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月黑风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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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小街上,两追一逃,一场关系到生命存亡的追逐竞赛拉开序幕。逃亡者并不是单纯的在跑,边跑边会丢些东西,给追击者制造麻烦。
如果范进之前一步迈进房间里,所要面对的就是两个精心准备埋伏妥当杀手的联手攻击。以两人的武艺加上伏击优势,处境多半不大妙。范进的预感能力和处置,算是救了他一条命。
本来火把丢进去未必能烧的到人,但是对伏击者而言,这种举动证明目标已经现了他们的存在,再藏下去非但没有意义,反倒可能受制。是以在范进的火把丢出的刹那,房间里的两人就只好选择反击。
不管是在蓟辽当夜不收,还是当逃兵向着腹里逃,日子都不轻松。虽然他们的艺业过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但是生活过的却比大多数人要苦。在这种艰难岁月的磨砺之下,让他们的思想变得偏激也简单,人命于他们而言,其实并不比牲畜来的宝贵。读书人也好,又或是商人也罢,善恶是非他们都不在意,其只在意一条,杀了他能不能换到钱,其他都无所谓。
所以从一开始接下单,就只把这一切当成生意。如果书生走进来,他们就把他杀掉,他跑掉自己就得追上他杀掉,否则就拿不到钱。虽然目标表现出自己习过武并不好杀,但是既已接了单,就没有反悔的道理。好杀难杀,都得杀。
范进练有易筋经气功,扔出的石头或是垃圾,都很有些分量。可是比起蒙古人那泼天箭雨,实在差着十万八千里,对两人的阻挠意义不大。一般的东西只微微错身就可以避开,实在避不开,就挥刀斩开。
两人从小在山中追逐野兽,投军以后追蒙古人或是被蒙古人追,不曾练过什么轻功,但是度非常快。两下的距离在逐渐拉近,同时,一些泼皮已经举着火把出现。
这场精心策划的伏击,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圈套还没做成就会露馅。下面这些泼皮并不清楚事态,不过在这片地方争风斗殴乃至打出人命,也不是太稀罕的事。为的泼皮朝这边伸伸手,“大家别乱来,打架换个地方……”
范进却在此时将一锭银子朝他丢过去,“替我做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给你一百两!”
这锭银子足有五两,对于这地方的泼皮来说,已经是难得巨款。这头目拿着银子还没说什么,其身边的跟班已经拿着匕向着两条汉子走过去,“敢在这打架,活腻……”随即就在一声惨叫中,被斩翻在地。
两人是受了朱国臣雇佣,于其他人并不需要给面子,而这些小泼皮如果知道朱国臣在这做局杀人,怕是第一时间就会去衙门报告。所以两下互相不清楚对面情况,两人出刀伤人,其他泼皮立刻便围上去,随即便是一阵惨叫声响起。
两名追击者一人手中单刀迎风怒斩,其伙伴则是滚地出刀,刀锋所向,直取对手的下盘。两人所用的刀极锋利,又磨的飞快,刀的质量固然比这时候普通江湖人所用的刀具为好,分量也格外沉重。这种重刀对于使用者的体力有要求,而且所用的刀法,也与普通武人不同。
江湖上动手,忌讳用死力,一般出手之时,都会留几分气力准备回气变招。否则一刀把力气用尽,砍不了两三刀人就没力了,很容易被对手砍死。可是这两人的刀法不尚变化,招数简单有效,力求杀伤。每一刀劈出,都是用足十成大力,被砍中的人,不管是招架还是闪避都不容易,被砍中也基本就是个死。
至于防御问题,两人压根就没想过,对他们而言,每一次出刀就是一次搏命,不是敌死就是自己死。刀既沉重,刀法又是这种拼命招数,如果力气不够的人,挥几刀就会脱力,难以继续战斗。可对这两人来说,却不可以常理计算。
本就出身山中猎户的两兄弟,体力远胜于常人,在军中皮鞭与木棒的折磨下,艺业与身体素质更上一层楼。其修为如果放在真正的武人眼里,未必如何高明,可是以生死论,那些技击名家,江湖名侠,却多半都是两人的手下亡魂。寻常人劈三五刀就可能疲劳,他们劈十几刀,也不当回事。在边塞上,连蒙古游骑对两人都万分头疼,于腹里升平之地而言,便是有如杀神般强大的存在。
在一阵鬼哭狼号中,火把纷纷飞出,落的哪里都是。一枚火把落在旁边的草房上,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熊熊烈火将房屋变成一个大火炬,今夜呼啸的春风,又让火势得以迅蔓延,向着周围伸展开去。
正在进行生命肉搏的男女尖叫着从房间里冲出,随即便看到地上的残肢、血肉、以及掉落的手臂与大腿。有的伎女跪在路边干呕,一些票客则没命地逃着。地面上横流的污水已经被染得赤红,两个持刀人如同魔神般一路碾压而出,向着范进追逐而去。
票客、泼皮又或者是伎女,凡是挡在他们路上的,都会被一刀斩过去。初时还可以说是为了自保,到后来就单纯是施虐的一种畅快心理。从边塞逃亡之日起,就失去合法杀人的资格,沿途担惊受怕以及为地方帮派泼皮盘剥答压的冤枉气,随着这阵肆意砍杀,而充分释放出来。两人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战场,耳边响起金鼓声与喊杀声,利刃在手,敌人在前,如此大好时机,不杀人又待何时?
虽然体力在砍杀间有所消耗,但是气势却也随着这阵杀戮而提升到了极限,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力狂奔,向着那个似乎被吓呆的书生直冲而去。
范进朝他们举起了短矛,但是这个动作没什么威慑力。这么远的距离,矛根本够不到。再者这种狭窄的环境里,枪也不够好用。
两人并没有大喊大叫,靠着呼喝出刀或是恐吓敌人,在边塞上,这种行为都太蠢了。沉默中出刀杀人,收刀寻找新的目标,这才是蓟辽铁军的路数。在他们眼里,不管是江湖高手,还是这帮泼皮,都是群上不了台面的废物,至于书生更不在话下。
火越烧越旺,在风力作用下渐成火烧连营之势,人们纷纷跑出来朝这里看着或是去叫人。还有人朝这边指指点点,等到两人目光看过去,就立刻飞奔逃走。两人心里有数,不能耽搁太长时间,否则官兵必然会到。
两兄弟心意相通,互相对视一眼,一人身子微微下蹲,足尖蹬地,人如同炮弹般飞出,身形在这刹那间的度,绝对不输给一流高手全力冲刺。而另一人则滚地出刀,用的是边上砍马腿的刀法,朝着下盘攻击。
喀嚓!
一个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在黑夜间响起。此时街道上,一些人死了,一些人受了伤还活着。遭受断肢之苦的伤员哀号着叫痛,还有人在放声痛哭,火焰包裹着房屋,传出木梁折断房屋倒塌的声音,一些没来得及跑掉的人,更是出绝望地哀号。
在这种声音交织之下,机括动的声音变得轻不可闻。以这两名攻击者的耳目,也听不到。
那高冲锋的大汉,在距离范进不到六尺距离时只看到范进把枪对着他,下一刻,眼前似乎闪过什么东西,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觉得小腹一阵巨痛,人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这股力量来的很大,让他想要努力站住的打算落空,身体一路退后了十几步,重重地撞在一扇木门上。那房间已经被火点着,里面的人大抵是跑了,门没有锁,他的身体在门上一撞,随即就倒向里面,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重重跌倒在地。
男子只觉得周身的力量在飞流失之中,低头看下去,借着火光才现一根枪尖刺入小腹,而在枪尖之后,是长长的铁链。
这……是怎么做到的?他一时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中的枪。用刀扎着地,想要努力站起来,可是这个动作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火焰在蔓延,房间里面已经烧起来,浓烈的烟呛得他睁不开眼睛,就在他努力着站起身体时,那年久失修的房梁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即整个屋顶倒塌了……
另一名攻击者对于同伴的倒下并没有太多感触,或者说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间。在战场上,一眨眼的迟疑,代价都是生命。是以在看到范进手上的枪忽然变长,自己的兄长倒入火屋之后,他依旧滚地出刀,疯狂挥刀。
范进手上的断魂枪用来阴人最是合适不过,不过在这种争斗中,也是一次性消耗品。射到了一个,就干脆地丢了枪,飞身倒退。他从一开始想的就是制敌,而不是逃跑。虽然他可以跑的掉,但是这么两个杀手攻击自己,背后肯定有主使,如果放过主使不查,自己怎么也是睡不舒坦的。再说,时间在自己一边,他根本不着急。
这名对手很强,但是也只是很强而已。范进在薛五、凤鸣歧点拨下,武技修为提升颇快,又有易筋经之力,一般的武林人物不是他对手。这杀手的特长是悍勇,又有军阵武艺的根基,一般江湖人没经过沙场,只凭武艺修为和他较量,多半是能赢难活。可是范进不但自身修为高明,又和陈璘这种军中大佬学过艺业,武艺也是实战搏杀一派并不吃亏。于修为上,他其实远比这人高明,两下以一对一,那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毕竟其所会的刀法很简单,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刀,范进只要从容躲避,就不难闪开。男子滚地几刀现不能奏效之后,鲤鱼打挺腾身而起,合身向着范进扑上,而范进也欺身直进,与对方缠斗在一处。
此时,金锣尖哨之声大作,官兵与衙役已经赶了过来。
毕竟京师是善之地,有无数双大佬的眼睛在紧盯着下面的人。有这么一块藏污纳垢的地方不算瑕疵,下面的人推过揽功可以容忍,乃至出了人命也可以压下去这都没问题。但是如果出了无法遮盖的事,那就是给大佬上眼药,谁也承担不起。
水火无情,京师之中对火的敏感最高。是以这边一起火,立刻就有水会之类的民间组织行动起来,而捕快和五城兵马司的弓兵,这时已经顾不上私人恩怨,全都得往事地跑。
跑在最先的是个军官打扮的中年男子,看到两人在火海中打斗,大喝道:“都住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官府了!我乃北城兵马司指挥史魁,谁再动手,我抓他进官厅。”
两人似乎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依旧在撕打动作,就在史魁怒不可遏地向前奔出时,两人却已经分出高下。其中一人被对手抓着甩飞了起来,撞在一旁一间破房子上,又重重落在地上。随即只见那摔人的男子,从地上似乎摸了一块砖头走向倒地之人,举着砖头朝着他头上猛砸。一下,两下,三下……
即使局外人的史魁也能感受到那砖的威力,照这么砸,迟早脑浆子都要砸出来。他快步上前,边走边道:“你够了!我不管你混一路的,打出人命来,你们老大都担待不起,你给我住……”
话说到一半,剩下的话就吞了回去。火光照耀下,持砖头的男子一身锦衣华服分外显眼,其身上脸上有不少血迹,还有些地方已经溅了白色脑浆。那被他砸的男子头骨塌陷,人显然已经死透了,可是这人依旧不依不饶地砸了几下,才侧头看向史魁。原本英俊的面庞在此时显得阴森恐怖,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竟是吓的史魁下意识把手放到了刀柄上。
“你……你……”
“我是观政进士范进,丁丑科二甲传胪。有人要杀我,我只是在自卫而已。那里面有很多人,你们赶快去救人。对了,有个光头被我打晕了,如果人还没死,你把他带来见我,我有话要问他。如果死了也没关系,你就把你管片上的泼皮都给我找来,我问他们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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