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今日的天气是多云，雾灰色的云层遮住了撒下的阳光，使得整个城市的光线都偏向阴色。

        阳葵像往日一样，滑着滑轮鞋去往电车站乘电车去上学。

        在电车站的后方附近，伫立着一棵两人怀抱粗细的银杏树，她每天去乘电车都要经过树下。

        今天也不例外。

        不过，不一样的是，今早的银杏树上多出了一团黑色。

        “……？”阳葵仰头望着树上的某人，眼角抽动了两下。

        只见某人脖子上绕着一根麻绳，另一头缠绑在树枝上，双脚悬空的被吊在半空中，半死不活的样子，让人很有尖叫报警的冲动。

        可不就是日常自杀的太宰治么，会被吊在这里明显又是在自杀。

        他选的位置还特别的巧妙，是背对马路的树背面，与一堵弧形高墙之间形成了一个半封闭性的小空间，加上银杏树茂盛的树枝叶遮挡，不走到树后绝对发现不了上吊的他。

        这个时间点，路过的人也不会有闲心绕到树后去，只会无知无觉的路过、走远。

        阳葵若不是在靠近这棵树时，感知到有一个生命体正在逐渐微弱而特意绕到了树后，也会跟他人一样，直接路过。

        只不过，她虽然在感知到的时候就发现生命体是太宰治，但真正看到对方时，她还是忍不住想扶额，言灵神谕真的失效了吗？

        好叭，开个玩笑。

        在感知到生命体是太宰治时，阳葵就思考过了，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想来是绑架对方那天她穿的那身校服暴露了学校，对方虽然查不到她的信息，但学校的信息不包含在内。

        查到了学校的信息，在加上对方变猫时与她相遇的那条小巷……以对方的脑子，绝对可以推列出她的方位，继而梳理出她上学的路线、时间等信息。

        想来要不是‘言灵神谕’在起作用，对方说不定已经登门拜访了，而不是在这里堵人……

        不，说是单纯的堵人也不正确，太宰治是真的在自杀！

        也是真的在试探她、试探她能不能发现他？又是怎么发现他的呢？发现他了又会怎么做等等。

        就像是一位耐心富有经验的猎人，一步步的了解猎物的习性、抓住弱点，最终设下圈套，一击必杀。

        而作为猎物的阳葵，尽管清楚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依然像个一无所知的傻蛋一样莽入了对方的算谋里。

        见不得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是一个理由，另一个，就是仗着自己拥有掀翻棋盘的底气而已。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阳葵表情平静，没有在第一时间救人，而是站在地面，仰头，认真的凝视着他，清浅剔透的紫红眼眸像是一面镜面，不含丝毫情绪，倒影着太宰治此时的模样——

        明明是在步入死亡，但他不仅没有丝毫挣扎，还满脸的向往憧憬，半阖的鸢色眸底点缀着微弱的希冀光芒……

        唯有不自觉蹙起的双眉彰示着即将死亡的痛苦。

        这一刻，阳葵终于剥离了对他的黑泥滤镜，真正的看到了太宰治本人。

        看到了那被浓厚的、无形的黑暗深渊层层叠叠埋藏在最里面的透明灵魂，孤独、仿徨，正哭泣着发出一声一声细微到无人知晓、恐怕连其本人也忽视了的求救声。

        向死而生啊……

        阳葵瞳孔微微放大。

        然而她是无法回应的，无论是干脆利落的送他去死，还是给予他想要的答案，她都做不到。

        生命没有意义？

        无法理解。

        活着很痛苦？

        无法体会。

        这样的她谈拯救什么的太可笑了，也太自以为是了！

        还不如尊重他的选择，什么也不做，就此见证他走向永眠？

        阳葵不自觉的露出沉思的表情，思考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另一方，此时的太宰治丝毫不知道地面上的人在想什么，他清晰的感受到因颈动脉受压闭塞而造成脑血流中断导致的缺氧窒息。

        那种痛苦覆盖了麻绳勒住脖子产生的皮肉肿痛，呼吸渐渐微弱，意识逐渐消散，心脏跳动的频率近似消失……

        这就是令人安心的永眠……啊……

        太宰治唇角牵起一点微弱的弧度，脑袋无力的垂下，半阖着鸢色眼睛，空洞迷离的目光突然对上了阳葵仰头望来的、平静中带着思索的视线。

        恰逢一束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阳葵身上，晕染了她的发梢眉眼，逐渐照亮了她身后的世界。

        偏偏在她身前的位置，阳光极为的吝啬，没有映照分毫。

        仿佛有一条界线，横斜着将两人隔离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春和景明，一个地狱变相，形成极致的鲜明对比。

        那一刻，浓烈的嫉妒涌上心头，太宰治空洞的鸢色眼眸中翻滚起如污泥一般的黑暗，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

        太宰治突然不甘的挣扎了起来。

        只是他意识涣散的厉害，想要抬手解脱麻绳的动作也仅仅是无力的微抬手指，指尖刚巧指向阳葵，看上去仿佛是在朝阳葵……求救。

        恩？

        阳葵眼睛一亮，当即放弃了刚才想旁观的想法，弹指射出一簇小火焰，烧断了麻绳，任由对方“噗通”一声，跌落在地面。

        反正也就两米高，摔不死也摔不残，阳葵冷淡的想道。

        哼，别以为她没察觉到他刚才伴随着求生欲一起产生的一丝恶意！虽然搞不懂理由，但确实是针对她的。

        她垂眸看了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咳嗽缓劲的某人，想着他既然有求生欲了想必暂时不会想死，就什么也没说，转身准备离去。

        “小小姐就这么离开真的好吗？咳咳……怎么说也救了我，好歹让我报答一下小小姐吧。”太宰治嘶哑着声音说道，“毕竟，没有小小姐，我可就真的去往黄泉了呢。”

        阳葵转身的动作一顿，滑轮鞋上的轮子转了一圈，却没有往前半步。

        她眼神飘移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转脸望向他，“不用，就当抵消我上次绑架你的事。”

        “不要。”

        这种恨不得彻底跟他撇干净的话语，让太宰治不由想到刚才看到的界限分明的那一幕，心情瞬间变得阴郁。

        再加上脑壳眩晕、喉咙肿痛、心脏一阵阵的抽痛着，让他语气不由恶劣起来，说出的话也仿佛不经脑般的前后矛盾，“我可没有让小小姐救我哦，是小小姐自作多情呐。”

        “你在生气？为什么？”阳葵疑惑，她这个救了人还被怼的人都还没生气，对方在生什么气？她刚才说的话很过分吗？

        太宰治定定的凝视她两秒，发现她的情绪竟然真的只有纯粹的疑惑，蓦然一梗，泄气的嘟囔：“小小姐太奇怪了！怎么挑衅都没有真正生气，觉得我麻烦却还救我，任由我死掉不是更好么。”

        说着，他的表情逐渐消失，冷漠的吐出嘲讽的话，

        “还是说，小姐就是那种即使讨厌也看不得别人死掉的大好人。”

        阳葵歪了歪脑袋，想了想，无视了对方的前半句话，诚实的回答了后半句：“那个，要不是你最后挣扎了，我原本确实有打算任由你死掉的。”

        说完，她突然“啊”了一声，补充道，“以及，我并没有讨厌你哦。”

        “……”太宰治，再一次露出了被噎住的表情。

        这时，电车即将到站的鸣响声从远处传来。

        阳葵望了一眼从远处逐渐驶来的电车，动了动嘴唇就要提出道别。

        太宰治却抢先一步，虚弱无力的捂住脖子，蜷缩在地上，清秀的面庞苍白脆弱，奄奄一息的呜咽一声：“好痛啊……”

        “……”这下轮到阳葵无语了。

        但或许是因为刚才想旁观对方死亡的心虚、又或者是看到了对方内心而诞生的心软，总之，阳葵的确站在原地没动，眼睁睁看着电车到站，然后驶远，内心有些蠢蠢欲动的想直接翘课算了。

        但最终还是遗憾的放弃，决定继续当个好学生，等会解决完太宰治就瞬移去上学。

        做下决定，阳葵将注意力落在了不顾形象喊疼的太宰治身上。

        轻叹一口气，她还是滑行上前几步，伸出手，掌心亮起一团白色光芒，落在了他身上，渗入了他的身体。

        ——《治愈术》，合成技能之一，拷贝自西幻类游戏里的牧师技能，融合多种治愈类能力，无论多么严重的伤势，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瞬间治愈，不属于异能力。

        太宰治没有躲避，面不改色的任由白光渗入身体，只感到一阵暖融融的温热在刹那间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身躯的疼痛，舒适的仿佛在冬日里泡了温泉。

        他怔怔的摸了摸青紫勒痕被消除的脖子，感受着身体的变化，缓缓坐起身，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左手手腕，那上面原本存在的一道细小旧疤痕已然消失。

        眸色微暗，他意有所指的说道：“治愈能力啊……小小姐是忘了我还是一个黑手党吗？”

        真是恐怖的治愈能力，外伤、内伤，连他以往各种自杀留下的暗伤、疤痕都消除了，还对人间失格无效，若是被森先生知道，绝对会不择手段的把她拉进港口黑手党。

        更何况……太宰治想到之前鉴定的那份报告，微微勾唇，更何况，还有着那样便利的先天条件。

        虽然鉴定报告显示两人毫无血缘关系，但是，结合那股阻碍他的力量，他反倒更确定是有关系的。

        “被你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加入黑手党？”阳葵眉梢一挑，斜睥了他一眼，“不可能的！”

        她本就不是那种小心翼翼谨慎性格的人，之前因为黑泥ptsd而对他态度警惕、敬而远之，但现在，看透了对方的本质，黑泥ptsd已经不治而愈了。

        被对方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没有人可以威胁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

        “是么。”

        太宰治慢吞吞站起身，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心中将对方的危险程度再次提了一个档。

        阳葵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她已经决定要在这里解决太宰治这个麻烦，毫不拖拉的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只有清楚对方的目的，她才知道该如何解决。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原本按照她的预算，她当时的‘复仇’会给太宰治留下印象，但也只是印象而已。

        或许会好奇查探，但查不到也不会在意，顶多就是小心眼的记在小本本上，在未来可能碰到的时候给她制造点麻烦，绝不是像现在这般、嗯像是闻到鱼腥味的猫咪一样，锲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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