：【孟女神！快救救你的好同学！你就这么忍心你的好同学被骂吗！】

        因为成绩和长相都好，孟施在班里被几个人称作女神。

        实则她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而这个叫张想的人是和她关系最好的同学之一，“孟女神”的外号也是他起的。

        他是个很活跃的男生，成绩不算多好，人缘却好的出奇，抄作业的技术更是一流。

        豆腐汤：【不行，就算我们以后不是同学了你也不可以抄作业。】

        张想脸皮一贯厚，这会儿更是厚上加厚。

        宇宙无敌张想：【姐姐！】

        宇宙无敌张想：【爸爸，救救儿子！】

        孟施这下满意了。她立马回道：【哎。】

        做人毕竟要讲诚信，孟施本来也没打算骗人：【你等着，我给你拍过去。】

        那边立刻回复了一个磕头谢跪的表情包。

        孟施原来的学校布置了很多作业。除了必要的两套资料还有额外三十多张试卷，可想而知那些想在开学前一天把作业补完的人有多艰难。

        好在她在几天前就全数做完了。

        孟施把物理作业从包里掏出来，摊开。

        而后切到相机应用里里，专注地一个个拍起照来。

        这时，便利店的门被推开。

        机械门铃首先是“滴”的一声，随后机器女音传了出来：“欢迎光临。”

        门铃的声音其实并没有多大，但此时在这个极为安静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孟施下意识看了过去。

        来人身影修长挺拔，怎么说也得有一米八。

        他的外套被脱下来搭在了胳膊上，头发乌黑，纯黑色的毛衣使他冷白的皮肤显得异常扎眼。

        光看打扮，估计是个长得挺好看的人。

        但对方是背对着的，看不见正脸，孟施只看了几秒就收回了视线。

        拍完所有照片，孟施将图片挨个私信发给了张想，并得到了对方真挚的语音感谢。

        宇宙无敌张想：“谢孟女神！”

        孟施跟着附和：“不客气。”

        对着聊天记录笑了笑，孟施切换到视频app里。

        她将手机靠在桌子边的支架上，继续看没看完的动漫。

        孟施看的是一部日本动漫，是班里的某个中二少年推给她的。

        故事讲述的是两个高中生的恋爱日常，女主偏傻白甜，男主的设定也很吸引人，两人的互动挺好笑，加上画风也很好看，深受她们这个年龄段人的喜爱。

        饭团吃完了，孟施打开自热米饭，倒上肉汁后慢慢吃了起来。她吃饭一向都是慢条斯理的，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动漫正播着有趣的片段呢，突然，她的旁边响起了低沉的一声：“喂。”

        这个嗓音冷淡，语调平静。

        孟施咀嚼的动作顿住，下意识看过去。

        直到离得近了，她才想起来。

        她微微瞪了瞪眼睛：“你是刚刚的那个人？”

        男人倒是没否认，只散漫地嗯了声。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冲桌子上的那部挑了下眉，语言简单，目的却格外清晰：“加个微信？”

        “……”孟施没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啊？”

        这人原来是想问自己要微信的吗？

        他难道是找她处对象的？

        虽然自己没少被人告白，但这种才见了一次面就告白的还是头一次遇见。

        这怕是个“海王”吧？

        孟施心里暗暗地想。

        可惜这个念头没能持续几秒。

        因为下一刻，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男人冷冷地提醒：“还钱。”

        “……”孟施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因误解了对方的意思有一瞬间的尴尬，“其实不用……”

        对方似乎没听到，垂眼盯着屏幕，自顾自地说：“我加你？”

        孟施拉长音啊了声：“行吧。”

        她切到微信的扫码界面。

        男生伸长胳膊，手机对准二维码。

        “滴”地一声。

        页面跳出来，他边操作着手机边道：“同意一下。”

        “噢。”

        下一秒，手机响了一声。同时，孟施发现好友通讯录里出现了一个红点。

        她点了同意。

        微信又响了一声。

        对方直接发了红包过来：“自己收。”

        “哦。”

        孟施依言收了红包。

        操作完后，男人将手机揣回兜里，无意间瞥了眼桌子上的东西，微微挑了下眉，不咸不淡地问：“你是学生？”

        “啊，是的。”

        这什么意思？

        怎么她长得不像学生吗？

        看不出来吗？！

        她年龄有那么大吗？！

        男人估计没看见她的表情，声线依旧没什么起伏地继续道：“一个女学生随便给人钱，就不怕遇到坏人？”

        孟施：“……”

        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憋着想吐槽的冲动。孟施挠了挠眼下的皮肤：“倒不至于……”

        男人这下没再说什么。

        在原地又杵了几秒，他才道：“那我走了。”

        孟施点了下头。

        男人离开了。

        走之前孟施亲眼看见那人从货架上拿了瓶牛奶，付钱的时候用的还是自己给他的二十块钱。

        孟施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这人既然有钱干吗不买伞？

        大冬天坐那受冻是在思考人生吗？

        孟施心里不住地感叹，莫名觉得这人——

        有点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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