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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惊冥


“走。”涣王轻道一声,半匍着身子悄悄后退。未沫小心翼翼跟着他原路返回,以几座参差台基为掩,踩着高台翻墙进入一间幽静小院。

        “先在此处暂歇片刻,等他们撤去我们再走。”涣王四下稍作观察,直接沿巷道入廊,走向其中一间主室。

        未沫惊魂未定,气还没喘匀,问道:“你怎知此处无人?”

        涣王道:“此处是我从前为太子时的居所,我尚在位时就已经辟为闲宫,这几年想必更不可能有人来,荒弃也是自然。”

        推门而入,屋里却是干干净净一片,几案上摆着果品,一樽鹤莲绿彩陶壶里插着一束白色木槿花,几摞竹简和各式笔墨整齐摆在案上。显然是有人住的样子,涣王立即警惕起来。

        “应该是季玟达在住。”未沫一眼看见桌上一块未完工的石雕,指了指说道。

        涣王微微一愣,随即表情冷冷沉下去:“我竟不知道,原来他这般喜欢太子宫。”

        未沫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她起初在地底目睹季玟达的举动,也觉他实在令人痛恨,但画院一遇,与他狭路相逢,虽只片语交谈,可那憎恶感竟莫名减了三分。然而终究她不明就理,什么都不了解,也什么都不曾经历,那些多余的劝解之话她一句都没资格,也没立场说。

        似是看到了什么,涣王忽然面露惊讶,大步走向床榻,那床榻边立着一兵器架,一把长剑正横于架上。

        那剑古朴凝重,鞘身浑黑,一朵长长的蔓草缠绕其上,细而轻盈,若非泠泠透着金光,竟不像刻上去,倒像是长在上面。

        “不想这剑竟在此处。”涣王惊喜道。

        未沫恍悟,那剑应该就是本该藏于剑阁之中,他的惊冥剑。

        涣王上前欲取剑,刚行不远,却忽然猛得收步,纵身一跃,如鹰隼般凌空翻身迅速闪过,再落地时,他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利箭。

        “那贼,休想再逃!”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吼,未沫惊慌回头,七八个甲士立于院中,横戟在前,刃缘映着晨光,熠熠生辉。竟是刚刚听见哨声而来的那几人,实在没料到他们居然一路追到了这里。

        当中一人拉开弓弦,朝着涣王又是一箭,然后随着一声厉喊“上”,众人大步冲进屋中。

        一眨眼的工夫,涣王便被团团围住,他身法飞快,动作迅猛,像猎豹一样在几个士兵的枪戟中穿梭闪避,但终究是手无寸铁,眼看渐渐招架不住。

        未沫将整个身体紧紧贴在墙上,见没人注意自己,飞快冲向武器架,一把抱起那惊冥剑。

        “接剑!”

        未沫大吼一声,卯足全力将剑往空中抛去。涣王踩着几支刺过来的矛戈腾空而起,一个旋身,精准地握住剑柄。

        只见空中耀目寒光四射,整间屋子顿时被一片澄澈的莹光笼罩,那剑光宛如惊鸿,凝绕在锋利光洁的剑身之上,刺出时却劲风猎猎,一团森光时隐时现,倏忽若腾龙。

        惊冥剑在手,情势顿时扭转。

        涣王在空中陡然回身,猛捷朝下,劲力斜刺挥出,剑光到处,只听得金石铿鸣,几个士卒的兵器竟碎了一地。几人见状不妙,大惊失色朝门外跑去,院中那弓箭手急急射箭助阵,顿时箭如飞蝗。

        涣王纵身跃起,点着士卒的肩膀迅速飞身掠过,先给了弓箭手一剑,随即猛地回手转向,嗤嗤几声,长剑疾刺若流星,士卒纷纷应声倒地。

        剩余三个顿时面露恐惧之色,竟齐齐跪了下来,口中连连讨饶:“不是侠士对手,不敢同侠士较量,还请宽宥一命!”

        涣王面无表情,或者说看不出他的心思,未沫正为三人性命悬心,忽见涣王眼神赫然一变,冷冷扫过:“身为王宫禁卫,涣国兵士,竟敢不战而降!”

        话音落,剑光骤闪,三人尽皆倒地。

        看着满院子尸体,未沫两腿发颤,内心惊起止不住的狂澜大波,身体瑟瑟紧贴墙边,一动也不敢动。涣王只收敛入鞘,朝旁边一间小阁走去,再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一捆绳状物。

        “你想待在此处?”见未沫没有跟上,涣王回头,面无表情看她一眼。

        未沫赶紧跟上,低着头小心避开尸体,却还是踩了一脚血,登时惊恐地一蹦而起,朝着涣王发足狂奔过去,颤抖着声音道:“就不能饶他们一命吗……”

        “普通人可以求饶,但战士不行。”涣王看也不看她,声音冷淡声,“左骁济当年制骨哨,练兵勇,是为了相互警戒防备,一处有疑,三处响应,若是都像他们那般,练兵有何用,军法有何用!何况放了他们,吹响骨哨,再引来士兵怎么办?”

        未沫怯声道:“打晕……不行吗?”

        涣王冷冷道:“这些士兵都受过训练,晕不了许久便会醒。足下难道不知,有时心慈手软,后果可能比想象中更为严重。”

        未沫心里咯噔一下,她丁点武功都不会,她更没有被关在地下许多年,她实在不该说这种不痛不痒的话:“抱歉。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涣王没什么反应,不咸不淡扫了她一眼,许是见她依旧满脸惊惧,声音稍缓,开口道:“足下第一次见尸首?”

        未沫点点头:“从来不曾见过。”

        涣王有些惊讶:“方今天下大乱,战争不休,兵燹连年,枯骨遍野,我涣国虽还算安定,但也时能见到外国逃难至涣国,一路冻死饿死者不在少数。而自季玟达和巫觋子夭在祭礼叛变后,五年来更是发动过不少次弹压,时不时便是一场伤亡。”

        未沫摇摇头:“我们那里,我的家乡,没有战争,不止是我,我家乡大部分人都没见过打仗,没见过尸首。除了在电视上。”

        涣王有些错愕,末了,竟露出一丝欣慰羡慕之色:“那倒是当真不错。”

        未沫看见他的表情渐渐沉了下去,甚至有几分肃穆,忽然明白他的欣慰羡慕从何而来,他自然也想让涣国成为这么一个四海清平之境。

        站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墙边,未沫忍不住张大了眼,宫墙足有十余米高,她仰着脖子绝望地往上看,忽然寻思着,她现在开始学武功可还来得及吗?

        涣王从小阁间找来的那捆东西是一条粗而结实的绳子,上面连着一个抓钩,那麻绳颇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未沫猜测这估计是涣王从前用过的作案工具。

        涣王飞身纵起,踩着墙攀到中间,迅速抛出抓钩朝高高的墙头抛去,抓钩顺利钩上墙头,涣王挣了几挣见其牢固稳定,这才翻身而回。

        涣王将绳索圈固在臂上,看也不看未沫,只淡声问道:“你自己可能攀上去?”

        那宫墙又高又坚硬,未沫其实很想自己亲自试上一试,但理智告诉她此刻绝不是充当勇士冒险的好时机,咽了咽口水,惊惶摇了摇头。

        “天呐!居然在飞!”

        被涣王半揽半抱着飞起来的时候,未沫简直激动地想要呐喊,怕被涣王嫌弃,当个傻子直接扔下去,才硬生生将喊声憋了回去。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飞檐走壁啊!她小时候做过无数美梦,好多次都曾梦见自己像侠客一样在墨瓦绿墙上逍遥自在地飞来跳去,不想如今竟有美梦成真的一天。无奈涣王身手太过迅捷,只眨眼的工夫便稳稳当当落在宫墙外的地上。

        二人片刻不敢耽误,收了抓钩即刻离开王宫。趁着城门大开,城内外民众往来出入频繁,二人混进普通百姓里出了城。涣王手脚腕上剩余的半圈锁链早被惊冥剑斩断,清除干净,谁都不曾留意到,人群中竟混进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这一走,便如游鱼入海,羁鸟入林,只怕自此以后,那季玟达和巫觋子夭再也没有安稳觉可睡。

        除了路上一位拉货的四轮板车主好心载了他们一程,二人一路能用的只有两条腿,唯恐追兵至而不敢休息太久,涣王更是捡着那僻远山脚小径走,待到太阳西沉的傍晚时分,终于完完全全远离王城。

        暮色四合,烟霭生腾,落晖给远处的青峦抹上一层光晕,山水排立,高低纵横,放眼望去,空旷而辽阔。一群归鸟背着落日展翅掠过,夕阳染上的橘红随着翅膀的翕振流动如波粼,清啼嘹亮,愈飞愈远。

        未沫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如在画中,她站在小山坡上,张开双臂,迎风而立,心情瞬间大好,便将双手拢成圆圈放在嘴边,深深吸了口气,纵声大喊。

        “呀吼!我来了――”

        她确实有理由开怀,侥幸死而复生,侥幸逃出那暗无天日的地底,纵然落入陌生时空,但总算运气不错,竟找到了一个极其可靠的同伴——虽然尚不知未来之路将延伸至何方,但她都将不遗余力,努力生活。

        涣王始终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沉沉光晕勾勒出一个挺拔磊落的背影,她猜测他此时应该跟自己一样开心。涣王缓缓转过身,错身之际,斜阳余晖直照过来,正刺上未沫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清,忙眯起眼睛伸手去挡。

        突然,一样尖硬的东西狠狠朝她刺过来,未沫霍地一愣,低头看去,涣王的惊冥剑正直直刺进她左边胸口,鲜血瞬间夺目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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