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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章 宣室问对(四)


景帝刘启就不同了,文帝即位时他才九岁,恰好是他父亲去代地为王的年龄,到他登基已经32岁了,中间整整当了23年太子。

        与文帝的谨小慎微截然相反,刘启年少时就敢带着弟弟梁王驱车闯只能由皇帝通行的司马门。

        与吴王太子博戏起了争执,竟直接用棋盘砸死了对方,由此埋下吴王刘濞反叛的根源。要知道,自从太子被砸死后,吴王刘濞就再也没有入长安朝见过文帝。

        后世曹植同样因闯司马门,直接被曹操所恶,丢了世子之位。文帝唯一在世的弟弟淮南王刘长因违反朝廷法令,结果被文帝流放,因此而死。长安童谣唱传“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以此讥讽文帝连亲兄弟都容不下,当时刘邦所余儿子尚在世的可就剩文帝跟刘长两兄弟了。

        由此让文帝背负了千古骂名,算是这位千古仁君身上屈指可数的污点。文帝母亲薄太后唯一的弟弟薄昭犯法也没能幸免,被赐自杀。

        从以上看,文帝怎么都能说一声大公无私吧。

        可是呢,闯了如此多祸,刘启都安然无恙,连惩罚都没受过。文帝似乎要将痛失四子的全部遗憾在刘启这个太子身上弥补回来,简直疼爱的过分。

        可以说,刘启就是一直在父亲文帝母亲窦皇后,祖母薄太后的无微关怀中长大的。

        这造成他在政治上成熟的极晚,不然也不会在父亲文帝言传身教了二十多年,刚登基就初生牛犊不怕虎,强势打压勋贵集团。

        仅仅三年就弄得功勋集团离心,诸侯王欲反叛。

        但人就怕对比,青年时期的刘启固然与文帝不能比,但与其他人比可就要好多了。

        一百年后,同样有一个类似的情况。

        帝位空悬权臣柄权。

        一个二十多岁的浪荡子,听说自己要当皇帝后第一时间兴奋的连跑了一百三十里地,骑死了n匹马,路上一直搞女人玩车震。

        一路欢欢喜喜进宫当皇帝,随后27天就被废了。

        以上皆为废话,回归正题。

        杨玉就像个无敌大喷子,喷的晁错怒火中烧,喷的景帝刘启面红耳赤,就连素来沉默的汝郎中令周仁,也脸带惊容,殿中一时间安静无比,无人发声。

        杨玉却还没罢休,他要为这场问对再重重加上一笔,他“痛心疾首”道:“文帝以高祖亲子之身,朝廷公卿百官无不倾心,登基之初犹如此谨慎,前所未之有也。反观陛下,登基不满三年,更改政令三十,绝大臣勋贵,丞相呕血而死,今更要强硬削藩,以激诸侯王反心,臣深为陛下不取也。

        臣有一言不吐不快,望陛下恕罪。若非太宗仁慈,聚天下人心二十载,陛下帝位安能稳健如厮?秦二世殷鉴远乎?”

        一个个字就像矛戟直刺心间,刘启听得大汗淋漓,他不甘心道:“如先生所言,难道就不可削藩吗?”

        谁知杨玉说道:“削藩无错,必须削藩。

        诸侯国者,一为异性,二为同姓。异性皆高祖所封,而又为高祖所灭。今虽无异姓之忧,却有同姓之患。

        同姓者,得一时之稳,而遗祸后世。

        高祖所封,文帝时起叛,文帝所封,今之又叛,封叛,叛封,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只要诸侯一日有封国,就永无宁日。权利面前,君臣不可信,宗室亦不可亲。最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大汉境内无封国。

        无论是王国还是侯国,概莫如是。”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义正言辞,毫不留情。

        刘启登时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中方先生不光赞成削藩,竟比晁错还激进,连侯国都看不过眼。

        郎中令心中一震,他从刚才那番话中听出了一股铁血味道,让人不寒而栗。同时还有点尴尬,他就是个侯,景帝封的续周嗣的汝坟侯。

        晁错眉头都快皱成了疙瘩,满心的不解,他没想到杨玉会突然如此说,这不是与他刚才一番话相悖吗?

        刚刚说削藩令为祸甚大,今又说必须削藩,且语气比他更强硬更果决。

        还有,你不是主推推恩令的吗?

        杨玉解释道:“不削天下必大乱,但错就错在陛下时机选择错了。

        高祖可削,天下纵反亦平之,无他,高祖马上皇帝也;太宗可削,太宗维稳养民二十多载,尽收天下人心。可太宗仁慈,不忍削之,更兼之当时诸侯尚未坐大,无今日之患。

        陛下亦可削,但不该初登基就削,假如陛下像太宗一样宽政爱民数年,再削之,纵使诸侯王皆反,但朝堂稳固,君臣同体,天下人心在汉,诸侯王反又能反到哪里去?届时削藩易如反掌。”

        杨玉又说起一件事:“初,洛阳人贾谊弱冠之年便有才名,为文帝所喜。贾谊初任太中大夫,始为文帝画策。文帝元年,贾谊提行礼制改革,上《论定制度兴礼乐疏》。”

        贾谊以儒学与五行设计了一整套礼仪制度,主张‘改正朔、易服色、制法度、兴礼乐’,以进一步代替秦制。

        看似只是礼乐服色之事,但贾谊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图穷匕乃见,意在“改正朔”也。欲改正朔就避不开儒家,因为唯有儒家精通这个,汉初为刘邦定正朔制礼仪的正是儒家叔孙通。

        贾谊此举是妄图用改正朔之名,行重用儒家之事,欲儒家上位以代替黄老。

        没错,此时的儒家是积极进取者,黄老反而是保守一派。

        但黄老的拥护者是谁?开国功臣集团呀。

        功勋集团为何多是黄老的拥趸,这是有原因的,除符合汉初休养生息的国情外。

        黄老看似讲清静无为,但精髓核心乃是‘君上无为,臣下有为’。

        什么意思?

        就是皇帝垂拱,万般不过问,什么都交给臣子来做。开国功臣集团正是用此黄老之道把持了权柄,近乎架空了皇帝。

        如今贾谊竟意图改正朔,用儒家代替黄老,将权利从功臣集团手中收回到皇帝手里。

        可以想见功臣集团是何反应。

        时文帝刚即位,对政治却极为敏感,虽然甚为认同贾谊所提,亦想夺权,但认为条件还不成熟,因此没有采纳贾谊的建议。

        加上功臣集团反应极快,意识到贾谊此人的巨大威胁,施压文帝将贾谊赶出了长安。

        如此大才,白白浪费了十几年青春,郁郁而终,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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